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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俊笙停在门口,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过去。
    “俊笙……”见到杜俊笙,崔春英没有叫没有闹,轻轻柔柔地唤了他一声,响应似的,泪水顺着眼角,坠珠似的滚了两颗下来。
    杜俊笙低头看她,睥睨苍生似的,没有回应。
    “俊笙……救我……”崔春英绵长地吐出四个音节,忽然,像是猛然清醒过来似的一跃而起,直往杜俊笙身上铺了过来,望着四周急切地低喊:“快!俊笙!快帮我解开绳子,然后我们一起逃走!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京城么?我陪你去考科举,离开这里,离开杨沙村!”
    双手虽被绑住,可十指却还能自由活动,崔春英抓着杜俊笙的长袍,说得很急切,眼中却是憧憬,似乎已经看到了两人美好的未来。
    杜俊笙被她拽的有些烦,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拽了拽自己的长袍,又甩了两下,看崔春英的眼神,仿若看一只即将被屠杀的野狗,半分怜惜都没有,深深的眼底,崔春英似乎看到了不耐和厌烦。
    可她怎么会信!
    两人曾经山盟海誓,将一切书上能找到的誓言绝唱都说了个遍。崔春英本不识字,可杜俊笙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崔春英就学,不懂的就抓着人问,非把那些个句子曲子给背下来,每回说给他听时,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惊喜,是崔春英这辈子收到最美的礼物。
    可此时的杜俊笙,浑身上下都觉着不舒服,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崔春英刚才抓了他的袍子。
    二黑妗子刚才来找他,他也很是讶异。他现在虽也不喜崔春英了,可再怎么样崔春英都是杜家的姨娘,说重了,这还是他们杜家的脸面,别人可以不顾,可他不能不顾。追问了二黑妗子好一阵子,她都憋红了脸不敢说,只让杜俊笙去了便知道,可杜俊笙哪里肯干?
    杜俊笙拿出谢老三做假账的是的事情提点了几句,二黑妗子却是半点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将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杜俊笙一听便火了,这样的事情,怎么来找我?该找老爷去!
    二黑妗子也不敢瞎说,只说崔春英让找的杜俊笙,她也是听了崔春英的话办事的,过会儿里长赵四爷吃了饭就要再审了,也只有这会儿能说说话。
    杜俊笙这头沉吟,想了想道:“我先去看一下,过会儿,你去跟我爹说,别提我去过的事儿。”
    这会儿,堂内就剩下这两人,门口有几个汉子守着,也是吃着饭,没空理会他们说什么。
    杜俊笙靠近了,他来就一句话,说完就走。
    “有些话,自己想清楚了再说,要是想不清楚,那就想想春生,你就能想得明白了。”杜俊笙的声音很低很沉,话里没有任何温度,崔春英如坠冰窟,愣在一旁一时也没了反应。
    春生……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第一天上岗被抓去熟悉业务差点要了半条老命,昨晚回家已经11点简直是累爱qaq
    昨天没有更新我错了,明天二更补偿吧【躺倒
    第89章
    对于里长提出的问题,崔春英供认不讳,没有半点反抗没有半点挣扎,里长拿出那只金簪子,崔春英竟全部认账,坦言在家里的妆奁盒中还放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就是吴全送的。
    里长紧了紧手里的金簪子,让人去杜家瞧瞧,瞧瞧崔春英说的那地方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只簪子。
    吴全这时候慢慢转醒,可浑身瘫软,实在没法起身,不知是心疼还是恨,追着崔春英追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了,却被拉得陷入这样的境地,不用多说,吴全是不甘的。可崔春英这会儿惨白着脸,眼神涣散,实在是让他有些怜惜。
    提到两月前珊瑚的那件事情,崔春英竟也全部认下,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一愣,忽然笑了起来。
    “就她?凭什么嫁进杜家,凭什么嫁给俊笙?大字不识一个,粗俗,无礼,还穷,屋里一堆弟妹……哼,你觉得她哪点配得上俊笙?”崔春英冷笑一声,恨恨地咬着牙,无神了一晚上的眼忽然放了亮,眼尖地盯着围观人群中脸色苍白的珊瑚。
    珊瑚面无表情,忽然一下闭了眼,想起前世行刑前,自己扯着脖子嘶吼的模样,久久地,久到死盯着她的崔春英双目发红,几欲用眼神将她撕扯成片,这才缓缓睁了眼,嘴角勾起明媚的笑。
    终于,等到了。
    崔春英忽然瞳孔紧缩,心头的不甘一阵一阵地冒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认供?我为什么要去死?我为什么要让这贱人逍遥?
    “那,钱三儿说,黑贷这钱也有你一份,你认不认?”里长见崔春英呆在那里,想起刚才进来时,钱三儿为了减轻罪责,跑上前来抓着他说有话要说,说的就是这事儿。
    “没有。”崔春英全然否认,“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知道吴全做这事儿。”
    吴全本还怜惜着崔春英那可怜的模样,可这时候听到这话,却是瞳孔一缩,有些不可置信。
    “那为啥钱三儿这么说?”里长眉头一皱,崔春英这是今晚第一回反驳,难不成真的没有?
    想到这里还看了靠着墙边让人押着的钱三儿,钱三儿一看不对,连忙大喊:“我说的是真的!我还听到过他俩说话,吴哥……吴全还说要不是那会儿崔姨娘帮忙,根本就想到做这活儿的!”
    吴全听到这话,下意识地闭了眼,想听听崔春英会怎么讲。
    崔春英随即瞪了钱三儿一眼,吓得钱三儿不禁往后一缩,才想起她此时被五花大绑着,有些气短地强撑起气势,回瞪了她一眼。
    崔春英此时怒了起来,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才一个下午的光景,就连钱三儿这样的小喽啰都敢骑到她头上来,简直可笑!
    “不是我。”崔春英再次强调,这时不忘看了眼地上的吴全,双目紧闭,嘴角洇出的血已经干涸,显然一副还未清醒的模样,正了正身子,指着吴全对着里长道:“都是他,一切都是他!逼我跟他厮混,给洪家女儿造谣,还想侮辱她的那件事都是他唆使我的,你想想,要不是他唆使的,他会抢头先去做这事儿么?钱三儿钱柱子不是男人么?犯得上他自己冒险么?我也是鬼迷心窍,当时怎么会听了他的话……要不是他,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姨娘,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都是他!都是他逼我的!”
    崔春英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娇娇弱弱的模样,堂上的女人咬牙切齿地骂狐狸精,男人几乎都要信了她了,可吴全却忽然动了动,睁开眼睛,缓缓地坐了起来。
    崔春英一惊,显然没想到吴全会在此时醒过来,刚刚看他的时候不还闭着眼么?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吴全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崔春英却似乎看到他周身寒气四散,压抑着狂风骤雨的怒气下,似乎还有一丝……绝望?
    崔春英一时噎住,低了头思索着该怎么办,里长却有些不耐烦了。
    “是你唆使她去做那些事儿的?”里长皱着眉,不知道该信谁,这个崔春英一下认供,这会儿又把矛头网吴全那边推,虚虚实实的,实在狡猾。
    吴全沉默。
    崔春英见他这样,又瞟了眼呆子扶着的珊瑚,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抬头时满脸的泪,哽咽着说:“我知道不该这样的,是我的错,我当时就该一头撞死也不能虚与委蛇……都是我的错……”
    里长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转头问了赵伯君一句:“虚与委蛇是个啥?”
    赵伯君自进来就一直面无表情,崔春英瞄了他好几眼,大概是想到上次杜老头给了钱就把事儿给办了,这回应该也差不多,可从进来到现在,赵伯君就没开过口,崔春英不禁有些急。
    吴全忽然呵呵呵地大声笑了出来,众人均被吓了一跳,继而便听他对着崔春英破口大骂:“崔春英你这个婊口子!要不是为了你老子会放着好好儿的齐家管家不做来这种穷乡野岭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受这种罪么?当初要不是你哭着叫着要我来救你,我会把春妞给休了还偷了老爷的金库么?要不是你成天肖想着杜俊笙,又怕别人发现,哭着求着要我去,我会以身犯险做这种事情么?”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姨娘肖想嫡子,这是怎样的事情?
    崔春英一听这话即刻暴怒,站起来对着吴全发作,趁着吴全被五花大绑又被人打得有些脱力,冲过去就是一阵踢,吴全此时也无力反抗,只好半躺在地上任由她踢踹,脸色却越来越暗。
    崔春英被人绑着也动弹不了多久,踢了两下就把自己给绊倒了,摔坐下来时也顾不得疼,急忙跟里长解释:“他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这时候去杜家找簪子的人也回来了,递给里长时那金簪闪闪地泛着光,嘲讽似的折射到地上,仿佛崔春英刚才做的这一切反抗挣扎,都只是个笑话。
    忽然有个人从后头静悄悄地走了出来,趴在赵伯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赵伯君往这儿看了眼,微微点头,那人便又退了回去。
    崔春英眼尖,一下认出来人,知道这是杜老头身边伺候的小厮。
    杜老头来救她了!
    崔春英双目发亮,这一会儿竟连解释也不解释了,噙着抹笑,挑衅似的看了珊瑚一眼。
    珊瑚脸色一变,往后看了呆子一眼,很是不安的模样让崔春英笑得更是张狂。
    呆子低头在珊瑚耳边说了一句话,依旧是面无表情,珊瑚却是一下红了脸,再看崔春英时,却是一脸的笑。
    崔春英愣了一愣,继而听到赵伯君开口了。
    “黑贷的事,就这么算了罢。”
    一石激起千堆浪,村民们纷纷大骂出口,特别是被坑害过的几家,叫得尤为激烈,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将这两人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算了?怎么能算?
    “你是收了杜家钱了吧?”忽然有人大叫出声。
    场内忽然安静了下来,都等着看赵伯君怎么回答。
    “呵呵,”赵伯君笑了两声,“我是收了杜家的钱,又怎样?”
    众人:……
    里长有些尴尬地侧过头,想告诉他别一时意气用事乱说话,万一这些人被惹怒了,真的伺机报复,那赵家在杨沙村还要怎么立足?
    可赵伯君却听也不听,站起来义正言辞道:“黑贷这种事,是上头就忌惮得很的,现在我们在村里发现了,若是能及时遏制住,那就再没上报上去的必要了,这种事情要是上了公堂,就连朝叔都逃脱不了干系,运气不好再让他们给抓进去了,你们能忍心?”
    里长一听这话立马紧张了,这事儿他可是立功了的!他帮着抓了这些个人,咋的还跟他有关系?咋的还要把他给抓进去?这怎么回事儿?
    “虽说功过相抵,可是上头的,谁能说得清他们想些什么?要是抓了朝叔能解决问题,也算多了只代罪羔羊,他们也乐得省去麻烦事儿,毕竟这人是在杨沙村抓着的,朝叔你……脱不了干系。”
    这会儿人们是不说话了,看着里长的脸色难看,心底也有些动摇了。
    朝叔在杨沙村当里长做了这么多年,不说兢兢业业,至少也让杨沙村平平安安,该有的不少,不该有的也没多,人也慈善好相与,为了报心里这一口气,害得他去蹲大牢,这事儿似乎有些不厚道。
    “更何况,”赵伯君又开了口,“你们的房地契,吃饭前不也都给收回去了么?你们没还钱的,那银子就算是你家的了,不吃亏;有还利钱的,想必也没当时借的多,也不算亏。现在这几人也抓起来了,再没法去你们家闹事儿,这样不好么?要是上了公堂,你们借的钱还得还给衙门,对这几个人……这点子钱还不够让他们砍头的,也不过就是抓去坐大牢,还不如我们自己来处理解气。”赵伯君说到这里停了停,道:“利害关系我就说到这儿,怎么处理,你们自己说罢。”
    大堂里一片安静,直到有个汉子开口高声问:“那这事儿你想咋办?”
    赵伯君嘴角几不可见地轻轻一扯,开口道:“钱三儿钱柱子,就关在龙王庙两年,让他们在这里点灯添香,但就是不能出去,这样子,跟去坐牢差不多了。”
    下面的人颇有微词,可一想到要把借的银子还给衙门,也只能妥协了。
    “那这俩呢!”
    “至于这两人……”赵伯君扫了他俩一眼,又试探地看了里长一眼:“通奸处理。”
    下头一听,静了半晌,也都默认了。
    可崔春英却蹦了起来,脸上的惊恐急切凭谁看了都害怕。
    “赵伯君!你收了我家的钱还这样!你就不怕我家老爷抓你去见官吗?你收了钱了!不能这么判!”崔春英疯妇似的大吼大叫,只怕别人听不到,赵伯君收钱了。
    “我是收钱了。”赵伯君从从容容,也没有否认,“杜老爷给了我三百两银子,以修筑龙王庙为由,我已经将这钱放在龙王庙的库房内了,所以恐怕……这钱跟我怎么判没什么关系吧?”
    崔春英圆目大睁,眼角都快要眦裂开来,血丝满布眼底地大叫道:“不可能!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的!我看他还让人来找你了!你不能不听他的话!”
    “我为何要听他的?更何况……”赵伯君脸色一冷,“就是他找人来说,务必要公正严明秉公处理的。”
    崔春英一下大叫了起来,嘴里拼命说着她不信,让杜老头来见她,趁机想往外跑,却被人一下死死按住,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吴全这时幽幽地看了崔春英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状如疯癫。
    “通奸者,男者当绝其祸乱之根,女者将浸泡于猪笼。”赵伯君念了这一句,继而往下面扫了一眼,以示问询。
    堂上依然是一片安静,赵伯君正想开口宣判,却听得有人清清凉凉地哼笑了两声,循声望去,正是早已病得站都有些站不住的珊瑚。
    “杨沙村的人,哪个不会水,憋气是小事,浸猪笼,能成么?”
    此言一出,众人喧哗,纷纷表示没错。
    里长这会儿也没什么意见了,只要别上报公堂,一切好说。
    “那就……点天灯。”赵伯君站在高处,启唇宣布。
    第90章
    处刑就在龙王庙门口举行,村里的女眷负责处理犯妇衣着,男人们便从各家担来柴火,一层一层地垒在门口的空地处,珊瑚就站在旁边看着,心口像是个装了活鱼的布袋,一窜一窜地往上蹿,直往喉头冲有时候重重地一蹦,珊瑚都要以为一颗心会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刚才在堂上的那句话,珊瑚是脱口而出的,没想过自己会将这句话记得这样牢固,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来,更未想过竟是通前世那般的情景一模一样,看着人们手里拿着的火把,珊瑚开始有些恍恍惚惚,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一个站不稳,竟往后倒了去。
    “小心。”
    呆子就站在身后,一直扶着她。
    从两月前那场病后,珊瑚便一直病着,二黑奶奶来看了好几回,一直都没瞧出来究竟是怎么了,整日里拿着呆子之前从山上挖下来的野山参炖汤吊着,甚至好几回珊瑚都以为自己便要这么去了。
    今夜珊瑚的精神气极好,嘴唇发白,脸颊上却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可珊瑚想出来,她想亲眼看看崔春英被如何判处,想亲眼看看害得她前世家破人亡的人落了个怎样的结局,于是央着呆子把她带出门来。
    这一路走来,几乎是呆子半抱着她过来的,呆子往常最重视那些个男女有别的俗礼,最近却是与珊瑚越发亲密了起来,也不再多说这些话,珊瑚心里只当呆子可怜她,将死之人,再多礼节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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