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只是比常人勤勉些罢了,当不得郡主夸奖。”桓姚谦逊地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桓姚发现,这三郡主虽然有些自来熟,叫她不太习惯,但确实是有心对她示好的,如此,她便也不能端着姿态了,遂也对三郡主在有礼之余少了几分客气。心想着,若能叫三郡主回去跟会稽王多说几句好话,岂不是效果更好。
见这三郡主言谈间有些处处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意味,便艳羡地看着司马道福的衣服,道:“三郡主的衣裳真是别致,人也好看,像画上的仙子一般精灵美丽!”同为女人,桓姚很明白女人喜欢别人夸她什么。
能得桓姚这样名垂千古的大美人夸奖,司马道福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这衣服可是她自己设计叫人做的,口中却道,“是吗?桓妹妹可不是故意哄我开心的吧?”
桓姚诚恳地道:“三郡主若不信,待我为您画一幅画像,自己见了便知我绝无虚言了!”
司马道福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桓皇后的仕女图在历史上也是享有盛誉的,能让历史名家给自己画像,那还真的一件想想都让人兴奋的事情。
“这可怎么好意思,不会太麻烦你吗?”
“三郡主不知,我以往画美人图,都是自己杜撰空想的,如今,能有个真正的大美人让我画,如此难得的机会,我是高兴还来不及呢。”桓姚作出一副殷切渴望的表情,恳求道:“若是三郡主不嫌我画技不精,便让我画一画可好?”
司马道福见她满脸诚恳并不像刻意恭维自己,对自己的容貌得到桓皇后这样的大美人艳羡倍感得意,心情不由好转起来。觉得幼年版的桓皇后,其实还是很可爱一小女孩嘛。只要她将来不跟自己抢楚太祖,她还是会给她安排个好归宿的。
桓姚让曾氏搬了坐具和案桌来,招待司马道福坐着休息,自己构思一会儿,便快速动笔画起来。
不过一刻,司马道福起身去看,发现桓姚已经画出了整个人的轮廓了。再待一刻,便已经上色了。看着画纸上娇俏美丽的红衣少女渐渐跃然纸上,司马道福十分满意,在桓姚身后端详了好一会儿。
桓姚收尾完毕,停了笔,司马道福立刻催她,“快,快盖上你的名章!”盖了名章,这可就是铁板钉钉的桓皇后手迹了啊,还画的是她司马道福,还把她画得这么漂亮。
桓姚依言而行,司马道福待她盖完名章便立刻把画拿起来,左看右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三郡主若喜欢,待它墨干了,我便叫人裱了送到会稽王府上。”桓姚适时说道。
这句话却叫司马道福醒过神来,“呃,还是不麻烦桓妹妹,我自己拿去裱就是了。”光顾着高兴了,险些忘记便宜父亲的事。这画拿回去可要好好藏起来,不然,让她那便宜父亲看到可就不妙了。
司马道福在桓姚的邀请下喝了茶,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她东问西问了桓姚好多问题,充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这才起身告辞。
宾主尽欢,桓姚送司马道福出门,却在院门口遇见了今日的又一位访客。
“三哥?”
司马道福听桓姚如是喊道,立刻激动地朝为首的那位少年看去。
第20章 历史漏洞?
这就是楚太祖啊……司马道福眼冒红心,痴痴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他身材高大,上身穿着绛色斜襟长袍,下身是深蓝色长裤,脚蹬黑色短靴,劲腰宽肩,精瘦阳刚。
性感的古铜色肌肤,英俊深刻的五官,世界名模一般的身材,还有那不苟言笑的冰山气质,一切的一切,瞬间戳中她的心脏。楚太祖,从史书和中的文字,正式变成了一个真真实实的美男子。
“七妹有客?”桓歆问道,眉头微蹙。
桓姚向他介绍:“三哥,这是会稽王府上的三郡主。”
桓歆闻言,扫了一眼司马道福,然后拱手见礼。
司马道福心跳加速,脸上也泛起了红晕,连忙对桓歆道:“桓三郎君不必多礼!”
按理说,司马道福原本都已经要告辞了,此时桓姚又有新客上门,她就应该立刻离开不再耽误主人家的时间。但她好不容易才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楚太祖一面,哪里舍得就这么走。
桓歆和司马道福两人都站在院外,谁都没提出告辞,倒叫桓姚一时有些为难。
但也不可能就这样僵持在这里,“三哥此来,可是找我有事?”
桓歆指了指身后两个小厮抬着的大箱子道:“前日江州到了些土产,便送些来给七妹。”
自上次一别,桓歆倒是好些天没再见到桓姚,她没再去他打坐处作画,平日也没什么机会遇到。其实两人年纪悬殊,倒也没什么话题可说,他也单是想来看看她而已。
“如此,三哥快请进。”桓姚将桓歆让进院子,转头看着司马道福,她不好说送客的话,指望着对方能知趣些告辞。
却不料,司马道福此时却笑着道:“江州的土产?都是些什么?以前还好像都没怎么见过江州来的东西呢!”
桓姚无法,只得相邀道:“那三郡主可愿一道去看看?”
司马道福欣然应允,她的两个大丫鬟深觉失礼,面面相觑一番,其中的那位容貌秀丽的采荷出来隐晦地提醒道:“郡主,您不是和长公主约好了品茶的么?”
司马道福满脸疑惑,“我什么时候约过长姐?”两个大丫鬟一时无言,司马道福便径自跟在桓歆身后进了院子。别说是她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就是真约了南康公主,那也不及和楚太祖相处重要啊。
几人走进正厅,桓姚让曾氏再去煮茶汤。如今她们银钱宽敞了,到不至于如以前那般,待客时连像样的茶汤茶具都拿不出来。
一进来,司马道福喧宾夺主地叫人打开箱子。箱子里头装着好几匹颜色鲜嫩的布匹,还有几个叠在一起的一尺见方的精美木盒。
抬箱子的两人,其中一个是桓歆身边的一等小厮,唤作明楠,长得甚为机灵。
他将几个木盒子一一取出,介绍道:“这是些江州的风味小食,郎君特意拣出来给七娘子尝鲜的。”
又指着大箱子里的布匹,话语中颇有几分自豪:“这布匹,如今也算是我们江州的特产。三郡主,七娘子请瞧,这布可与以往惯见的丝绸葛布不同,是白叠织出来的,最是贴肤绵软!”
司马道福满脸迷茫,“白叠是什么?”
明楠解答道:“这白叠结铃儿,铃儿中的絮蓬松柔软,可用来织布或御寒,以往只是西域才有的东西,中原并不多见,咱们江州也是近几年才种上的!不过,咱们江州种的,与那西域的白叠又不同,是郎君特地叫人从身毒引进的良种,植株大结的铃儿多不说,絮也更长,织出来的布便远胜西域白叠织出来的……”
和司马道福不同,桓姚的传统文化功底算是甚为深厚的,那明楠一说白叠,她就知道那是中国古代对棉花的叫法。
她前世学服装设计,对各种布料的历史也有一定了解。棉花这种东西,最早传进中国是在西汉中晚期,当时传进来的是生长期短产量低的非洲草棉,但种植面积仅限于新疆地区,是直到南宋末年才在关陕渭水一带传播开来。而明楠所说的从身毒引进的那种,便是植株高大产量丰富的印度木棉,传入中国的时间就要更晚一些,开始种植应该是在南北朝以后。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东晋时期长江流域就已经官方推广印度棉,而且还能织出布来了?
不过,转念想到,历史考证时间不精确也是极为可能的,便把心头的疑惑抛开了。直到好几年后发现棉花种植在整个长江流域大范围推广,各种棉织品在全国范围内流行起来,在北伐战争中,晋朝军队全军配备棉衣,才觉得十分不对劲。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司马道福听完小厮的描述便立刻懂了,脱口而出,“你说的就是棉花吧?”
原来白叠就是棉花嘛。史书记载,棉花最早就是由楚太祖历任江州时引进推广的,看来果然不假。
话落,桓姚、桓歆和明楠的目光都落在了司马道福身上。
“棉花?这说法倒是新鲜,不知三郡主哪里听来的?”桓歆开口问道。
司马道福惊觉自己失言,古代是不是根本没有棉花的说法啊?原主的记忆中好像是真的没听过的。抬眼撞上桓歆沉黑冰冷的目光,那眼神,似要在她身上看出什么一般。
她面对的,可是英明神武的楚太祖……司马道福脑袋一片空白,一时间只想到穿越女们的万能借口来补救,“我……我似乎什么时候在杂书上看到过,如今听他描述似乎挺像的,便猜一猜……”
“不知三郡主看的是何著作?”桓歆追问。
“我不记得了,看过好久了,就隐约有这样个印象而已。”司马道福唯唯诺诺地道。
见桓歆半信半疑的样子,司马道福整颗心都紧绷着。
桓姚原也震惊司马道福说出棉花两个字,但对她后来的说辞却并没怀疑。谁也不能肯定,古代就没有棉花这个叫法,很多东西都是一个地方一个说法,史书上哪里能记录得完全呢。野史游记上有别的说法,其实也很正常。
见司马道福在桓歆面前紧张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方才司马道福在门边看到桓歆脸红又紧巴着她去而复返的事情她可没有忽略,这位三郡主,八成是对她这三哥有些少女旖思了。
“想来,三哥所治江州种的白叠,倒的确是极好的物什,连书册上都有人传颂了。这布匹想必也是极为珍贵的,倒叫我们芜湖院承了三哥的大礼。”桓姚笑着对桓歆道,算是卖司马道福个好给她解围。
若桓姚前世多看几本当时大行其道的穿越小说,必然是会很容易从司马道福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她的身份来。可惜,她当时一心忙作画忙学业,对穿越小说这种东西,虽然听大学班上的女生讲过,说穿越女到了古代如何风生水起之类的,却是连一本都没翻过,对其中的套路细节毫不知情。司马道福种种行为在她看来就是特立独行,但她却根本还没把对方的身份往这方面联想过。
“不过图个新鲜罢了,称不得珍贵。七妹若不嫌便收下裁衣用。”桓姚一开口,桓歆便也不再关注司马道福。
之前得知桓姚的处境后,他原是打算叫自己生母多送些东西给她,但思及情报上所写,当初他那五弟与她交好,但凡送了贵重些的物品都会叫她退回。想来,她在嫡母的欺压下也实在谨小慎微,若自己送的东西不合适,反倒叫她心生忧惧了。
于是,这送上门的东西,委实叫他费了一番心思,既要实用,又不会贵重到让她拒之门外。后来,恰逢江州送了布匹土产来京,便分出了一部分送过来了。
那棉布虽然不及丝绸华贵,但据说柔软透气,是最适合小儿穿着的了,送她倒正好。
桓姚的插话也叫司马道福松了口气。其实穿越女的身份也不是不能坦白,不过,那也得在两人倾心相恋之后才行啊。
看着已经落座的英俊少年,司马道福心中再次升起昂扬斗志,她一定可以用自己的热情和阳光融化这座冰山的!
遂积极地开始和桓歆搭话。
桓姚见状,也主动避让,把说话的机会留给司马道福。
可惜,桓歆却根本不买司马道福的账,人家问他荆州风土人情之类的,他直接就叫明楠来讲,问别的事,也一律避而不答或几个字了事。
见桓姚悠然坐在一旁品茶,似乎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便觉有些索然无味,不多时,便起身告辞。司马道福自然也紧随其后。
桓歆走得很快,司马道福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自然也没机会说话。很快走到内院和外院的分叉路上,司马道福很不甘心,临别叫住要告辞的桓歆。
“桓三郎君,听说你极善手谈,能不能找个时间教教我?”史书记载,楚太祖善奕,这是他唯一留存于历史的喜好。司马道福暂时也只想到以此为借口接近他。
“仆不过尔尔,郡主另寻高明罢!”桓歆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司马道福讪讪站在原地。
两个大丫鬟采莲采荷见司马道福脸色不好,一路都不敢开口。虽然心里也嘀咕,三郡主这样一副倒贴桓三郎君的样子,是不是不太好,但终究不敢置喙,只是回去后悄悄把今天的事情汇报给了三郡主的奶姆钱氏。
“郡主,您毕竟是和二郎君定过亲的人了,以后毫无意外便是长公主的儿媳了。长公主虽说疼您,但毕竟自古婆媳相处就是难事,将来您嫁进来,和如今就不是一回事了。那桓三郎君和桓七娘子,都是长公主的眼中钉,您这样明目张胆与他们交好,恐怕容易让长公主心怀芥蒂。以后还是别再来往得好。”
晚上临睡前,钱氏苦口婆心地劝导司马道福。跟过来的几个人,也就只有钱氏资历最老,从小奶大司马道福,是以很多别人不敢说的话,都由她来说。
“嬷嬷,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主张的。”司马道福随意道,心中却不以为然,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啊。等着吧,将来就知道我的选择有多么明智了。
第21章 三郎婚事
习氏坐在胡床上,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小册子,心中思量不断。
来到建康这么多日,她倒是跟着南康公主参加了好几场世家贵妇之间的聚会了。
她的身份,如今说来其实甚为尴尬,说是世家贵女,却偏做了个兵家子的侧室。在荆州尚好,习家是当地豪族,加之桓温权柄日重,她又堪掌着荆州桓府和正室没什么区别,那些正经的大妇们都得给她几分颜面。
来了建康,情形却又不一样。上头有南康公主压着,她便是实打实的妾室。那些贵妇们大多是和南康公主交游甚好的,南康公主是皇室,又是如日中天的大权臣之妻,这些人平日里大都巴着南康公主,也都很明白她的存在对南康公主而言如骨鲠在喉,是以,在这些人中间,她少不得要受些排挤羞辱。
不过,这些她虽是生气,却也都忍了。毕竟来建康之前,对此就早有预料了。
此来建康,除了给自己儿子入宗族以外,最要紧的是,便是给他选门妻室。等到二郎君的婚事办了,他这边定下亲事,一应流程下来,也就正好可以迎亲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这儿媳妇也是要与她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自然想选个方方面面能入得自己眼的。
是以,她明知来建康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也还是坚持要亲自把关儿子的婚事,不叫南康公主从中作梗。
如今,倒也见过不少未婚的女郎了。她每回去之前,都做足了功课,将参加宴会的女郎打听个仔细,去时也留心观察着,回来还专门把对方的身形样貌谈吐气质等特征记在小册子上以便归类整理。
现下看着,这王家的女郎身份高,顾家的女郎气质好,谢家的女郎有才气,都堪配得上自己的儿子,人一多,倒叫她挑花了眼了。
不过,她这个儿子素来是个有主见的。这婚事,不光是她不能擅自做主,就连桓温,也要问过他的意见才能做决定。
正想着什么时候将儿子叫过来通个气,却听身边的大丫鬟巧棋来报,“夫人,江州那边送了土产过来。”
习氏吩咐人把东西抬过来。几个大箱子一一放在地上,叫人开了箱验看数量与册上是否对等。
习氏生平中,最引以为傲的事,便是有个出息的儿子和兄长。儿子从小就聪明不凡,被丈夫带在身边教养,九岁就有了军功,十三岁便到仅次于荆、扬二州的江州做了长史。这说出来,不仅是全国上下,就是古今往来,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儿子虽然性子冷跟她不太亲昵,却也算得孝顺体贴。到江州任职三年多,每每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来丰厚的土产或者其他好东西做孝敬,在荆州时,那些妇人们谁不艳羡她。
因此次算着时间已经到了建康,便让江州那边送了一部分土产到这边来。儿子在江州弄出了些新东西,如今在建康还是稀罕少有的,拿来做人情往来是再好不过的。
比如,那种被儿子命名为棉布的布料,光泽比丝绸更为清雅,质地却比葛麻柔软宜人,身为士族崇尚古风的习氏,对此就甚为喜欢。
让人点完数目,与单子上一比,却有些差池。
“怎地不对数?”习氏微皱着眉道,那甚得她心意的棉布竟然少了五六匹。遂叫人出去问送东西来的管事。
片刻,巧棋进来回话:“夫人,周管事说,东西才送进来时,郎君派人来取了些,送到芜湖院去了。”
习氏心中暗自疑惑,自家儿子何时与芜湖院有了交情?送别的什么不好,偏要送她喜欢的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