幽鳌山满意地将手里的空酒坛高高举起,接住滴落的最后几颗酒珠。
他将酒珠含在嘴里回味了片刻,恋恋不舍地送下喉咙。
这时候楚天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团若有若无的淡金色光雾,笼罩全身凝而不散。
他已经彻底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状态,体内真气在先天之境中奔流不息。
一行行真言功法涌上心头,一幅幅光影画像萦绕脑际,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脱离了时间与空间的桎梏,自由地徜徉在浩瀚深邃的天道海洋中。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屋外的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幽鳌山寸步不离地守在楚天身边,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喝酒。
又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幽鳌山微微一笑,听敲门的节奏他就能猜到门外是谁。
“砰!”门被人用脚踹开,一抹夕阳的余辉趁机溜进了屋里。
“又不开门,下次我把这门砸烂,反正你也用不着它!”
珞珈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渔阳青玉酒坛抱怨道。
“这道门本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嘛。”幽鳌山悠然道。
“小人会给你千里迢迢地送来一坛琼城老窖?”珞珈说,她的目光早注意到了楚天。
只见他的全身笼罩在一团金灿灿的光雾中,头顶隐约绽放开三朵榆钱叶大小的光花,身躯却已脱离地面稳稳地悬浮在一米多高的半空中。
“你要赔我一颗八藏神归丸和半坛北阳冰罡酒。”幽鳌山的床脚边垒起了一人多高的空酒坛,歪歪扭扭却永远不会倒。
“唿——”珞珈将酒坛丢给床上的幽鳌山,说道:“你疯了?天下只有三颗八藏神归丸,你当年吃了一颗,还有一颗送给了月姐,最后剩下的那颗幽杞人求你三次,情愿用‘七曜神瞳’跟你换你都不答应,怎么就不声不响白送给了这家伙?”
幽鳌山不以为意道:“反正那颗八藏神归丸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原先打算留给你的,但你已经不需要它了。不如就送给他,明年还能再换一坛琼城老窖。”
珞珈长出了口气,说道:“这事千万别让幽杞人知道,不然他会气得吐血。”
幽鳌山的眼睛黯灭了一下,岔开话题道:“他醒了。”
楚天醒了过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全身的经脉比原先扩展数倍,涌动的梵度魔气宛若从潺潺流淌的溪流变作了浩荡奔腾的大河,而且仿似淘尽了泥沙愈发的醇和澄净。
他的灵台之上,一景一物更为清晰通透,即使不舒展灵觉也能感应到周围三十米以内的所有动静。
他的心也像被洗炼过一样,如雨后晴空不染纤尘,赫然踏入了“纳虚”境界。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四周虚空中游离的天地精华,即使不作刻意的吸纳,也会如同百川汇海一样渗入他的体内,经过丹田的炼化流转,最终形成丝丝缕缕的梵度魔气。
他的真元更加的雄浑,甚至有一种逐渐升华为液态的的趋势,悬浮在丹田中心,如金乌当空旋转不息。
这一些是楚天现在能够感受到的,还有一些是他尚未了解的。
在他的身体里,八藏神归丸的药力仅仅被激发出极少的一部分,甚至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绝大部分的药力都沉淀了下来,随着他每日的魔气运转缓缓融合,功力的进境也将由此加快不止一倍。
这时候楚天身周的金雾缓缓收入他的体内,那三朵光花也随之没入脑顶。
他的身躯回落到地上,心神重新回到眼前的现实世界,才发现珞珈来了。
尽管至今尚不清楚幽鳌山给自己吃的是什么药,喝的是什么酒,但楚天的心中生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他站起身向幽鳌山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用,”幽鳌山笑笑,捧起琼城老窖说:“我也不亏,又赚了一坛。”
“开什么玩笑,一颗八藏神归丸换十坛琼城老窖都会有人抢着干。”珞珈苦笑道:“最好你将来不会有事。否则第一个提着脑袋为你拼命的,肯定就是这猪头。”
“猪头”自然指的是楚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备足了酒等他来。”
幽鳌山小心翼翼地在封泥上凿开一个小孔,把鼻子贴上去用力嗅了嗅。
“你慢慢品尝吧,我要带走楚天,免得被你教出一个小酒鬼。”珞珈说。
“你要带他去哪里?”幽鳌山疑惑地问道。
“去参加峨世家的考核,如果通过了他就能成为外门弟子。”珞珈回答道:“而且主持这一届考核的是大名鼎鼎的峨日照,你的老朋友。”
“哦,是他?”幽鳌山愣了愣,不无忧虑地看向楚天,似乎已经预见到这个少年骨断筋折遍体鳞伤的模样。
第二十七章 炼剑(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楚天跟在珞珈的身后刻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也清楚地表明自己现在的身份。
但珞珈似乎并不记得两人身份的差异,她总是放缓了脚步,等楚天上来和他并肩行走。
“我刚才交代你的话都记住了没?你一定要通过考核成为外门弟子,否则我就把你丢进北冥海里喂鲨鱼。”这是今晚珞珈第三次警告楚天。
“北冥海里有鲨鱼吗?”楚天也开始逐渐习惯四周投来的关注目光。
“笨蛋,如果没有我可以先放两条进去啊。”珞珈理所当然道:“等你成为了外门弟子,就能够独立地接受峨世家分派的各种差事。根据这些差事的难易程度,你会得到相应的赏赐,譬如峨世家的道法秘籍啦、疗伤圣药啦……”
楚天默默听着珞珈对自己所作的安排,没有打断她。
“当然你同时还是我的家仆,必须随时听从我的调令。”
“哦。”楚天终于给了珞珈一点回应。
“拜托,你有时候可以多说几个字吗?”珞珈气结。
楚天认真想了想,问道:“你要我多说哪几个字?”
珞珈一甩头凑到他的耳边,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到了一起。
“三个字。”
楚天不由得一阵心跳气喘,稍稍拉开了他与珞珈之间的距离。
“还我钱——”珞珈见楚天尴尬地低下头去不言语,开心地咯咯一笑,“你欠我两坛琼城老窖准备怎么偿还?”
楚天的心跳这才渐渐恢复正常。他霍然明白了少有人敢惹珞珈的原因——这丫头胆子太大,敢说敢做,谁跟她在一起,就得随时准备好应对心跳变速提速的危险。
“再多做两年我的家仆,咱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如何?”珞珈的语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威胁。
然而楚天显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听话,回答道:“让我考虑一下。”
珞珈撇撇嘴,琼鼻低低哼了声,带着楚天拐进了街道旁的一家店铺里。
“阴世家的人有没有找你麻烦?”楚天打量店铺里的摆设,很随意地问道。
这是一家专门锻铸仙兵魔刃的炼器铺,类似的在北冥城里至少有二三十家。
“你应该问:我有没有去找阴世家的麻烦。”珞珈纠正说,冲着坐在角落一张太师椅里的中年男子招呼道:“老铸!”
中年男子正在假寐,听见珞珈的声音立即睁开眼,“珞珈?好久不见。”
他站起身目光从楚天脸上扫过,似乎已经知道这个站在珞珈身后一步距离的少年是谁。
“咱们到里面去,外面太吵。”
中年男子丢下店铺里的两个伙计和零散的客人,将珞珈和楚天引进后堂。
“老铸是北冥城最有名的三大炼器师之一。”珞珈向楚天介绍中年男子的身份。
“没有之一。”老铸给珞珈和楚天沏上茶,“我就是最好的。”
“我想知道这柄剑你能修复到什么程度?”珞珈没有和老铸争辩,似乎默认了他的观点,指了指楚天背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说。
楚天这才知道珞珈带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这是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的苍云元辰剑,”老铸轻描淡写地扫了剑身一眼,“如果我没有说错,它的剑灵已经重新凝结苏醒,但元气大伤。这把剑……目前估计自我修复了三成左右。”
“能借给我看一看吗?”他走到楚天跟前说。
楚天迟疑了下,将苍云元辰剑从背后解下,倒转剑柄递给老铸。
老铸接过苍云元辰剑,用两根手指在剑身上熟练地抹过,然后将耳朵贴近元辰宝珠,像是在倾听什么。
许久之后,他“叮”地弹了声剑刃给出结论说:“五成!”
楚天问道:“需要多少钱?”
老铸眯起眼估算了片刻,说道:“你是珞珈带来的客人,我可以给个最优惠的价格,就收五千两吧。”
楚天暗松了口气,他从贺志成那里得到的银票加起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他点点头,取出银票放在桌面上问道:“多少天可以交货?”
老铸看了看桌上的银票,摇摇头道:“小伙子,在我这儿都是用黄金计价的。”
楚天像是捱了一闷棍,黄金和白银的兑换比例至少是一比十,有时候在神陆的黑市上会更高。换而言之,他至少还差四万五千两白银。
珞珈笑了笑站了起来,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从袖口里拿出两件东西。一张是空着金额和落款的欠条,另外则是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金色小卡。
“欠条给你,储金卡给你。”她将这两样东西分别交到楚天和老铸的手里。
看着欠条,楚天发现上面有年利三分的约定,心情稍稍放轻松,也一下从珞珈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那种无良高利贷商人的神韵。
好在这笔钱自己应该还得起,只要能够成为外门弟子,多接几次差事,相信可以在两三年里结清。
想到这里楚天毫不犹豫填上金额,然后签字画押连同五千两银票一起交给珞珈。
珞珈仔仔细细看了遍欠条,在楚天面前晃了晃微笑道:“记着哦,明年这时候你要还我五万八千五百两。”
两人跟随老铸来到后堂的照壁前。照壁上是一幅大型山水画,楚天依稀感应到从山水画中散发出的一丝灵气。
“这是一座传输法阵,当年费了我不少钱。”老铸说,将他的左手按在了画面上。
他的手掌渐渐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彩,随即蔓延到整幅山水画面上。
“唿——”画面上的瀑布蓦然像活了过来,一蓬白浪光影冲出照壁。
楚天眼前一道道流光穿梭而过,倏忽间有种时空扭曲幻觉。
只是极短的一瞬,他的视线又恢复正常,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奇异的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