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墨未及说话,厅外已传来宋意珠的声音道:“什么时候,我们侯府要收留这些阿猫阿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惠王的名字。
☆、第 4 章
温氏听得声音,不由自主朝外看了一眼,便见一位身穿玫瑰红妆花褙子,头上珠翠生辉,年纪十六七岁的女子款步进来,她马上判断,这是宋意珠。
陈侍中领温氏母女进府,至温氏母女在罗夫人跟前哭求时,早有丫头去告诉了宋意珠,但那会宋意珠忙于招待宰相千金罗芳溪,一时走不开,至这会送走罗芳溪,方忙忙过来,正好听得里面的话,于是就接口了。
宋意珠是侯府嫡长女,之前宋意墨年纪小,不能撑起府务时,正是她助着罗夫人打理一切,不知不觉,便养成强势的性格,现听得温氏母女来闹,不由恶从胆边生,一进厅就喝道:“来人,把这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狐狸精赶出去!”
陈侍中怔了一怔,不由拿眼去看宋意墨。
宋意墨也怔了一怔,心下暗道糟糕。她以为罗夫人定然把温氏母女要进府的事和宋意珠透了底,但现下瞧着,宋意珠却是不知情的,这可……
宋意珠一声喊,便进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但她们一看罗夫人等人在,自然不敢马上动手,只去看罗夫人,等着她示下。
温氏领宋意婵随陈侍中进侯府,也知道此事不会太顺当,因早有准备,这会一听宋意珠的话,忙朝罗夫人叩头道:“夫人,我还有一事禀报,夫人听了之后,若还要赶我们走,再赶未迟。”说着朝四周侍立的婆子和丫头看一眼。
宋意墨见罗夫人脸色阴晴不定,当机立断,拍拍手朝丫鬟和婆子道:“都下去!”
众人一听,“呼啦”一声全退了下去。
陈侍中看看地下跪着的温氏母女一眼道:“你们有家事要谈,我且避一避。”说着也转身下去了。
眼见罗夫人和宋意墨没有拦阻,宋意珠皱皱眉,这才坐到罗夫人下首,朝温氏母女冷冷道:“有话快说,别耽搁我们时间。”
温氏额角青紫一片,样子萎顿,再被宋意珠一喝,不由打个颤,因伏地道:“因此事干系太过重大,我一直藏在心中,从不敢稍露出来,但思来想去,总要找机会跟夫人和小侯爷说一说,以期能避过日后之祸。”
宋意墨听她说得郑重,心下打个突,摆手让她噤声,这才扬声喊道:“林伯!”
管家林大业应声而进,垂手道:“小侯爷有何吩咐?”
宋意墨道:“去请二小姐过来,待她来了,你亲自守在门外,不许人进出。”
林大业应了,退了下去。
安排毕,宋意墨才朝温氏道:“这些年,我和母亲并姐姐相依为命,凡有大事,总是大家商议毕,皆点了头,方才进行。你们要进侯府,也不是凭阿娘或者我说了算,也得两个姐姐点头才好。且你既然说有重要话禀报,自然也得喊了二姐过来,大家一同听听,听完再论。”
说话间,宋意珮便来了。
宋意珮自然知道温氏母女来闹的事,但因她先前已从宋意墨嘴里听闻了罗夫人的计划,只认为温氏母女进府之事,是罗夫人之计,为的让宋意婵到时替换她和宋意珠其中一人进宫为妃,心下便略略内疚,一是便不出房,只等着结果。到得林大业去请她出来说话,她这才来了。
眼见人来齐了,宋意墨这才示意温氏道:“好了,你有话,现下可以说了。”
温氏抬眼环顾一下罗夫人等人,含泪道:“侯爷当年出事前,曾跟我说过,道是姜贵妃恨及他,一朝姜贵妃得势,宋家必然满门被灭。就是我和意婵,也定然不能幸免。我当时以为他是醉话,并不放在心上。但那天夜里,侯爷睡不着,半夜起来让我温酒,又说了几句话,我方才惊怕起来,晓得侯爷不是胡说。”
事涉姜贵妃,众人互看一眼,认真起来。
温氏接着道:“侯爷说道,当时宫中设宴,他多喝了几杯,一时要散酒,往外走了几步,却莫名走到一处僻静地方,见了姜贵妃一面。他那时鬼迷心窍,搂住了姜贵妃……”
听到这里,罗夫人和宋意墨全惊呆了,之前以为宋侃不过是多看姜贵妃几眼,没料到还动手了。
温氏顿了顿道:“当时,姜贵妃羞恼,扇了侯爷一巴掌,说会让侯爷死无全尸。若有一天她儿子登位,她当了皇太后,定要屠灭侯府,一口也不留。侯爷说了,若要保住侯府,必须先保皇后的儿子登位,先站了队,做个保皇党。除此之外,还要设法让女儿当个太子妃,到那时,还怕什么姜贵妃?”
罗夫人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你说这些,跟你们要进府,有什么关系呢?”
温氏道:“夫人,太子前年娶太子妃,今年太子妃却亡了,他总要再选。如今夫人有两位女儿,若是再多一个女儿,便又多了一个机会。就算意婵没有当太子妃的资格,那当个侧妃,到时也能帮到侯府哪!”
宋侃当年是皇帝的心腹猛将,他一死,皇帝也怜悯侯府中人,多有关照之举。也正因为如此,姜贵妃一直顾忌着,并没有朝侯府伸出手。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皇帝驾崩,新帝未必继续护着侯府,那时姜贵妃再有所行动,侯府便有灭顶之灾了。在此之前,若能跟太子攀上亲戚关系,确实比较保险。
罗夫人思量着,太子再度选妃,未必就会选中侯府中人,但若是宋意婵肯去当太子侧妃,太子未必会拒绝。且,还有宫中皇帝要选妃的消息呢!
温氏见罗夫人脸色稍缓,忙又叩头道:“夫人,为了侯府着想,还请您留下我们。大小姐和二小姐是玉瓶儿,夫人不能拿她们的婚事冒险,但意婵不同……,以后,保住了侯府,保住了小侯爷,意婵自也有未来。”
跟着温氏,宋意婵要嫁人,也只能嫁普通人而已,若进了侯府,有罗夫人这个嫡母在,宋意婵纵被当作棋子使,也是有机会嫁进权贵家的。温氏想得明白,因不惜贬低宋意婵,只求罗夫人能动容。
宋意珠和宋意珮听到这话,倒是对视一眼,心下微动,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多一个宋意婵,便多一个结亲的对象,若结得好,对于侯府来说,便多一份助力。就是宋意婵嫁得不好了,助不着侯府半分,最多也就费一份嫁妆,不碍什么大局。
眼见罗夫人和宋意珠宋意珮不作声,宋意墨便知她们是动容,默许了温氏的话,因道:“姨娘和姐姐起来罢,自家人,不必行大礼!”
温氏本以为还得再磨片刻,不想宋意墨爽快搁了话,直接喊她姨娘,承认她的身份,一时又惊又喜,嗓音发了颤,顾不得站起来,只去提醒宋意婵道:“你弟弟喊你呢,还不应一声?”
宋意婵一样惊喜着,一时双手撑地站起来,只是跪的时间长些,一站起来却是晃了晃,好容易才稳住身子,又忙不迭去扶温氏,却未应答宋意墨的称呼。
温氏就着宋意婵的手臂站起来,心下却急切,只用手指捅宋意婵道:“快重新见过夫人和小侯爷!”
宋意婵站到罗夫人跟前,福下去,大着胆子喊道:“母亲!”
罗夫人眼眸有厌恶之色,到底忍住没有说什么,半晌道:“明儿我会拨两个教养妈妈给你,你好生跟着学规矩,到时出去,方不丢侯府的脸面。”
宋意婵大喜,道了谢,又去和宋意珠和宋意珮行礼。
宋意珮不受宋意婵的礼,避开道:“你进府了,排行便是第二,我却是妹妹了,不必行礼。”
宋意墨见宋意珮不难为宋意婵,便暗暗点头,一时扬声喊进管家,让他去请陈侍中进来说话。
稍迟些,管家喊人去打扫了一所院落,抬了一些家具进去,稍布置一番,又安排两个婆子收拾东西,这才去领温氏母女进院落。
温氏本来以为罗夫人纵答应让她们进府,也只会随意安置而已,待进了院落,见家具等□□齐全,且婆子丫鬟全垂手立着,突然就感慨了,不枉自己又跪又叩了。
待管家下去了,丫鬟端了茶献上,也退了下去,温氏这才松懈下来,朝宋意婵道:“你现在就是侯府小姐了,说话行事须得像个样子,拿出派头来。丫头端个茶上来,你只管安坐着就是,急急站起来像什么样子?”
宋意婵小声道:“我有些不适应。”
温氏叹一口气,转而道:“夫人心硬,且先前一直恨我们,未必真个为你打算。小侯爷却不同,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他是男子,你在他跟前殷勤些,他没准会为你这个姐姐打算一两分也未定。有了侯府作后盾,何愁嫁不到好夫婿?”
“阿娘,你不是跟夫人说,让她送我去当太子侧妃么?”宋意婵小声问道。
温氏戳宋意婵的额角道:“你以为太子侧妃是能随便当上的?夫人就是想安排,也未必能成。反正,这头不成,夫人也不会废弃你这颗棋子,只要她不废弃,你就有机会嫁个贵婿。”
另一头,宋意墨才送了陈侍中出府,就见一人一骑在侯府大门外停了,马上翻下一人来,正是在宫中当值的侍卫展九。
“阿九,是有什么消息么?”宋意墨一见展九,忙迎进府中,一边悄声询问。
展九进了花厅,喝了一口茶,这才道:“展公公说了,皇上已准备正式下旨选妃,你家两位姐姐,总有一位要进宫的,你好生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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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展九嘴里的展公公,是皇帝景南天近身服侍的太监之一,这位展公公,曾受过宋侃一些恩德,宋侃死后,罗夫人联系上了他,维持起互惠互利的关系。
展九却是展公公所收的义子,现时在宫中当侍卫,展公公有要事外传,他便充当跑腿。
送走展九,宋意墨进房跟罗夫人说了这件事。
今儿听温氏说了宋侃调戏姜贵妃的事,罗夫人并不是很意外,若果只是多看几眼,姜贵妃何至于要宋侃死,定然是更过份些,姜贵妃才那般恼恨。
景南天当年打天下时,曾有下属调戏他的小妾,他二话不说,就把小妾送给了下属。至景南天当了皇帝,宫中设宴时,若有大将多看美貌宫女一眼,他又把宫女赏赐给大将,传为佳话。所以姜贵妃被宋侃调戏时,却是又惊又恐,深怕事情暴露出去后,景南天不问罪宋侃,只会给她白绫让她了结自己,更怕宋侃有恃无恐,变本加厉,这才动了杀机。
宋侃调戏完姜贵妃,事后却是后怕,因把此事跟展公公说了,让他帮忙想个法子熄了姜贵妃的火气。展公公还没想出法子,宋侃却死了。罗夫人却是从展公公嘴里得知这段公案的,也知道若不预防着,将来一家子必然死于姜贵妃之手。
罗夫人想的是,要对抗姜贵妃,唯一的法子便是让女儿当上太子妃,待得太子登位,自己女儿封为皇后,姜贵妃一介太妃,儿子不过闲散王爷,自然不可能对侯府如何了。且一旦皇帝是自家女婿,自己让小女儿女扮男装充当小侯爷这等欺君之事,也定然能从轻发落的。
宋意墨知道罗夫人的心思,也知道,想保住侯府所有人的命,确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罗夫人沉思半晌道:“是展公公传出来的消息,便十有□□了,亏得你手快,及早让宋意婵回府。”
宋意墨站起来负手踱步,隔一会道:“阿娘,若真个让宋意婵进宫为嫔妃,再要让大姐去攀太子,只怕艰难些。”
景南天登位后,认为治天下,还得靠文人,因此渐渐重文轻武,更为太子延请出名的大儒当太子太傅,在大儒们的努力下,太子却长成一个重视规矩的人。若太子得知宋家有女儿当了景南天的嫔妃,依伦理来说,他便不会再娶宋家的女儿当太子妃了。
罗夫人道:“依你说,该如何?”
宋意墨看向罗夫人道:“阿娘,您一直打着太子的主意,可未等大姐长成,太子就娶了太子妃。现下太子妃亡了,大姐又有机会了,但是太子这会哪有心情选妃?他无论如何,也会守足一年再娶的,可大姐已十六了,不能再等。”
罗夫人烦闷道:“这些,我如何不知道?可不打太子的主意,我们将来堪忧。与身家性命比起来,你大姐的婚事算什么?”
宋意墨待罗夫人说完,这才道:“阿娘,我的意思是,让大姐去攀顺王。顺王今年十七岁,比大姐大一岁,年貌相当,且因之前有风闻,说惠王属意大姐,顺王是一个不敢跟太子抢东西,却很乐意从惠王手里抢东西的人,大姐去攀他,有极高的机率攀上。一旦顺王对大姐有意,宫中选妃,自要划掉侯府这里一个名额。这样一来,姐姐自然不须进宫了。”
宋意墨嘴里的顺王,却是景南天第三个儿子景世炎,景世炎生母是苏昭仪,地位不高。
罗夫人听着宋意墨的话,咬咬牙道:“也只能这样办了。你大姐和顺王的事若能成,先避过进宫为嫔妃这件事。转头,再让你二姐去攀太子,你二姐若能当上太子妃,咱们侯府的身家性命,便不须忧了。万一你二姐攀不成,就送宋意婵去当太子侧妃。为了一家子性命,这脸面也只能不要了。”
宋意墨默然良久,为了保命,一家子全成阴谋家了,可叹!
罗夫人既然想把宋意婵当重要棋子,第二天,便派了两个教养妈妈过去,又指派了贴身丫鬟和侍候的婆子等人,稍晚些,更召了全府的人说话,宣布宋意婵是侯府二小姐了,宋意珮推后一位排行,是三小姐。
宋意婵没有想到罗夫人肯这样待她,过后到罗夫人房中叩头道谢,红了眼眶道:“谢谢母亲!”
罗夫人瞥一眼宋意婵,想起自己当年流掉的胎儿,心头乍然又生了恨意,好容易压下,隔一会道:“侯府着意培养你,你异日回报侯府便可,阿墨小小年纪撑着府务,总也希望你们这些姐姐有出息了,能助他一臂之力。”
宋意婵见罗夫人肯跟她“推心置腹”说话,自然点头应是,轻声道:“将来若能助到阿弟,自然要尽力。”
罗夫人突然又厌倦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罢,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管家说,有谁不好了,不听话了,只管拿出主子的款来教训。”
宋意婵应了,福了福,这才告辞出房。
隔得几日,侯府收到一张帖子,却是苏府的老夫人做寿,给罗夫人下的帖子。
罗夫人一展帖子,便朝宋意墨笑道:“咱们正想找机会,机会可自己来了。”
苏府老夫人单氏,正是苏昭仪的生母,顺王的外祖母,她现下做寿,顺王定然到场相贺。宋意墨接过帖子一看,也喜道:“单老夫人和阿娘不是挺说得来么,若顺王露出一点意头,她再撮合一下,事半功倍。”
罗夫人思谋了片刻,便着人去请宋意珠过来商议。
宋意珠听完罗夫人的话,脸色阴沉下去,咬唇道:“阿娘先是打着太子的主意,现下又打顺王的主意,也不想想,他们是何等人物?他们何愁娶不到妻,就一定会打你女儿主意么?阿娘也太一厢情愿了。”
罗夫人冷笑一声道:“你道我不知道你心思?你不过想着顺王是王爷,比不上太子,还想等着攀太子呢!也不想想,太子才亡了太子妃,于理于情,都不可能这么快再娶妃的,再快,也得明年了。可明年,你都十七岁了,再落个空,还要嫁谁去?”
宋意珠被戳破心思,有些羞恼,遂别开了头。
罗夫人缓下声调道:“阿珠,我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你们?你待到明年再挑夫婿,万一太子那头有变数,选不上你,凭你的岁数,再要挑一个可意的,只怕不易。”
宋意珠脱口道:“我知道,阿娘让我攀顺王,明年再让阿珮去碰太子那儿的运气。可这样一来,我做姐姐的,到时却成了弟妇,叫我心里如何不嗝应?”
宋意墨见她们争论,便劝和几句,又细分析利害给宋意珠听,叹道:“大姐,你要是真不想当顺王妃,想等着明年再碰太子那儿的运气,那也没法子,我们只能劝三姐去赴宴会了。”
宋意珠回心一想,幽幽道:“就是我肯去,顺王未必能瞧中我。”
宋意墨听着宋意珠的语气松动了,便道:“大姐肯去,我自有法子令顺王注意到你。”
宋意珠道:“待我再想想。”
“还有几天,大姐只管细想。”宋意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