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珠看定申含秋道:“申小姐,你助我,便是助你自己。且我若能嫁得顺王,得了机会,没准也能回助你,让你得偿心愿。论起来,我一个未嫁姑娘,说这些话,是没羞没燥了,但我若不设法,难道等着嫁惠王,痛苦一生么?”
申含秋心中一动,寻思:是的,我若不设法,难道等着嫁太子,痛苦一生么?
宋意珠见申含秋虽不答话,神色却松动了许多,便又道:“还请申小姐帮这个忙,我必不会忘记申小姐的恩德。”
申含秋见宋意珠低声下气相求,心中略畅快,抚着手腕上的珠串,一颗一颗数过去,数到第二遍时,便抬头道:“好,我且帮你一回,但你也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他日我让你做事,你不能推托。”
宋意珠心下一喜,忙应了,又站起来,矮身福了一福。
申含秋摆摆手,这才扬声朝外间喊道:“芳溪,茶呢?”
“来了!”罗芳溪端着茶应声而进,笑吟吟道:“且试试我泡茶的手艺!”
宋意珠和申含秋各接了茶,呷一口道:“果然好手艺呢!”
另一厢,罗夫人却去苏府拜见单老夫人。
看看丫头上了茶,单老夫人便挥退丫头,笑道:“夫人今日特意前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罗夫人也不寒喧了,把长信公主想撮合景世丹和宋意珠的事说了。
事涉长信公主,单老夫人听得极仔细,听完大为吃惊,此等重要的信息,不是由苏昭仪来告诉她,而是由罗夫人来告诉她,也是说,苏昭仪现下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了。
罗夫人看着单老夫人微讶的表情,便故意道:“莫非老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单老夫人避而不答,反问道:“夫人来告诉我此事,意欲何为?”
罗夫人意味深长道:“却是想告诉老夫人,长信公主撮合惠王和我们意珠,意思很明显,她依然是偏向太子的,她家的女儿,只会做太子妃,不会做王妃。”
单老夫人心下翻腾,微微垂眼,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道:“就算是这样,这件事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眼见单老夫人滴水不进,罗夫人索性道:“若待惠王娶了我们意珠,太子再娶了申含秋,顺王殿下又有什么好处?”
单老夫人听罗夫人直言了,这才道:“哪依夫人之意呢?”
罗夫人道:“说句大不敬的,昭仪娘娘在宫中这些年,又育了顺王殿下,却连一个妃位也没挣上,可想而知,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了。她所能依托的,不过顺王殿下。但顺王殿下年纪轻,没能建立功绩,想谋一头十全十美的婚事,并不易。而我们意珠呢,这些年助着我打理府务,表现出擅筹谋,晓轻重的个性,正是一个能辅佐夫君的女子。……”说到这里,她便止了话。
单老夫人抬眼看着罗夫人,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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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夫人说的,我何尝不知道?但此事确实由不得我作主。”章老夫人一脸为难。
罗夫人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便等着当惠王殿下的岳母便是,为了我和姜贵妃一点旧怨,这样上赶着求你家,失礼了。”说着站起来告辞。
罗夫人把宋意珠培养成这样,临了婚事却要上赶着求人,在她来说,是千不愿万不愿的,可不上门见单老夫人一面,万一申含秋那儿求动了太后娘娘,待太后娘娘召苏昭仪去问,苏昭仪一个想不通坏了事,那时两头没有着落,宋意珠还真的出嫁无门了。
单老夫人见罗夫人抬步就要走,忙忙站起来拦住,笑道:“夫人,我虽不能作主,却能劝一下昭仪娘娘,让昭仪娘娘去求太后娘娘,有太后娘娘出面,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说着拉罗夫人坐下。
稍迟,罗夫人才从苏府告辞出来。
罗夫人才回到侯府,宋意墨便迎了出来,扶着罗夫人进去,待她洗脸净手,换了衣裳,坐到椅子上,宋意墨才道:“看阿娘这神色,似乎有好消息呢?”
罗夫人挥手让丫头下去,这才长长吁口气道:“单老夫人虽难缠,到底有决断力,稍一明白局势,就答应进宫劝说苏昭仪,让苏昭仪寻机去求太后娘娘,以成全顺王殿下和意珠的婚事。”
宋意墨听得此话,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在皇上眼里,苏太爷是商户,苏家一家子,就全是商户,再不能摆脱这个印记。苏家挤不进权贵圈子,苏昭仪又挣不上一个妃位,顺王殿下虽有封号,好死不死,那封地却贫瘠,这么样的,在娶妃一事上,就不可能顺意了。现长信公主已是做出姿态,申含秋虽体弱,虽娇纵,但不会等着做王妃,单老夫人应该也明白过来,顺王是没有机会娶申含秋的,如此一来,顺王想娶一个能助得他的女子,也殊为不易。咱们侯府虽没落,但眼看我已渐长成,又在织造司分司处挂职,且大姐又是一个能干的,论起来,是一个不坏的对象。单老夫人成了精的,没理由不跟咱们联手。”
罗夫人摸摸宋意墨的头道:“你年纪还小,此事过后,且放松些,也别整天绞尽脑汁想这些了。阿娘怕你思虑过多,长不高啊!”
宋意墨笑道:“阿娘,姜贵妃一日未除,我一日不能恢复身份,就一日不敢放松,一旦放松,就怕祸事纷至而不自知。”
罗夫人眼中含了泪,再次摸摸宋意墨的头,低声道:“你阿爹造的孽,却要叫你们来承受。”
宋意墨拿下罗夫人的手,轻轻握住道:“阿娘,阿爹已亡故,不必再怨他了。这些年虽提心吊胆,到底也过来了。待完了大姐的婚事,二姐和三姐的婚事也顺利起来,一切,会如我们所愿的。”
罗夫人点头道:“反过来想,若你几个姐姐皆能嫁得贵婿,这些年的谋划和辛苦,也不算白费。”
母女说着话,帘子微动,脚步声响起,紫夏在外禀道:“夫人,小侯爷,大小姐回来了!”
紫夏话音一落,宋意珠就揭帘而进,含笑道:“阿娘,阿弟!”
宋意墨一瞧宋意珠这神色,便也知道她说动申含秋了。
宋意珠落了座,待紫夏端上茶,又退下去时,便搁了茶杯,把自己见申含秋的经过说了。
罗夫人和宋意墨听完,都现出喜色,双管齐下,不信这回事情还会拐弯。
那一头,申含秋回了府,在房中托腮沉思良久,决定第二天就进宫求见太后娘娘。
康太后出身小户之家,待景南天打得天下,接了她到京城当太后娘娘,眼看着一拨一拨的人朝她下跪,年节又一拨一拨的人进宫请安问礼,她不习惯之余,更被闹了一个不安生,后来便请绝一切请安,甚至不要皇后等人晨昏定省,只在宫殿内吃斋念佛,给景南天祈福。
康太后有了年纪,便百般疼爱孙儿孙女,没事儿也会让人喊了孙儿孙女进宫说话,一众孙儿孙女中,却又最疼爱申含秋这个外孙女。这天一早起来,听人来禀报,说申含秋进宫来了,她便是一喜,笑道:“含秋孝心啊,前几天进来陪我说话,今天又来了。”
申含秋进了长春殿,请安毕,逗着康太后说笑一会,这才提起景世丹和景世炎相争宋意珠之事,说完道:“因着世炎哥哥下水救了宋意珠,当众湿淋淋抱过了,宋意珠贞烈,便说除非世炎哥哥娶她,否则宁愿一死了之。可不知道谁传错了话,听闻皇帝舅舅想把宋意珠赐婚给世丹哥哥……”
申含秋在长春殿陪康太后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这才告退出殿。
另一头,单老夫人却是进宫见了苏昭仪。
待单老夫人告辞出宫时,苏昭仪看看天色还不算晚,便去求见康太后。
康太后今早听了申含秋的话,本想召见周皇后,现一听苏昭仪求见,想着苏昭仪是景世炎的生母,召她问问也一样,便令人传唤了苏昭仪进去。
苏昭仪这番见康太后,便塑造了一众人想棒打景世炎和宋意珠这对苦命鸳鸯的悲剧故事。康太后听完,印证申含秋的话,便信了一大半。
稍迟,苏昭仪告退,康太后便令人去看看景南天得空儿没有。
景南天听得康太后想见他,自然搁下手头的事,赶到长春殿请安。
康太后忆起往昔,感叹道:“那时节,宋侃也就七八岁,天天往我们家蹿,你指东,他往东,你指西,他往西。后来打天下,他可是拼了全力助你。记得当时为着帮你借粮之事,他欠了徐全一个人情,不得已答应徐全,娶了徐全的妹妹为妻。后来你们打进京城,你登了皇位,他们这些开国功臣也封了大官,于是乎,你们就忙着纳美妾换老婆。你赏给宋侃两个美妾,可徐氏打杀了那两个妾,夫妻就生隙了。后来你又怂恿宋侃休妻,让他再娶。也是徐氏无所出,给了宋侃借口,居然说休就休了。宋侃休了徐氏,却是看中了姜氏,打算上门求亲,不想一打听,却得知你赞赏过姜氏一句,他不敢和你争女人,马上退缩,改而到罗家提亲,娶了罗氏。之后,宋侃陪你秋狩,被黑熊袭击,丢下罗氏和一大家子,就这样去了。”
都说帝皇无情,景南天登位多年,渐渐已忘却当年并肩作战的那些兄弟情,一颗心硬如石头,可现下听康太后忆起当年他和宋侃点滴,不由也伤感起来,道:“阿侃死得太早了。”
康太后感叹道:“宋侃虽然死了,他还有老婆和孩子呢!你就不晓得照顾一些?儿啊,你虽然做了皇帝,但也不能尽数忘却旧事。当年你还没做皇帝,虽艰苦,却有几个知心之人,平时也笑意频频。可现下富贵了,没了知心人不说,还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何苦来?”
景南天道:“阿娘教训的是。”
康太后脸色稍缓,道:“宋侃大女儿宋意珠,我也见过的,却是才貌双全,她配世炎,就极好。”
景南天登位后,对臣下虽比从前刻薄,但对康太后,却是一如即往孝道,闻言道:“阿娘既然赞她好,她自然是好的。儿子就听阿娘的话,给她和世炎赐婚。”
从长春殿出来,景南天且不忙回御书房,却是摆驾到了姜贵妃的如秀宫。
当年,他登位后没多久,困在深宫觉得闷,因听得佛诞节时,有许多大家闺秀会到寺中礼佛,就和宋侃等人商议,想便衣出访,到寺中偷看大家闺秀。那时节宋侃等人年轻,也还喜欢胡闹,闻言非便不拦阻,还兴致勃勃布置起来。
他们一行人扮成平民,偷偷溜到谙达寺中,也就是在那儿,他和宋侃一起偷看了到寺中上香的姜素芬,过后他对姜素芬念念不忘,便特意在周皇后跟前提及。周皇后最是紧惠,没多久就张罗着,帮他纳了姜素芬进宫为妃。姜素芬出身世家名门,且才貌过人,一进宫就艳压群芳,成了他的宠妃,待姜素芬产下儿子,他更是欣喜,很快晋了姜素芬为贵妃。但他从来不知道,宋侃居然也喜欢过姜素芬,还曾打算到姜家提亲。
忆起往事,景南天对姜贵妃突然重新萌生了兴趣,决意今晚要安歇在如秀宫。他领着人到得如秀宫外,摆手不让人通禀,自己负着双手,蹑手蹑脚进了殿,潜到姜贵妃房外,透过珠帘探头往里看。
姜贵妃今年三十六岁了,只保养得好,看着不过二十八九的模样,但在宫中这等美人如云的地方,她现下也就是花期未,再不能引人了。这几年,景南天渐渐不再到她殿中安歇,她也渐渐不再指望景南天的爱宠,只把希望寄托在景世凡身上,希望景世丹能为她争口气。这么几天,她隐约听得风声,说长信公主想撮合景世丹和宋意珠的婚事,她心下烦躁,却又无计可施,因连着几晚睡不好,这天午间困倦,便在榻上安歇了。
美人薄衣,睡姿撩情。景南天只看了片刻,就动了兴,揭珠帘而进,示意榻前给姜贵妃摇扇的宫女下去,他脱了外衣,伏到姜贵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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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不过两天功夫,宫中就有消息出来,说景南天重新宠爱姜贵妃,搁置从功臣府中选妃的决定。
罗夫人听到消息时,又喜又忧,喜者,搁置选妃的话,不管皇帝会不会赐婚,至少目下,自己的女儿不须进宫为嫔妃了;忧者,姜贵妃重新得宠,声势定然更壮,若果她势头压过周皇后,到时想摆布镇武侯府,自己一样无力反抗。
担忧此事的,不止罗夫人,还有周皇后和苏昭仪。此会,苏昭仪正咬牙和单老夫人道:“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有此等狐媚手段,勾得皇上连着三天安歇在她那儿。”
之前景南天宠幸宫中年轻的嫔妃,苏昭仪并不是很担心,毕竟那些嫔妃无所出,就是位份略高些,也不能跟她这个有子的相比,可现下景南天再度宠幸姜贵妃,且极其恩宠的样子,就怕姜贵妃借机踩她。
单老夫人拉了苏昭仪的手道:“你也打听一番,她究竟使了什么法子,就让皇上重新宠幸了?论起来,你相貌不输她,年纪又小她两岁,就是装扮方面,一样是出色的,怎么就次次被她夺了彩头呢?”
苏昭仪垂眼道:“皇上草莽出身,就是喜欢这些矫情的世家女,我有什么法子?”
单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提这方面的话题,转而道:“幸好皇后宽容,你得空多向皇后请安才是。”
和皇后联手,或能抵制住姜贵妃的风头。
另一头,长信公主听闻消息,不由冷笑起来道:“姜贵妃贵庚啊?若没有使手段,就能勾住皇上?她这是不想让景丹娶宋意珠,只能勾住皇上吹枕头风,吹散此事才罢了!”说着便唤进管家娘子,问道:“新采买的舞娘,教导的如何了?”
管家娘子道:“这阵便可以派用场了。”
长信公主点头道:“也好,过几天借机请皇上到府中游玩,到时让舞娘跳个舞,有了这样的新鲜货色,不信皇上还留恋那老菜帮。”
待管家娘子下去,申庭道:“你打定主意,要让含秋嫁太子了?”
长信公主冷眼道:“怎么,太子配不上你家宝贝女儿?”
申庭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瞧着含秋似乎不乐意这头婚事,所以……”
“所以你就陪着她颠,不顾大局是吗?”长信公主微微扬声,恼道:“我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皇上如今是宠信我们,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招人妒忌,一朝皇上如何了,那些人还不落井下石?若到时我们女儿是皇后,外孙是太子,便照样风光,有谁敢来踩一脚试试?”
申庭道:“虽如此,也得太子有这个心才是,我瞧着,他一样淡淡的。”
长信公主道:“含夏亡故,也不过几个月时间,他这会若表现出急切想继娶的行为,还是人吗?”
申庭说一句,被长信公主堵一句,只好止了话,不再出声,但心下对景世初究竟想不想娶申含秋,却还是抱着疑惑的态度。
不错,景世初知道娶申含秋的话,对自己有种种好处,但这回,他确实如申庭所猜想,对娶申含秋之事不热衷。
两年前他娶了申含夏过门,新婚夫妻,当然也有甜蜜时刻,但申含秋体弱多病,一步三喘,一年四季服药,连门也出不得,他忙完政事之后,回府还得照应申含夏,就是家务诸事,也是府中诸人包办,申含夏根本帮不了他半点忙。时间一长,景世初对申含夏,就有些不耐烦,但基于夫妻情义,他还不能露出来,待申含夏一死,他又是伤感又是愧疚,觉得自己当初对申含夏不耐烦太不应该。另一方面,他又有解脱之感,心弦莫名松懈下来。那之后,他打定主意若续娶,便要娶一个健康活泼的世家女,能与他同进同出,能与他分忧解难。申含秋虽不至于像申含夏那样体弱,但景世初实在怕了申家女,半点也不想续娶申含秋。
所谓知子莫若母,景世初的心事,周皇后也略知道一二,只是知道归知道,一想景世初娶了别人,将会失去长信公主的支持,她又担心了起来。现下姜贵妃重新得宠,眼看景世丹也水涨船高,衬的景世初这个太子有些黯然失色,周皇后便咬了牙,使人请了景世初到坤宁宫说话。
景世初听完周皇后的话,不由皱眉道:“母后让我娶申含秋?”
周皇后道:“你若不娶她,万一长信公主把她许了世丹,那时,你失却长信公主的支持,世丹手头却再添筹码,加上姜贵妃得势,万一皇上临了糊涂,改变什么主意的话,我们拿什么跟她们争?”
景世初道:“含夏故去没多久,我就是想娶,也不能这个时候提出。且,我实在不想娶体弱之人了,阿娘,你不知道儿子内外双忧时,那种无力感。”
周皇后听景世初不再硬板板喊她母后,而是亲昵喊阿娘,到底心软,叹息道:“若这样,你就想个法子,让长信公主把申含秋许给别人,只要不许给世丹就行了。”
景世初点点头道:“此事,我会跟府中幕僚商议一下。”
宫中形势微妙,各人纷纷猜测姜贵妃会否借势踩人时,景南天下了旨,给景世炎和宋意珠赐婚。
内侍到镇武侯府中宣旨时,罗夫人诸人跪在地下,百感交集。
宋意墨见来宣旨的,是展公公,护着展公公前来的,有展九等人,一时心领意会,待接了旨,自是引了展公公进内奉茶,又递上一张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