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蝶仙左顾右盼,又问道:“怎么不见其他几位姑娘?”
雪怜城道:“除了夕雅在闭关修炼外,其他人都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话音落下,镇狱魔剑激荡出无与伦比的金红色璀璨华光,如潮水般充盈扩散溢满楼层。塔中的景物亦随之变幻,于电光石火之间斗转星移,进入到一片奇异的虚境之中。
所有的金红光亮齐齐暗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暗的橙黄色天空。
成千上万的光流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微芒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漫无目的地流浪,时不时从雪怜城和云蝶仙的身边呼啸而过,带起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除此之外,虚境中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的生机存在。
在极远的地平线上,隐隐耸立着一片灰绿色的石林。由于距离太远,又有阴霾灰雾的阻隔,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
云蝶仙暗自讶异,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厄狱古林。”雪怜城的眸中不经意地流淌过一抹哀伤,飘身向石林飞去。
云蝶仙好似从雪怜城的眼神里觉察到了什么,便不再说话,轻抿薄唇紧随其后。
渐渐地石林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而变得清晰起来,只见根根千奇百怪的灰绿色石柱密密麻麻耸立在旷野之上,如一片汪洋向着远方无尽伸展,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些灰绿色的石柱每根都有七八丈高,有的甚至超过了十丈,直径至少也在一丈方圆,表面斑斑驳驳凹凸不平,隐隐约约流动着一抹暗绿光晕。
蓦地,云蝶仙倒吸了一口冷气,视线凝注在一根又一根半透明的石柱上。
差不多每一根石柱里,都封印着一尊冥狱战魔,这是幽冥皇帝麾下最为精锐的一支魔军,全盛时曾超过二十万之众,百战百胜无敌于幽魔界。
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云蝶仙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四周忽然飘起了乳白色的雾气,前方出现一池仙泉。
乳白色的泉水中央,屹立着一座高过十丈的石碑,碑上刻有“云麓”二字。
“你在池边等我。”雪怜城交代了一声,飘身跃入云麓圣泉中,娇躯缓缓下沉,直落到那石碑位于池底的基座前。
这基座宛若一方三层平台,最底一层赫然便似一座巨型的黑色水晶棺材。
楚天挺拔而略显寂寥的身影便安静地伫立在水晶棺前,默默地注视着什么。
在水晶棺中并排躺着三个人,最靠里的是一位绝色少妇的遗体,苍白的唇角兀自含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在她的身旁是一位秀丽绝伦的藕衣少女,冰肌玉肤秀发垂腰,恍若睡着了。
最靠外的却是一个相貌俊挺,英气勃发的少年,双拳紧握仿佛是在为谁默默守护。
这三个人,雪怜城只认识那位美貌少妇,心里亦是一疼。
不经意里,她发觉到楚天的眼角隐约泛起了水光。
雪怜城怔了怔,自打度朔山相遇之后,她从未看见楚天流过哪怕一滴泪。
无论有多难有多苦,无论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与危险,这个少年始终自信而镇静。
——原来,他也会有柔软的一面。
雪怜城的心底泛起一丝笑意和温暖。
她默立在楚天的身后,并未急于开口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好像回过神来,说道:“云蝶仙到了?”
雪怜城点点头,回答道:“我让他在池上等候。”
楚天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那藕衣少女的俏丽容颜上收回,缓缓道:“那就开始吧。”
第二百九十四章 老兵不死(下)
“呜——”一道道乱流扑面而来,刮得越来越猛烈强劲,扬起大片大片的灰雾,像浓稠的液体在虚空中汩汩沸腾,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云蝶仙在池边站了很久,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
——慕成雪这小东西在搞什么鬼名堂?
他的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想了想最终还是抑制住潜入池底一探究竟的冲动,继续在原地等待。
突然,面前的石碑毫无征兆地迸发出金红色的亮丽光芒,刺得云蝶仙双目生疼几乎无法睁开。
一股浩荡磅礴的威严气息在金芒里鼓啸涌动,直要令八荒俯首万邦臣服。
云蝶仙急忙稳住心神,愕然看到脚下的池水正在不停升高,水线已涨过了自己的脚踝。
乳白色的泉水就像觉醒的洪潮,朝着四面八方的石林泛滥蔓延,将一根根灰绿色的石柱浸泡其中,流向视野的尽头。
须臾的工夫,石柱开始酥软起泡,而后逐渐开裂剥落,呈露出一尊尊被封印的冥狱战魔和他们的魔骑。
云蝶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终于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事,心里先是一阵欣喜,却又迅速被无比强烈的震撼与惊骇所填满。
一个接一个,数以万计的冥狱战魔的眼睛亮了起来,就似从沉睡里苏醒了过来。
他们一动不动地原地矗立,连那些魔骑亦都鸦雀无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哗——”白浪翻滚,从水下冉冉升起了一艘艘庞大的魔舰,斑斑驳驳的船体上布满强大的魔纹,漂浮在水面之上黑压压布列成阵。
如此声势,如此景象,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云蝶仙亦禁不住心动神摇,再也说不出话来。
“轰!”整座厄狱古林猛然发出剧烈震颤,泉水中央的那座石碑慢慢地向上抬升。
“诺——”突然之间,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一名冥狱战魔齐声呐喊,犹如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在厄狱古林中隆隆激荡,散播向无尽的虚空。
为了这一声呐喊,他们在寂灭孤独中等待了三千年;
为了这一声呐喊,他们越界而来!
云蝶仙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血在沸腾,一股脑地涌上了头顶,恍惚里仿佛看见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碧血金沙旌旗蔽日。
那是一个光荣与梦想的年代,气吞万里睥睨三界;
那是一个铁血与峥嵘的年代,传奇与史诗交织。
“哗——”乳白色的泉水似瀑布般从石碑上泄落,楚天的身影徐徐出现在了基座的最上一层。
他神容肃穆紫发猎猎飘扬,双手擎天虚托起血红色的天命之盘,宛若一尊伫立于天地间的神祗。
雪怜城静静站立在他的身后,亦似梦回三千年。
“红月在上,天命吾皇!”八万魔军将士“轰”地一声齐刷刷单膝跪地,朝向楚天高举左臂紧握铁拳,仿似奋尽全力地齐声呼吼。
——三千年的约定,三千年的承诺。
老兵不死,王者归来!
一霎那,基座之上的雪怜城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死死咬紧樱唇,才没有让自己失声。只是泪水,泪水已不可抑制地顺着玉颊流淌成河。
基座之下,云蝶仙吸了吸鼻子,用低得连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讨厌,咱家最烦洒狗血了……”话没说完,嗓子眼却哽咽住了。
那种悲壮与激奋交错的感觉,那种血脉贲张的冲动与感动,若非身临其境,委实难以用任何文字描绘形容。
楚天俯瞰着一张张饱经血火的坚毅脸庞,眼睛湿润了。
来自于萧逆的记忆强烈而炽热,令他不由自主紧握起右拳指向基座下八万铁血虎贲,纵声长啸道:“以红月之名,战!”
“以红月之名,战——”
这一刻,所有的热血都在沸腾,在燃烧,而终将化作滚滚烈焰席卷整个幽魔界,令得高高在上的天界再一次惊恐地颤栗!
————
数日后,密密麻麻的魔舰从四面八方驶来,出现在了玉轮城的上空。
片刻之后,成千上万的符石从魔舰里投掷下来,如同铺天盖地的冰雹朝着下方的玉轮城疯狂倾泄。
“轰轰轰——”一团团姹紫嫣红的流光溢彩在玉轮城的各个角落里盛绽开来,如同无数朵黑夜中怒放的魔葩,激起滚滚浓烟扶摇直上,注入到激荡的玄穹冥流层。
整座玉轮城都在暴风骤雨下瑟缩颤栗,宛若一朵饱受摧残即将凋零的魔百合。
由于魔舰飘浮在数百丈的高空,远远超出了投石机和弩箭的射程,因此根本不需要担心来自于玉轮城的反击。
这就是幽界战争的残酷之处,除非有等量的魔舰升空对战,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头顶上狂轰乱炸而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云蝶仙也可以孤注一掷,集中起玉轮城所有的魔舰,与数倍于己的讨逆军在冥海里决一死战。
相信,云横仙也十分希望他会这么干——那只会让云蝶仙死得更快。
现在云横仙唯一头疼的不是这场玉轮城的攻坚战——以十五万虎狼之师围攻五万士气低迷的守军,连白痴都能打赢。
他头疼的是占领玉轮城后,该如何处理云无量。或许将他秘密杀死,然后嫁祸给云蝶仙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这里,云横仙的嘴角轻轻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从座位里站起身,缓步走到位于船舱中央的巨型魔晶球前。
在这只名为“上苍之眼”的魔晶球表面,正不断浮现出一幕幕玉轮城各处的景象。
魔晶球的四周,还聚集着云无量的其他几个儿子,无一不是手握重兵的实力人物。
“大哥,”老九云鹤仙杀气腾腾,兴奋地催促道:“快下令出击吧!”
云横仙冷冷瞥了眼云鹤仙,鼻子里低低一哼。
一旁的老三云岳仙嘿嘿笑道:“九弟,从今往后咱们都得叫大哥‘王兄’才对。”
云横仙心下暗爽,脸上却是一沉道:“三弟,休要胡说八道。我志在解救父王,绝无称王之心。只等攻下玉轮城救出父王,我就回我的明兆城去。”
云岳仙微微一笑没有辩驳,将脸转了过去,眼睛里有缕寒芒一闪而逝。
“父王生死未卜,这些事等我们打下了玉轮城再说也不迟。”云鹤仙似乎并未察觉到大哥和三哥之间的微妙状况,焦急道:“大……王兄,咱们可以出击了吧?”
云横仙不满道:“不是说了么,怎么还叫我‘王兄’?父王犹在,你们这么做置愚兄于何地?”
一直未开口的老七云耀仙笑眯眯道:“王兄,眼下可不是谦让的时候。就算你无意于王位,可也不能坐看云蝶仙丧心病狂忤逆篡位。”
云横仙沉默半晌,终于神色沉痛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众位兄弟传我命令——依照原定计划,出击!”
一语落地,旗舰上立即打出连串灯语。收到信号的魔舰纷纷打开船底的舱门,释放出满载着讨逆军将士的魔艇。
这些魔艇的大小不一,长的超过五丈,短的只有两三丈,外形犹如纺梭,两头尖中间鼓,船体布满防护魔纹坚固异常,专用以穿越玄穹冥流层抢滩登陆。
按照云横仙等人商定的计划,老二云羯仙在东,老三云岳仙在西,老七云耀仙在南,老九云鹤仙在北,分率各路诸侯和城主向玉轮城发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