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弥漫了一股诡异的气氛,只听得到米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米绪和他对视片刻后不见对方反应,不得已摊开手做出“and you?”的姿势。
陈羽宗顿了一下才给他鼓起掌来,忍了忍还是不禁问道:“什么时候学的京剧?”
米绪:“……”
☆、太怂了!
陈羽宗在a国的作息习惯同以前并没有差别,这里的老师同学都很亲切,也喜欢交流分享,他们很多都是来自世界各地,和陈羽宗同一国的也有,他在这里相对自由很多,无论是在学业上的环境还是生活上的。
陈羽宗也能去食堂吃饭,去图书馆看书,他虽然不是非常热络的人,但也并没有很难相处,他知道在这里一个人的独行侠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他需要人脉,需要适时的建议和帮助,所以在有人邀请他一起参加活动的时候,陈羽宗还是会答应。
不过他做事向来都有分寸,他这样的条件,不可能没有追求者,只是无论那朋友是远是近,一切社交活动都停留在应有的范围内,一旦超过,陈羽宗会毫不犹豫的拒绝,通常只要他一开始就定下底线,大家反而会更能理解,也就不会勉强。
这天,陈羽宗下了课后被邀请去奥兰多教授的公寓吃饭,奥兰多这样的大师,自然不是天天会来学校的,他是名誉的客座教授,每次来讲课教室都会被挤得满满当当,但教授也是个很随和大方的人,他有很多学生,个个都很优秀,陈羽宗只能算其中之一,不过奥兰多还是很看好他的,只要来学校都会抽时间与他交流,有几次更是直接邀请他去到自己的家里一起会面,今天也一样,同行的还有好几个学姐学长,一伙人聊得非常开心,等到再回神竟然已经很晚了。
教授的府邸离a大有一点距离,房间也有剩余,只专门招待一些来做客的学生或者朋友的,几个学长姐都很自然地住下了,但是在轮到安排陈羽宗时,他却说自己要回去。
教授劝他明天还要继续讨论这个计划,这样赶来赶去不仅费时还休息不好。
陈羽宗思索之后却还是坚持,并说与一个朋友约好了,虽然回去,但明天早上还是会准时回来的,并不会耽误大家,希望教授理解。
教授当然可以理解,还让家里的司机送他一程,学长姐也在亏了陈羽宗一通“一定是和爱人约好了”、“这么着急难分难舍感情竟然那么好”、“这样一来学校里的很多人都要伤心了”等等的话,这才放人离开。
陈羽宗的确有点赶,所以也没拒绝老师的好意,任由人送到家后第一时间就急急忙忙去开电脑,他本想先和米绪说完话再去洗澡,但是这一回请求的消息发过去了半天又不见人接听。
陈羽宗等了片刻,回忆着米绪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因为最近有过好几回这样的延迟事件,米绪也说这一段日子天使之家和餐厅都比较忙,万一自己耽误了,让陈羽宗别着急,不过他也说自己会发消息来给他通报。
陈羽宗又瞧了瞧手机,什么都没有。
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为了保证隔天的精神和办事效率,陈羽宗还是打算要休息,他给米绪发了个消息,说把通话的相约改到第二天也行,如果米绪依旧没空,那就再约。
发完,陈羽宗便去睡了,不过闭眼前这心里总觉莫名的不定。
果然,第二天陈羽宗虽投入在和老师同学的项目中,但也时常关注手机的消息,然而左等右等却怎么都不见米绪的消息,连回一句“再说”或者“很忙”都没有,这是以前绝对没有的事,米绪对于陈羽宗的电话和信息就算不是秒回也是分回,就陈羽宗看来,就算手机没电了,哪怕是摩擦起电米绪都不会不理自己,难道是手机坏了?但电脑也不该没点动静啊。
陈羽宗又等了一天,到第三天早上依旧没听着米绪的反馈,他有点忍不住了,再给打过去却发现那头的回复是“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现在应该是u市的深夜,这时候米绪的电话还不在服务区?他跑哪儿去了?!
陈羽宗只能给别人打电话了。
对方接起来便开口道:“你这时候打来肯定不是为了之前错过我的生日而道歉的。”
陈羽宗问:“你这两天见过米绪没?”
谢亦骞烦躁:“我一大公司的员工,日理万机,我为什么要见过一餐厅服务员和问题少年的男保姆?”
陈羽宗半点废话不多,直接道:“那把电话给葛晓霖。”
谢亦骞:“啊?”
陈羽宗:“他不在?”
谢亦骞:“……”
没一会儿那头传来的葛晓霖的声音。
葛晓霖和谢亦骞正在一清吧里,是谢亦骞找他来的,说是公司最近做成了一个项目,谢亦骞让葛晓霖陪他庆祝庆祝,两人最近相处的时间不少,基本两三天会见一次面,谢亦骞爱玩,但是带葛晓霖去的也都是比较正经可以接受的场所,今天也如此,而且葛晓霖最近心里总不舒坦,有个人说说话也好,虽然这丫未必能和他感同受身。
而一瞅见谢亦骞接电话的模样,葛晓霖就知道这一天总是要来。
那头陈羽宗的口气听不出喜怒,只问他米绪在哪儿?他更多的是担心米绪是不是病了,因为就米绪的脾性,加上如此的空间距离,陈羽宗很可能是最后知道的一个。
谁知葛晓霖却道:“他没告诉你?”
这句话挺狠的,几乎就像在陈羽宗完美高贵的脸上甩了一嘴巴,让从来冷淡沉稳的大城草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露出了一抹可谓是尴尬的表情。
“是,我不知道。”陈羽宗说。
葛晓霖却从中听出了他隐约的焦急和无奈,一直以来,葛晓霖虽不言语,但是他心里对于陈羽宗和米绪在一起就好像米绪对于自己和谢亦骞做朋友一样,不看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支持。且不论米绪如何,光是陈羽宗的综合素质,无论是男是女,他都不是一个好恋人的选择,他的光芒越炽,给人的安全感就越低,葛晓霖始终是抱着只要米绪高兴,就这样傻过一回也算值得的心在旁观察的。
但是如今想来却未必如此,再大的困难,再深的险阻都抵不过一颗真心,只要有心,愿意去努力,就比什么都珍贵。
葛晓霖顿了下道:“我觉得大米是想自己告诉你的……但是你也的确有知情权……他这样做说到底也只是怕你担心而已。”
陈羽宗默默听着。
……
一周后,陈羽宗的电脑接到了视频通话的请求,他按了接通。
屏幕闪烁了半晌才慢慢出现了米绪模样。
米绪对陈羽宗龇牙一笑:“嘿嘿。”
网络非常卡,约莫有五秒钟画面都是定格在米绪咧着嘴的这个笑容上,他所处的空间似乎灯光昏暗,更衬得被屏幕光打到的脸面惨白,也不知是镜头上的污渍还是别的,靠着的背景墙更是一片斑驳。
陈羽宗耐心地等着缓冲过去,见米绪重新动了起来,才问:“你看见我的消息了吗?”
米绪怎么可能没看见,就是因为看见了所以才着急,可是现在光他着急已经没用了,形式不由人。
米绪只能寻着法子委婉的解释:“看、看见了,我也回啦,你还没收到吗,这地儿的网络通讯不太好,估计还在路上呢,你等等说不定就能见着了。”
陈羽宗没说话。
米绪只有继续笑,笑着笑着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啥时知道的?”
陈羽宗冷着脸:“你说呢?”
米绪有点为难:“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好吧对不起我是故意的,但是我上回已经很努力地想告诉你了,我都给你唱歌啦?你忘了吗?你一定是没摆在心上,我让你仔细听了的,没关系,我再给你唱一回,这回咱再配个字幕啊……”
“米绪。”
陈羽宗的一句低唤直接打断了米绪的动作。
“你在哪儿?”
陈羽宗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了,不可能不进行后续的了解,米绪明白他只是想让自己亲自给他承认,然后进一步的进行反省。
所以米绪的态度还是很良好的。
“我在……”他总结了下,“x省来福县发财乡富贵村镇上的大元宝网吧里,这儿就一家网吧,网速大概比较害羞,我们要温柔以待,不能猴急,我给来了个豪华套餐会员卡,办一年送一月,是不是很划算!”
陈羽宗却没随着他一起笑:“你要待多久?”
米绪想了想:“目前还没想好,先一年吧。”
陈羽宗皱起了眉。
米绪道:“你知不知道,这儿的风景很漂亮,天是碧蓝色的,崇山峻林千峰叠嶂,有山有水,电视里说的那种世外高人说不准就住在里面,还有珍惜草药,哪天也许就给我采着什么千年灵芝天山雪莲了呢。”
“还有,我住的地方晚上睡觉望出去漫天的星星,那风景简直跟飘在太空里似的,早上更是天然氧吧,在这儿一天我觉得我能长寿一年。”
“水也很甜,洗头洗澡都不用抹肥皂,刷两下就干净了,村里的一老师跟我说改天再介绍我点草药,美容又养颜,说不准我用了以后帅得回来你都不认识了,哈哈哈哈哈哈!陈羽宗你行了吧,就许你去给帝国主义添堵不许我给无产阶级奉献啊?!我们一碗水端平,你走几年我走几年,然后各自发展荣耀归程这他妈才是公平!所以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米绪还从来没用这种口气对陈羽宗说过话,之前还笑笑着,但无论他怎么渲染气氛怎么炒热情绪陈羽宗的脸却一直板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下颚更是紧绷着,米绪忽然就急了,脑子一热许多话直接就冲口而出。
当下两个人都愣了。
他话刚落陈羽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陈羽宗看了看,掐了,就在他要对米绪开口时,手机又响了,如此往复几趟,米绪都替他不好意思起来。
“你先忙吧,我这儿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们下次再聊,不见不散,掰掰。”说罢竟然抢先一步关了视频,而最后一个画面便是消失在陈羽宗惊讶甚至带些慌张的神情上。
看着屏幕黑了下来,米绪心塞不已,真想剁了自己的贱手,但是没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拿了卡慢慢地走出了网吧,外头还下着大雨,米绪没带伞,走在路上每一脚下去都是泥水,没多时衣服裤子都湿了。
这一路上米绪都在思考,脑子里一时间充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乱的他都险些被拖拉机给拱了。
其实米绪住的地方离网吧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距离,得翻过两座山才能回去,他刚到这里的时候花了两三天才学会找路和分辨周围的方位,再由着村里的老师带着熟悉环境,在收到陈羽宗的消息后,米绪当时就很想赶来和他见一面,但是偏偏前几天的雨比今天还瓢泼,山里的路诡行莫测,负责的老师不放心,米绪硬是忍了几天瞧着勉强能行动了这才盼到他松口,急忙就过来了,没想到却得了这样一个结局。
好容易在天黑前赶回了住处,米绪住的是村里不多的砖瓦房,和之前支教的老师一起,说是砖瓦房,但屋里除了一个桌子,两张床和之外,基本没有别的家具了,灯泡也是最古早的那种昏黄色,晚上看书都伤眼,幸好还有一个插头,趁着夜深人静用电少的时候能断断续续给手机勉强充个电。
米绪用凉水在门口冲了个澡就进房睡了,晚饭都没吃,隔天一大早给葛晓霖去了电话。
这是他反复试验之后发现的唯一能接收到一点信号的区域,就在村长家的墙根下,还得蹲着打,尽管如此那头的人声都是一卡一卡的,不过却不妨碍葛妈骂他。
葛晓霖口气难得严肃:“你跟他凶什么?先发制人未必就是占理,有时候反而是因为心虚,其实你比谁都明白,这事儿不蠢,但给你办蠢了……说到底他不知道的时候你怕他知道,怕他阻止你,他知道了呢,你又怕他生气,怕他担心,结果却适得其反。大米,你这回太怂了!”
☆、好久不见。
被葛晓霖教训了一顿,米绪当然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是这恩怨情仇不是说化解就化解的,男子汉大丈夫总得有个台阶下才行,和这丫离得那么远,不可能指望对方来给他扛个梯子,说到底还是要米绪自己努力。
不过这还是两人一起后第一回吵架,人家不是说了么,不以分手为目的的争吵都是秀恩爱,他们这也算是步上了正常处对象群体的经典老路,仔细想想还挺感人的。
米绪就这么东一锤子西一棒子的琢磨了几天,终于在三天后自己把道理给悟清楚了,前一日晚上就兴冲冲的打了老久的腹稿,既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又阐述了自己高尚的观点,实在是天衣无缝,明天一定把对方给说趴下。
谁知,正要去往相见会场的前一天又不巧赶上班里一孩子出了点事儿。
米绪和另一位周老师一道教课,他们这儿还算几个村里条件相对较好的一所学校,很多附近的家长也都会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虽说算好,但那上上下下加米绪也就四个老师,其中一位到了年底也要回城了,米绪一开始还挺忐忑的,觉得自己混吃等死了这么些年,突然之间就要来教书育人了,万一自己太帅把人孩子吓着了怎么办?结果的确是他多虑了,当然不是形象方面的问题,而是这里没时间给米绪犹豫磨叽,基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最小从六七岁一直到十五六的孩子都有,统共也就两个班,每个班二十来人,水平层次不齐,什么都要靠他们来教,简直文理无边界,一人能抵八。
这回也算是给米绪一个考验,因为孩子是在他上课的那天不见的,按理说也不能全怪他,米绪早上进教室还点了名,发现少了六七个,把课上完就问了周老师,周老师说这时候正是村里秋收农忙,有些孩子要给家里帮忙,请假很正常,米绪也就没多想。
结果一天过去了,夜半休息下去,这破瓦房的门被家长敲响了,说是其中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回家。
米绪是真吓得不轻,几人急忙起来一道出去找,他对这儿的路还算不上熟,所以周老师本不让他一起,但是人人都忙着,米绪总不见得歇在一边吧,所以自然要跟,好在他还算机灵,没想着独辟蹊径,基本是结伴同行,终于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奋战后在几十里开外的一个废弃养鸡场里把人找着了。
孩子出来玩,但是摔了腿,又联系不到父母,已经累得睡着了,万幸人无大碍,家长那儿也没有追究,反而感激老师的帮忙。
米绪回到住所太阳都已经下山了,他又累又饿,随着周老师西里呼噜吃了两大碗的猪肉炖粉条,明明那猪肉比绿豆还小,但米绪就觉得是真香。
虽然胃口不错,但那一晚上他又失眠了,明明以前和床君的感情那么深,到了这里却时不时就会出现些裂痕,趁着月色明亮,米绪悄悄起床出了屋子,在外头转了一大圈后,踏着黢黑又窝到村长家墙边儿去了。
米绪拿出手机看了看,信号勉强有了一格,只是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他打开同学录盯着那最上头的号码和附带的照片瞪了半天,踌躇良久,打上个“你别生气……”四个字,但是手在发送键上摆了半天就是没有按下去,最后还是一狠心关了机,把电话插回口袋,挠了挠被蚊子叮的满脸的包,回了房间。
隔天休息,米绪早早起了在院子里洗衣裳,周老师走过来问他怎么没去镇上。
米绪用力搓搓搓:“太远了,昨儿个累到脚软,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周老师呵呵笑:“和女朋友吵架了吧。”
“刺啦”一声,米绪本就脆弱的小内内多了一道透气的空间。
周老师不以为意,这阵子米绪那心急慌忙一有时间看就往外跑得劲头傻子都知道是干啥去的了,他用过来人的口气拍米绪的肩膀:“小米啊,即便一开始这样之后情绪会淡,但是吧我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也许目的各不相同,可是你信我,到了最后其实感触都一样。有些东西啊得学会珍惜,就像城里的日子,我们享受过的那些好吃好喝的,好用好玩的,对你好的,爱你的人,都是有些人盼都盼不到的,你有了,就该尽最大的努力别把他浪费了。”
接着,周老师抄起把榔头修桌椅去了。
没一会儿晾完衣服米绪走了进来,周老师问他要吃什么午饭,米绪却说不吃了。
周老师看他拿个包背在背上,只了然地笑了笑。
米绪一路小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都不带喘的,直到坐在了大元宝网吧的位子上时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险些把肺都一道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