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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以世更是拿手去火盆里捡那佛珠。沈老道了句,“罪过罪过。”虽说已经入冬,但是许闲堂有地龙,没有用火盆的必要,这都是祈王体谅他年老腿疼,让生的火盆,哪知就把祈王手上那让高僧开过光的佛珠给烧了。
    “别捡了。”楚懋站起身,直接将手里头攥着的几粒珠子一起扔进了火盆,“烧了,干净。”
    沈老和傅以世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懋此刻已经重新坐下,掸了掸袍子,“福惠长公主那里只怕已经得了消息,知道事情泄露了。”
    “这怎么会?”傅以世惊道,“只有咱们三个才知道六皇子的密谋,难道还有别的人也察觉到了?”傅以世难以相信这一点儿。六皇子的行事极为谨慎,他们也是从很多年以前就安插在西山军营里的一枚暗丁那里听得一点儿端倪,再加上严密推算才猜出来的。
    沈老和傅以世又互相看了一眼,不敢再说话。
    “不是你们。”楚懋黑着一张脸,怒气透过他的眼睛几乎要压弯了许闲堂外头那棵百年老树。
    “两位先生还是先想一想,如果福惠知道了事情泄露,咱们下一步该如何打算。不过福惠和老六也是半路上的搭子,未必交心,福惠知道了,老六未必知道,可能只是暂时按兵不动,这得让人去查一查。”楚懋道。
    沈老和傅以世点头称是,开始分头行事。
    而此时阿雾正在她的书房“风不宁”里写字,想借由练字来平复忐忑的心情。从她将春晖这枚棋子由暗变明后,她就知道依长公主的性子,肯定不会再头脑发热地栽入六皇子的坑里。
    只是这也保不了长公主的命,将来楚懋登基,他心里头是明白长公主当时同六皇子的勾当的,所以阿雾还得将长公主彻底地拉入楚懋的阵营。
    唯一的途径就是让长公主“反间”。
    只是不知道时局给不给她这个机会。要让长公主心甘情愿地“反间”,自然要提出足够丰厚的交换条件,而这种条件阿雾给不了,决定权在楚懋的手里。
    可是问题就在于,楚懋原本根本不用拉拢福惠长公主的,完全是阿雾破坏了他的计划。而阿雾也明知道楚懋极为厌恶福惠长公主,而且他绝不会希望登基后,头上还有长公主来耀武扬威。
    这次如果福惠长公主帮楚懋“反间”,事成后,无疑也是将楚懋的把柄交到了长公主手上。那时候祈王殿下明知道六皇子逆谋宫变,却还任由事态发展,拿先皇的安慰来做登上龙椅的赌注。这样的事情绝不能为外人所知。
    如此以来,福惠长公主有了制衡楚懋的把柄,性命自然是无忧了。这是阿雾所能想象的最好的结果。
    只 可惜,阿雾也明白,恐怕事情并不能如她所想。首先,楚懋肯不肯接受福惠长公主的条件就是问题。其二,对长公主来说,反间是唯一的一条生路,而对楚懋来说, 这却并不是搬倒六皇子和长公主的唯一机会。他如今手上可能早已有了六皇子谋逆的把柄,隐而不发的原因,阿雾大胆地猜测,在六皇子宫变的当日,恐怕就是隆庆 帝大渐之日,楚懋改元“正元”二字之始。
    对楚懋来说,此时完全可以退一步而揭发六皇子和长公主,指不定也能气死今上。
    而且,阿雾心里头已经隐隐知道,长公主一旦不和六皇子合作,楚懋追查原因,未必就不会查到她头上来。如果他知道了……
    不,阿雾赶紧摇摇头,告诉自己,楚懋不会知道的,她做得那样隐秘,他不会知道的。
    楚懋则在玉澜堂的门外站了半天都没进去。
    吕 若兴看见自己主子脸黑得比墨汁还浓,心里头知道该是自己逗主子开心的时候了,“玉澜堂的紫宜姑娘一大早就到冰雪林传了话,说是今儿晚上王妃这边要涮羊肉汤 锅,羊骨汤是前天就吊上在灶上了,菜都是王妃那温泉庄子上送来的不应季的稀罕物,王妃这是吃点儿汤锅都不忘惦记主子。”
    这一招,吕若兴使出来从来都没失过手,不管这位主子爷心里头再恼火,只要听见王妃惦记他,一准儿脸上能阴雨转晴。
    可 这回主子听了半天也没动静儿,吕若兴又谄笑着一张脸,“王妃……”王妃二字刚出口,就被祈王殿下一脚踢在腿上,“咚”地一声就跪下了,只怕骨头都折了,吕 若兴却连痛字都不敢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都怪奴婢多嘴,都怪奴婢多嘴。”吕若兴双手开弓地扇着自己的脸,片刻脸就肿得猪头似的了。
    惦记他?只怕是惦记着他早点儿死吧,这吃里扒外的……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纠结了很久,要不要用“贱人”两个字。四毛哥舍得骂阿雾吗?
    我想会的,爱之深,恨之切,尤其是最心爱和最亲近之人的背叛。这时候恐怕吃她的肉的心都有了。控制不好,就是一条人命。
    所以,阿雾,给你点灯。
    至于阿雾,原谅我以身相代吧。我在想,如果长公主就是我这辈子的妈妈,我要是重生穿越了,我现在的妈妈有难,我救不救。对不起,老公今后也许还可以解释,但是妈妈的命没有了就救不回了。
    不是说四毛哥不重要,不是说崔氏和荣三爷不重要,如果这时候是他们有为难,而阿雾必须要选择背叛长公主来救他们,我想阿雾也会选择救他们的。
    所以这时候阿雾选择长公主,并不意味着其他的两方就一点儿不重要。
    某些方面,阿雾对四毛哥和崔氏的确是忘恩负义了,但是如果阿雾不救长公主,那也是忘恩负义。人生就是有种种的纠葛,所以才会充满了酸甜苦辣。
    原来那个明师太的变、态吧,她为阿雾设计了这样一个困局。也只是希望,在挣开了樊篱之后,她的人生会更光明。
    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让将来的幸福更令人幸福。
    (好有哲理啊,我经常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这样安慰自己。)
    所有的负能量都是为了让正能量显得更甜蜜。
    所以在我即将被唾骂的时候,请再给我一点点,一点点正能量,支持我走下去吧。
    (不 是威胁哦,不然真可能再死一回女主,其实我设想过,阿雾保下了长公主,然后以死向楚懋谢罪。当然这个段子实在是太愚蠢了,这不是谢罪,这是自私懦弱的逃 避。让四方都走向悲剧。那阿雾将成为比先皇后元亦薇更可怕更愚蠢的人类了。所以,我觉得阿雾应该活着。这样大家都不会悲剧,是吧?)
    ☆、vip256
    “王爷万安。”玉澜堂的小丫头正好踏出门,就见楚懋像一尊杀神似地站在门口,而吕公公正在不远处不停地自己扇着嘴巴。
    小丫头哆嗦得脚一软,“咚”地跪下,身子抖得箩筛一样,但还好没有忘记请安。
    到最后楚懋还是没有踏入玉澜堂,转身大步往外头去。
    吕若兴的腿痛得再也站不起,他那小猴子徒弟刚才祈王发火的时候,看见自己师傅受罪也不敢出来,这会儿一溜儿烟地跑过来扶吕若兴,“师傅。”
    “去,快去跟着王爷。”吕若兴推了一把小猴子。小猴子只得咬咬牙,跑着往前头追楚懋去了。
    那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见楚懋一走,立马跑回了玉澜堂,把这事儿禀了紫宜。紫宜大吃一惊,让翠玲、翠珑带着婆子赶紧出去照料吕若兴,自己则小跑地进了“风不宁”。
    “主子,刚才王爷在玉澜堂门外头发了好大的火气,连吕公公都被罚了,这会儿站都站不起来,像是腿折了,荔枝说王爷本来是要进来的,可又突然折去了外头。”紫宜说这老长一句,气儿都不带喘的。
    “知道了,都下去吧。”阿雾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的紫锦,手里的笔依然没有搁下。反而写得比先头更流畅。该来的总算来了,心里头也就不用胡思乱猜了。
    过得一会儿,紫锦进来说:“王爷骑马出府了。吕公公已经被送回了冰雪林那边,寻了接骨大夫。”
    “知道了。”阿雾搁下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人敢进去打搅阿雾。
    阿雾走到门边站了站,只见天边阴云密布,黑云压城,瞧着像是要下雪的天,冷风飕飕地刮着,天地间一片阴暗。
    阿雾揉了揉眉头,楚懋比她所预料的还要早知道泄密的事情。
    而楚懋今日的态度也在阿雾的意料之中,当然是最不幸的那种猜测。若是楚懋在踢了吕若兴之后,进了玉澜堂,哪怕他提着剑砍人,也并不可怕,只要他愿意将怒气发出来,只要他肯见自己,听自己说话。
    可是偏偏楚懋转身走了,阿雾猜测,他大概是怕进门忍不住会把自己杀了,而且他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连一句开口的机会也不给她。
    阿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唤了紫宜和紫锦,回正房换了衣裳,披了鹤氅往园子去。
    冰雪林隔溪相对的地方,立着双鉴楼,阿雾至今还没走进去的地方,她无数次暗示,楚懋都视而不见,双鉴楼的门从没向她敞开过,而今后大概也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阿雾跨过桥,往双鉴楼去,双鉴楼外头那一小溜屋子里住着的易老头走了出来,双鉴楼平日都是他在打理,没有楚懋的令牌谁也不准进。
    阿雾走到双鉴楼门口来,无疑是让易老头有些为难。
    “王妃万安。”易老头躬身道。
    “我就在这儿站一站。”阿雾转头对易老头道。
    易老头往后退了几步,垂手站着。
    阿雾走到双鉴楼那年生已经有些久远的木门前,伸手摸了摸那把铜锁,心里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么静静地立着。
    紫宜和紫锦都茫然地看着她。
    最后阿雾走到溪边,望着对面的冰雪林。腊梅已经开了一些,香气随着风,偶尔送到阿雾的鼻尖,和楚懋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阿雾想起这辈子和楚懋的第一次见面,他救了她,还有上辈子,她落水,也是他救了她。
    到 后来他们做了夫妻,从头至尾,楚懋都是宠着她、护着她的,可里头都是一些小事,比如每回她正式回荣府,他再忙也要陪着她,又比如他一个大男人还会替她张罗 每季的衣裳,颜色、款式他都会替她掌眼,又比如她每一季的新首饰,都是他去珍宝斋订的,其中还有几套是他画的样子,又比如但凡在外头遇到好吃的,总是要替 她带一份,再比如京里头时兴的杂耍啊、女先儿啊、滑稽戏啊,都会凑趣地让人进府演给她看……
    可是如此种种,都是小事,简直不值一提,以至于阿雾很自然地将它们都视作了理所当然,不知怎么的,这会儿看着黑漆漆的冰雪林倒想感叹了起来。
    阿雾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心里难受,却不是因为事情的艰难,只是难过今后大概和楚懋再不负当初了。至于性命,阿雾是无需担心的,她还有一位好父亲,是楚懋的老师,如今已是礼部尚书,这时候楚懋也不是时候死王妃。
    如果他们有一个孩子就好了,无论儿子、女儿,彼此还有转圜的余地,阿雾惆然地想着。
    “阿雾,我这辈子只会有你。”这话像救命稻草一样跳入阿雾的脑海,当初楚懋是这样说的吧,阿雾努力回忆着,只是当时她不当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却希望楚懋说的是都是认真的。
    阿雾转过头,对着紫宜和紫锦有些激动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王爷去了哪里?”
    阿雾向来是不服输的性子,只要没见棺材,她就不会掉泪,见了棺材,她也未必会掉。照着她的计划,她和楚懋还是有谈一谈的余地的。
    再不济,再不济,她还可以将实情和盘托出,只是也不知楚懋会不会相信,那种“无稽之谈”。
    可是她必须找楚懋谈一谈,在楚懋彻底冷静下来之前,否则到时候一切成了定局,阿雾就落得满盘皆落索了。
    阿雾戴上风帽,坐在马车上,心里头有忐忑,也有激动,不管怎样,她希望楚懋能相信她,何况利用长公主“反间”,更可以不必冒险,减少未知的风险。
    而此刻的楚懋正坐在“小清荷”的屋子里。小清荷现下在上京城里可算得上是声名赫赫,等着见她的人都排到一个月以后去了。
    小清荷,人如其名,像一朵刚刚盛放的夏日粉荷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美得玲珑剔透,唱得一手的好曲儿。
    “王爷觉得这小清荷当得上是咱们上京城第一美人吧?”凌裕在一旁给楚懋凑趣儿。
    楚懋点了点头。对于美人,是各花入各眼。以前,在楚懋的眼里,自然是谁也比不上阿雾的。不过如今,小清荷自然有其值得称道的地方,也有阿雾比不上的地方。比如……
    比如小清荷既然当了婊、子,就没有立牌坊。
    而且小清荷是明码标价在卖,没有背着人一次又一次的私会情人,也没有玷污佛家净地,也没有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背叛她男人。
    小清荷居然比她还守妇道。
    真是讽刺,楚懋又饮了一杯酒。
    3533
    马车在胡同里穿梭,忽然一个急停,阿雾往前一扑,幸亏紫锦扶得快。就在马车帘子因为急停而掀开的一刹那,阿雾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个此时绝不该出现在京城的人。
    阿雾转头覆在紫锦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紫锦点点头,跳下了马车。
    “叫车夫掉头回府。”阿雾吩咐道。
    阿雾回了玉澜堂,换了紫宜的衣裳,趁着夜色从园子里的角门出了府,七弯八绕地进了一座宅子,里头紫锦已经在等着了。
    “二爷在屋里。”紫锦轻轻在阿雾的耳边道。
    阿雾点了点头,屋子里只点了一支小蜡烛,却不妨碍阿雾看清楚那个人。
    “二哥,你怎么会在京里?”屋里坐着的人赫然是顾廷易。“倒底出了什么事儿?”阿雾忧心忡忡地道,武将在外,不得调令是绝不能随便回京的。
    “你别急,听我说。”顾廷易的平静让阿雾稍微喘了口气。可他接下来的话就让阿雾大惊失色了。
    “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半个月前,接到母亲的迷信,让我制造鞑靼重新进犯洛北的假象。”顾廷易道。
    阿雾站立不稳地跌坐在椅子上,她只以为长公主是被六皇子说动,却没猜得六皇子也可能是被长公主说动的。
    “阿雾,事情是不是真如我想象的那样?”顾廷易见阿雾这个样子,也着急了。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你照母亲说的做了吗?密信呢,毁了吗?”阿雾一连串地问题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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