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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大崖山慢慢从隆冬的沉睡里苏醒,融化的冰雪汇成清澈的溪流婉转山间,一棵棵古木的枝叶爆出绿芽,林中又有了鸟儿们欢快的鸣唱。
    楚天和晴儿手拉手并肩走在山间小径上,忆起当初离开时的凄惨悲凉恍若隔世。
    远远望去前方山麓中有一家酒肆,门前旗风招展却不见有什么客人。
    忽然听到晴儿嘤咛低呼,纤手不自禁地抓紧楚天胳膊。
    楚天一惊,自然而然将她抱住护在怀中,奇怪的是灵台上并未影映到任何凶兆。
    “怎么了?”他问道。
    “有蛇。”
    “蛇?在哪里?”
    “那儿!”
    楚天顺着晴儿手指的方向看,草丛里有一条水蛇哧溜一声滑入了侧旁的溪涧里,瞬即没了踪影。
    他不由““嗤”地轻笑道:“不会吧,都长这么大了,还怕蛇?”
    晴儿靠在楚天的胸口,轻轻“唔”了声,噘着嘴好似不满哥哥责备自己的样子。
    其实她早已经不怕蛇了,更何况是一条无毒水蛇。但管他呢,既然这样可以跟哥哥撒撒娇,那被他小小地讥笑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晴儿喜欢这样的感觉,楚天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只要靠进他的怀抱,便似船儿驶进港湾,鸟儿钻进林间小巢,鱼儿游进安静的洞穴,天塌下来也自有楚天为她撑起来。
    看晴儿嘴角轻扬含娇带笑地赖在自己怀里不愿起身,楚天索性搂着她继续前行。
    多年前,他正是这样护持着她在纷飞的大雪中蹒跚行进走出了大崖山。
    时过境迁,尽管晴儿已拥有不逊于自己的精深修为,但在楚天的心目中,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保护惹人爱怜的小女孩儿。
    即便再过一百年,就算有一天她的修为超过自己,自己也永远都是哥哥。
    两人来到酒肆外,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老板娘听到人声,立刻打起精神抬起脸。
    “来壶茶,多弄几个热菜。”楚天原本想叫酒,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主意。
    “小兄弟,喝点酒解解乏么?”老板娘殷勤地招呼说:“咱们店里自酿的‘观音醉’是这大崖山方圆九百里的一绝。”
    楚天摇摇头,晴儿却道:“那就来一坛。”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去了,后面响起锅铲瓢盆声,掌勺的是老板。
    “我不喝,但喜欢看你喝。”晴儿望着楚天诧异的眼神,笑了笑说:“我还没看见过你喝酒的样子呢。”
    这时候老板娘去而复返,手里拎着只笼子,一个浑身长刺的小东西正在里面呼呼大睡,冲楚天问道:“小兄弟,刺猬肉你们喜欢么?下酒正好!”
    楚天放下茶杯道:“多少钱,我买下了。”
    “不贵,算你一两银子。”老板娘转身往厨房走,“你再喝点茶,我叫老板快点弄,不用多久就能出锅。”
    “不用,我要活的。”楚天拿出一锭三两多重的银子摆在桌上。
    老板娘呆了呆,眼睛瞟过银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小兄弟是信佛吃素的。”
    楚天摇摇头,自己出道不到一年,死在苍云元辰剑下的魔门人物两只手已经数不过来,恐怕今生都与佛无缘。
    他抱过笼子,送到了晴儿的手中。
    晴儿自始至终静静地喝茶,静静地看着楚天和老板娘交涉,这时候才嫣然笑道:“哥哥,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这只小刺猬好可怜。”
    楚天微笑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晴儿起身道:“哥哥,我想把它放回山林。你看它这么小,乱跑迷失方向被人抓住,但愿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楚天点点头,陪晴儿走到酒肆外。
    晴儿俯下身将笼子放在地上轻轻打开,轻轻呼唤道:“小乖乖醒醒,妈妈在等你回家,快去找她吧——”
    刺猬挪动着小步子钻进了草丛,很快跑没影了,晴儿缓缓站起身,就看到远处的山路上来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极高极魁梧极强壮的人,黑色的络腮胡好似钢针根根直立,肩膀上扛着一根木杆,上面吊着七八只从山里打来的野兽,正甩开大步往这边走来。
    他的步伐极长极快极坚实,每一脚踩下去仿佛大地也为之颤动,却不扬起半点尘土,身后更未留下半片足印,显示出极高的身法造诣。
    “幽大哥?他怎么会在大崖山?”楚天惊讶地遥望来人。
    “你认识这个黑大个?”晴儿在一边好奇地道。
    “嗯,”楚天沉思着回答道:“幽大哥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绝顶高手,我在北冥神府时,他曾帮过我也救过我,是个难得的朋友。”
    “可我不喜欢北冥神府的人。”晴儿嘟起了嘴巴,转瞬又微笑道:“不过既然哥哥喜欢,那晴儿也把他当朋友就是了。”
    这时候幽鳌山也看到了楚天,紫红黝黑脸上也露出了讶异欢喜的神色。
    “楚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走近问道,目光拂视晴儿。
    “我们迷路了。”晴儿抢在楚天回答之前大声道。
    “幽大哥,你怎么跑来山里改行当猎人了?”楚天脸上笑着,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勉强,引幽鳌山走进酒肆。
    “百无聊赖,打点山兽换酒喝。”幽鳌山放下木杆,朝厨房里招呼道:“老板娘,今天的货不错,给我来两坛观音醉!”
    三个人重新落座,楚天向幽鳌山介绍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妹晴儿。”
    晴儿朝幽鳌山甜甜一笑道:“幽大哥你好!”
    幽鳌山看到晴儿脸上蒙起的薄纱,认出这是一件罕见的魔宝,心头微微一动不由多打量了晴儿几眼。
    老板娘笑盈盈抱出三只酒坛,两只摆在幽鳌山面前,一只放到楚天手边。
    幽鳌山刚要拿起酒坛,晴儿已经先一步捧起道:“幽大哥,我来帮你倒酒。”
    “这小姑娘好快的身手!”幽鳌山的心里对晴儿的来历越发好奇,呵呵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晴儿拍开封泥,替幽鳌山和楚天分别满上了一大碗。自己又拿过茶壶斟了一杯,然后不着痕迹地对楚天使了个眼色。
    楚天明白晴儿眼神中的意思,他佯装不解端碗道:“幽大哥,我敬你!”
    幽鳌山闻到酒香早已是口渴难耐,当即一饮而尽直感到畅快无比,刚把空碗放下晴儿又将它倒满。
    她举起杯盏道:“幽大哥,我以茶代酒。”
    幽鳌山又举碗饮了,便听晴儿漫不经心问道:“幽大哥,你在山里有住的地方么?我和哥哥迷了路,若非遇见你今晚就只能借宿在这家酒肆里了。”
    幽鳌山怔了怔,摇头道:“我住的地方只怕姑娘您会呆不惯。”
    “幽大哥是在避世隐居修炼神功么?”晴儿一边替幽鳌山斟酒,一边说道:“哥哥,我想去看看幽大哥住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楚天沉默不答,只是看着幽鳌山举起碗道:“幽大哥,干!”
    从看到幽鳌山的那一刻起,楚天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异样的沉重感,猜想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大崖山?为何距离自己曾经的家乡仅有百余里山路?这难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幽鳌山是奉有北冥神府的密令前来大崖山寻找调查什么,否则他怎么会过年时连家也不回?
    但他殊不愿意盘问幽鳌山,更从内心里不愿怀疑这位自己尊为兄长的人。
    不会是他,任何人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他。楚天心里挣扎着鄙视自己的怀疑,却无法阻止胸口一种沉甸甸近乎窒息的痛肆意地蔓延。
    然而晴儿却不管这些,她第一次遇见幽鳌山,偏偏他就出现在大崖山猎户村附近,偏偏他还是北冥神府的绝顶高手,她怎么可能漠视这些疑点而放弃追寻真相?等幽鳌山爽快地再干下第三碗酒,她接续话题道:“哥哥,我不想在这个小酒馆后面的柴房里过夜。我看幽大哥对大崖山应该很熟悉,一定能帮我们找到歇脚的地方。”
    幽鳌山微微一笑,心想这丫头古灵精怪甚是难缠,假如真是楚天的妹妹,那他往后可有难了。
    “据我所知,方圆几百里内适合居住的地方莫过于这家酒肆。”
    他说道:“再往前走便是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无甚意味。不如你们今晚在这里歇一宿,明早我送你们出山。”
    “那幽大哥呢,”楚天问:“你什么时候回北冥城?”
    “可能还要过阵子吧。”幽鳌山似乎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说,“我在这里待惯了。”
    “可不是嘛?”厨房里忙活的老板娘插话道:“幽老板每年都会来这儿住上一两个月,五六年了从来没变过。”
    “五六年?!”
    楚天望向晴儿,四道目光不期而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这一次不必晴儿开口,楚天徐徐问道:“幽大哥,六年前你曾来过大崖山?”
    幽鳌山察觉到楚天和晴儿齐齐脸色大变,他疑惑地注视两人道:“楚兄弟,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事?”
    楚天见幽鳌山不否认,蓦然间感觉全身的血液尽数冲上了头顶!
    难道,幽鳌山真是当年截杀林隐雪的十七杀手之一?也就是参与那起血腥屠村案的凶手之一!?
    “啪!”他听到杯盏在晴儿的手中碎裂的声音,强压心头的狂跳,沉声道:“晴儿,你把酒倒满,我和幽大哥再干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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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第二生还者(下)
    楚天迎着幽鳌山讶异的目光,举起酒碗道:“幽大哥,干!”
    渐渐地,幽鳌山似乎意识到了些许端倪,慢慢抬手举碗道:“干!”
    两只酒碗在空中叮地一碰,楚天仰脖将酒喝干,甩手把酒碗掷在地上。
    “啪!”酒碗碎成无数瓷片,楚天拔身而起,目光犀利逼视幽鳌山道:“你是否知道我出生在哪里?你是否晓得晴儿的娘亲是谁?”
    幽鳌山心头巨震,视线缓缓扫过楚天和晴儿道:“哦,我懂了——”
    他一口饮尽碗中烈酒,问晴儿道:“你是林隐雪的女儿?”
    “啪!”晴儿用鞭声来回答。
    阎浮魔鞭从袖口里吞吐而出,近乎偷袭地直射幽鳌山胸膛。
    晴儿知道,作为幽世家的绝顶高手,已经进入圣阶境界的幽鳌山的修为肯定高过自己,而且远远不止一筹。要想如愿杀死他为母亲复仇,就必须出其不意施展雷霆手段,再加上楚天的相助或可有一线机会。
    然而楚天也好晴儿也罢,谁都没有能够预料到幽鳌山的反应。
    他稳稳放下手中的酒碗,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条凳上,即不躲闪也不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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