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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豫章听说是深色布料,林家也确实无人能穿,爽快的一一点头应了,又留下陪着玉娘吃了顿饭才回家。
    玉娘给承平公府准备的年礼中规中矩,既是亲家,没必要过于谄媚,倒是给孟豫章的缎子更扎人眼些。孟豫章虽得了缎子,却不显摆。平日里还跟兄弟们一样的穿衣裳,只拿些不要紧的布料做些礼服见客穿,顶好的预备成亲后给林贞管着,随她处置才是正理。宝石盆景鲜亮,他却是喜欢,叫人摆在卧室里,闲了赏玩一把。当然不忘跟林贞报备了一声。
    太夫人看过一回林家的年礼,对林贞道谢:“亲家太太客气了。”
    林贞回的也很得体:“孝敬长辈,原该的。”
    大小姐笑问:“听说你家太太赏了老四几匹好缎子,竟是难得一见的。你家上哪里买的缎子呢?”
    “往日开过绸缎铺子,打江南进过来的货。颜色重了些,女眷穿着不好看,便叫他裁衣裳了。那绸缎等物,在京城里贵,在江南要便宜许多,只是路不好走。现在要想再按那个价买也没得了。”
    大小姐又问:“你太太帮你攒了不少吧?”
    林贞笑道:“这却不知了,我们女孩儿家不看家里的账本。好不好,也得出孝才能穿,花样还不知时兴不时兴,我只记得妈妈的一份心。”
    大奶奶笑道:“哎呦呦,我们四婶儿真孝顺。我听着这话都暖心哩。”
    “明日我教侄女说一回,你更暖。”
    太夫人也笑了:“做父母就图这个。”说着眼风一扫,暗自瞪了孙女一样。
    大小姐满腹委屈,原先是看不上林贞的,又不是世家女儿,祖上声明不显,父亲一个职位还是买来的,说到底乃贱民商户之女,不过仗着几个钱长得好罢了。当日姐妹说私房话,都道孟二老爷不着调儿,替孟豫章娶了这样一个媳妇,还心疼兄弟来着。谁知年前管家,她母亲又算了几回,才知道连带整个承平公府,抛开铺子祖产不论,余者加起来还不如人家的嫁妆多,心里便不好过了。原先下死眼看不起的人,实际竟过的比自己好多了,十几岁的小女孩儿,难免有些失衡。昨日孟豫章归家,带了一车的好东西,半车都是单给他一个人的,想想母亲算账算的焦头烂额,更不高兴了。言语间不免带了点影出来。
    大太太也给了女儿一个白眼,好好一个大姑子,没事惹弟妹作甚?出嫁的女儿还要靠娘家呢!怎么就一个两个这么不省事!偏林贞毫无反应,她也不想大庭广众之下给女儿没脸,暂时忍了。二太太心情甚好,妯娌么,互别苗头的事做多了,见大太太不高兴她便得意。不巧又落到太夫人眼中,再看看林贞不动如山的模样儿,不由叹口气:元配和填房的素质,差的真个有些远啊!
    林贞无聊的想打瞌睡,正巧,有人来回:“老太太,家下人里到年岁的该婚配了,还请老太太瞧瞧。”
    林贞借着此事,带着大小姑子脚底抹油溜了,只给太夫人留下一个守规矩的好印象。
    有钱招人嫉是常事,孟豫章这两年的衣裳,一样是只外出见人时穿新衣,愣是比兄弟的略好些,府里上下哪个不在背地里嚼舌?旁人还好,羡慕一番倒罢,只有一人是真恼了!此人便是孟豫章之父孟二老爷。
    孟二老爷,同每个纨绔都是一般,喜爱酒肉、喜爱鲜亮颜色的衣裳。看着孟豫章大捆的布料抬进房里,居然想不起给老子孝敬两匹,简直岂有此理!偏孟豫章住在太夫人院子里,太夫人又日日在家,等闲不好硬闯,气的直跳脚。
    不想这日来了机会,腊月十三,恰是隔壁临川候夫人做寿。太夫人要给老邻居做脸,带着儿媳孙媳一齐赴宴,横竖在隔壁,有事也能立刻寻来,便不留人看家,连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去了,只留三小姐在家,托林贞照看。一时家里空了大半。
    林贞接了活儿,索性把三小姐带到自己屋里,姑嫂二人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闲聊。林贞平日里和气,对待姐妹三人如出一辙,三小姐对其印象颇好,也愿意同这位嫂子亲近——一般人也不愿与财主不亲近。太夫人一早出门,约莫下午方回,三小姐今日就跟着四嫂了。
    孟二老爷算是逮着机会,带着几个小厮便硬闯进孟豫章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小厮道:“麻利着,把鲜亮的料子拿出来,爷年下还没衣裳穿呢!”
    晴光吓一大跳,先上来行礼,才道:“老爷这是?”
    孟二老爷一拍扶手道:“那多废话作甚?把料子收拾出来,我要带走!”
    晴光只得道:“四爷还在学里,午间便回。倒时请四爷亲奉老爷可好?”
    孟二老爷立着两个眼睛怒骂:“小浪蹄子,还替主子当家来!再多一句,立刻抓来打死!”
    晴光吓的不敢吱声。
    孟二老爷恼了,直冲进孟豫章的内院一看,入眼的便是那光彩夺目的宝石盆景:“这小子,竟还私藏这样的宝贝。父母在无私才!我看他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抬走!”
    晴光等丫头都吓傻了,万没见过老子到儿子房里打劫的!荷衣机灵些,悄悄退出房里,飞奔至二门,托小厮去魏文明处报信。待折回来一看,屋里不光盆景,年前并以往攒的布料玩器都被扫的精光,四个丫头两两对望,皆目瞪口呆!
    晴光跟随孟豫章最久,亦是忠心的。何况她们几个,日后恐怕都要放在屋里,既是一家人,不免心痛。含着泪道:“这……不说那盆景,便是那些料子,也要五六百两!”
    绿髻道:“不如去告诉林小姐。”
    荷衣道:“告诉她有何用?她还能同公爹争不成。我已使人去叫四爷了。老太太不在家,我们拿此事烦她,万一声儿大点,叫旁人听了,一家子都抬不起头来!”
    绽雪苦笑:“林小姐家开过绸缎铺子,料子且未必放在眼里,何况也陪的起。那宝石盆景,我日日擦来,那样的好翠玉、那样的好杂宝攒出的花朵儿,满公府都找不出一件来,比贡品都不差。论理,嫁妆是媳妇的私产,夫家动不得,我们如何陪的起!”
    晴光还是哭:“等四爷回来吧!我们几个丫头可做不了主!”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开始写渣爹了,下一章更渣
    第64章 杀意
    孟豫章听到消息,气的脸都白了,恨不能飞至家中。腊月间车多人多,骑马也快不起来。好容易到家里,直奔孟二老爷院中。站在院子里,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几口气,略略平复了情绪才进了屋。
    孟二老爷正喝着小酒高兴,见孟豫章来了,冷笑道:“百八十年都不见你来一回,寻我作甚?”
    孟豫章忍气道:“先前未曾想到替老爷裁衣裳,是儿子疏忽。老爷既然喜欢那些料子,只当儿子的年礼了。”
    孟二老爷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嗯,长进了!”
    孟豫章又道:“只是那个宝石摆件,乃林小姐之物,借来摆几日便要还回去。还请老爷……”
    孟二老爷冷哼一声:“既然嫁到我家来,还分甚你的我的?既是你媳妇的,孝敬了我又怎样?”
    “那也要人家知道。”
    孟二老爷一脸无赖,招手喊过一个小厮来:“去,跟林家那位说一声儿,说那宝石盆景我要了!”
    孟豫章一噎:“她还没嫁呢!如此仗势欺人,与强抢何异!”
    孟二老爷火了,抄起个勺子砸在孟豫章身上:“不孝的东西,为着个女人来寻老子晦气!老子生得你就摁得死你!抢你娘!你们两口子不掏空心思孝敬我,拿点子东西冲我嚷!你就这么跟堂堂御史学的孝道!啊?少装模作样的,为了几千两银子的东西,你还想忤逆不成?”
    “甚几千两?”
    孟二老爷一阵得意:“你岳父眼光是不错,那盆景,人家一眼就看上了,八千两现银,写了契约,明日就送现银来!你老子我好久都不曾过个肥年!”说着骂道,“呸!说甚亲兄弟,好处都叫占完了!替他娶的大家千金侯门嫡长女,替我娶个破落户儿!我忒娘的不知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姨娘养的咧!”
    孟豫章一阵晕眩:“卖、卖了!?”
    孟二老爷一脸鄙视:“瞧你那样儿,罢罢,分你贰仟,你给老子闭嘴!”
    孟豫章气疯了,骂外祖家,那是小听到大,纵有不甘也习惯了。然父亲抢儿媳财产之事闻所未闻,不由急道:“老爷!你怎能如此?那不是咱家的东西!堂堂公侯子孙,强抢儿媳,说出去见得了人?”
    孟二老爷怒道:“你知道个屁!没有我,你贰仟银子且没得呢!没有我,你上哪寻这样的媳妇!公侯?公侯跟我有一文钱关系啊?是你老子我袭爵?还是你老子我得钱?老太太心眼偏到大西北去了,你能得几个钱?还公侯子孙,子孙个屁!你三爷爷家现今只比讨米强些!!你还做梦呢!”
    孟豫章只得跪下:“老爷,此物不还,儿子没脸见人了。日后儿子赚了钱来好好孝敬,且先把盆景追回来吧。”
    孟二老爷道:“我就不追,你待怎样?不认我这个老子不成?”
    孟豫章乃斯文人,从不会与人斗嘴斗舌。亲爹耍无赖,他只涨的满脸通红,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心中悲愤,我如何托生再此!如今之计,唯有长跪不起,以期软化亲父。
    孟二老爷多少有些心虚,乃是怕太夫人之意。急急脱手卖了,卖做一万三,只说八千。就算老太太跟他歪缠,也白落五千在口袋里,横竖都是赢。然此刻孟豫章若闹的事大,被太夫人截住,少不得那五千也要拿出来,一时急了,抬脚踹在孟豫章身上:“还不离了我这里!”
    孟豫章道:“老爷追了那盆景来,我就走。”
    “嘿,你跟我杠上了不是?”
    “老爷切莫做无德之人!”
    “无德个p,没有我们,那林家的钱才被宣宁侯吞了。她该拿出一半谢我才是!”
    “护着亲戚原是因有之意,林家难道给的不多么?”孟豫章道:“在广宁时,你哪日不拿个精巧物事?人家看着不做声儿,还要怎样?”
    一语戳中孟二老爷心事,孟二老爷怒了,一掀桌子,砸的孟豫章满身汤水:“你再说一句,看我今天打不死你!”特娘的,当时就碍着天杀的宣宁侯世子,都捞不着甚好东西,亲儿子还来拆台,反了天了了!
    孟豫章依旧道:“把东西还给人家,你是我老子,你打死我便打死我!”
    孟二老爷气得嚷道:“来人,把这逆子绑了,狠狠的打!”
    小厮们不敢不应,七手八脚的把孟豫章绑在凳子上,毛竹板子稀里哗啦的打起来。孟豫章此刻真恨!败完他娘的私房也就罢了,横竖她娘也无甚嫁妆,不然那样的品格儿,何必嫁到孟家来?只怨京城厚嫁成风,不得已才嫁与武将。所有私房,皆是婚后攒的。说白了也是孟家钱财,不留一分与他,也只好安慰自己道:好男不吃分家田。然林贞还未过门,就为了财物视亲子为仇敌,便是林贞嫁了,也与公爹无关!此刻他才知为何当日拼死要娶林贞了,还当多少是为了他好,顺道沾点儿便宜,谁料竟是打着独吞的主意!这等畜生竟也配为人父!羞煞人也!
    孟二老爷见儿子满脸憎恶,想起平日里他那不阴不阳的神色,更恼了。抢过板子恶狠狠的打起来!孟豫章正恼着父亲,也是硬气,死死咬着袖子,凭他再痛也半声不吭。
    孟二老爷头两下打的还略有些心疼,见孟豫章倔强,把那丝父子之情抛到天边,反而想:若这畜生死了,林家那丫头还不凭他拿捏?当日那一库房的箱笼,都是自己的!最妙乃儿媳嫁妆,分家都不算在公产内,竟是他一人独吞。想到此处,两眼放了绿光,兴奋的一阵怪笑!至于绝后?哈哈!孟家有的是子孙过继!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如此一想,下手开始毫不留情。
    孟豫章趴在凳子上,剧痛从尾椎传来,一下比一下更重。忽又一板子,直接敲在了他的背心。心下一凉,这是起了杀心!绝望之情涌上心头,满脑子都是:我爹要杀我!我爹要杀我!我爹竟为了钱财杀我!眼泪从眼眶中飚出,内中乾坤已想的分明,贞娘……贞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毛竹板子如雨点般落下,孟豫章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抓着凳子的手已泛白,不可以哭!不可以求饶!死也不跟这畜生求饶!你若敢动贞娘,变鬼也不放过你!!!
    世人都是长眼睛的,毛竹板子虽然不同衙门里的灌了水银的木板,然哪家当爹的打儿子,也不会往背心打!一个不好便打死了!见孟二老爷面露凶光,又想起平日里父子不合,吓的魂飞魄散。去报太夫人的人还未回来,余者如无头苍蝇一般,逮谁都说。
    林贞在内院还万事不知,正和乐的同三小姐下棋作耍,双福忽如炮弹一般冲进来喊道:“姐姐,外头四处都在嚷孟二老爷、孟二老爷要打死姐夫!”
    林贞刷的一下站起来:“什么?”
    “姐姐快着些,孟二老爷绑了姐夫,叫打死呢!姐夫都没声儿了!都不只是死是活!”双福忍不住哭起来,万一孟豫章死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贞如坠冰窟,一家之主死亡是哪样的结局,再没人比她更清楚。
    “姐姐!”
    双福一声呼唤,把林贞惊醒。利落的爬上凳子,从墙上取下弓箭抓在手里,便往前院飞奔!若不经王家事,她不会信父子相残。然后王家大舅二舅,对玉娘何其狠毒,再想想史上那几个惨死于生父手中的太子,心跳的更快了!!
    且不说孟豫章的为人,只要他不在了,她林贞就是个死字!这不是救人,而是救己!林贞第一次痛恨公府为何这么宽……这么宽……孟豫章你给我挺住啊!
    林贞此时是生死时速,把体能发挥到了极致。赶到孟二老爷院门前,只听内里板子响,却不闻孟豫章一丝声音,气的一脚踹开虚掩的大门,大喝一声:“住手!”
    孟二老爷顿了顿,看是林贞,冷笑一声,又重重的拍了一板子,大有我便是打了,你又如何之态!
    太夫人一行人也从隔壁赶来,一把年纪,跳下马车时险些摔着!老人家看得远处看不到近处,远远看着孟豫章一身血迹,差点晕了过去。
    林贞见孟二老爷还打,怒中心中来!抄起弓箭瞄准孟二老爷的发髻便射了一箭。箭风带着孟二老爷往后狠狠一跌!林贞连续补了七八箭,皆射在其贴身衣袖上,把孟二老爷钉死在地!
    林贞眼角余光瞧见双福气喘吁吁的赶来,干净利落的道:“出去,找大夫!”
    双福一个激灵,撒腿就跑!
    林贞仿若豹子,踩着优雅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至孟二老爷更前。搭起弓,用箭瞄准孟二老爷的脸,声音如同寒冰一般:“杀了他,好截我钱财?”说着冷笑一声:“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夫无子,杀了你,不过一个死字!你要不要试试?”
    孟二老爷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林贞环视一圈,见到门外噤若寒蝉的女眷,一字一句的说:“他若死了,我要你承平公府满门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一力降十会,神马狗屁勾心斗角,神马狗屁暗中算计
    都没有实力来的牛逼
    林贞一役,夫家团灭!孤女又咋样?打死你y的,咱们一块儿完蛋如何?我死一个你死满门,我赚!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_→,一盘散沙的承平公府,战斗力弱爆了
    林贞以前不斗是因为没必要,惹到她了,呵呵呵
    第65章 混乱
    犹是太夫人等见过大场面之人,听到此言,都不由打了个寒战。孟二老爷僵硬的扭头看着一旁一动不动的儿子瑟瑟发抖,忽然裆下一热,竟是屎尿并作,口吐白沫晕了,霎时满院恶臭难闻。
    太夫人等人无一人敢动,整个院子笼罩着一片肃杀!
    那厢双福去请大夫,奔至大门,也不知谁的马,抢过来策马而去。同林贞一样,经历了林俊之死,她的危机意识达到了顶峰。自家小姐都要没命了,也顾不上会不会踩踏行人,只管扯开嗓门喊让路,一路往医馆冲。扑到医馆,恰是熟人,乃替林贞治病的陈太医。双福带着抖着声音道:“陈太医,救命!”
    陈太医惊了一下:“你们小姐怎么了?”
    双福哭道:“姐夫叫人打的没声儿了,不知是死是活,求太医去看看。”
    陈太医忙拿起药箱,见门外有一高头大马,怔住了。
    双福道:“我会骑,我带着太医。”
    救人要紧,陈太医狼狈的爬上马背坐好,双福已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道:“委屈太医低着点头,我要看前面。”
    陈太医索性抱着马脖子,双福一扬马鞭往承平公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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