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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爸爸不让我出门,我就用它偷溜出去。”蒋品一指指地上的绳子。
    傅煜书抬手捂住唇沉思了一会,放下手点头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蒋小姐早就想到办法下去了。”
    蒋品一道:“不是,是我不该跟你开这个玩笑。”她蹲下收拾绳子,把它擦干净,用干净的布一点点缠好,不至于呆会下去的时候伤手,嘴边接着道,“还有,叫我名字就行了,我们认识也不算短了,到现在还叫先生小姐,怪生疏的。”
    傅煜书张张嘴,似乎想试着叫她的名字,但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叫出来。
    最自然的倒是蒋品一,她弄好了绳子站起来唤他:“煜书,帮我拴一下。”她指着窗边角落的一个铁钩子,钩子嵌在地面上,上面生满了锈。
    傅煜书没吭声,沉默地上前接过绳子走到窗边蹲下系好,拽了两下试着结实了以后,才看向她道:“可以了。”
    蒋品一点点头,上前拿过绳子朝楼下一扔,身段玲珑飘逸地拽着绳子翻出了窗户,沿着窗沿调整了一下姿势,灵敏快速地下了楼。
    到底是学舞蹈的,连顺着绳子下楼都姿态那么优美,好像在跳舞一样。
    傅煜书跟着蒋品一一起下了楼,两人将绳子的头掖在楼下一块石头底下,防止被风吹得到处飘,惹人注意。虽说这么晚了,不应该有人在外面出现,但槐园这种地方,一切皆有可能。
    拿起放在底下的风衣,傅煜书拍了拍随手给蒋品一穿上,也不看她,率先朝大槐树那走。
    蒋品一看看自己没来得及换的睡裙,虽然里面穿了保暖,但走在入冬的夜里还是冷得不行,他倒是一直都这么有心。
    蒋品一跟着傅煜书前进,他走得都不是白日里直通槐树的路,而是一条条避开人烟住宿的小路。
    其中一条,要经过海边,冬日的海虽然还没结冰,但海风的寒气已然可以吹透人的衣裳,蒋品一即便穿着傅煜书那件长长的黑风衣仍然觉得非常冷,不停在颤抖。
    傅煜书察觉到这些,脚步缓缓停顿了一下,她很快就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并扭头问他:“怎么不走了?”
    傅煜书沉吟片刻,道:“出来太匆忙了,应该去帮你找几件厚衣服。”
    蒋品一摇摇头道:“是我下来得太慌忙,忘记换衣服了,你把外套给了我,你应该比我还冷。”
    傅煜书从容不迫道:“我是男人,要比你能抗寒。”
    脑子里想到了什么绮丽的场景,蒋品一接过他的话茬道:“那不然你抱着我走?”
    傅煜书微微眯眼,意味不明地睨着她,他的表情丰富却难以诠释,有少许的局促,少许的犹疑,却并没有什么旖旎。
    “事急从权,我不会怪你的。”蒋品一走近他,脸庞几乎挨到他的胸膛,“只要你心无杂念,就算抱着我也好像抱着一块木头,怕什么呢?”
    心无杂念,这四个字看似容易,可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能做到的恐怕只有圣人。
    傅煜书扫了一眼翻涌的海浪,要在这继续站下去,俩人明天非得都感冒不可,他也不磨蹭,伸手环住她的肩,揽着她走在海边的沙滩上。
    蒋品一侧首仰望着傅煜书的侧脸,他面色如往日那般白皙,即便气温低下,寒风凛凛,可他身上依旧暖烘烘的,这个男人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很好地调节情绪,就像是现在,她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腔,可他的言行表情却依旧平静淡漠,仿佛她真的是块木头。
    一路无言地到达那颗历史悠久的大槐树边,傅煜书不曾丝毫犹豫便放开了蒋品一,他上前几步检查着什么,抬手阻止蒋品一跟上来。
    蒋品一看着他去了槐树另一边,身影消失了大概五分钟,这漆黑夜里的孤独让她都怀疑他是自己先走了,可他却没有辜负她心中对他的期盼,他回来了。
    “根据我之前的估算,这里每一三五七会有人看守,今天是周六,应该没人。”他说完话便拉起她的手,牵着她朝树那边走,“我刚才已经确认过,这里现在确实没人,我来这是为了印证一件事,这件事我没和你说,之前我朋友在查槐园的自杀案时,在这里发现过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蒋品一看看他握着她的手,心里踏实又稳定。
    傅煜书牵着她停在槐树东北角,这棵树的树干非常粗,周围用栏杆围着,栏杆上还有锁链,栏杆里面距离树干的空地都用木板封死,木板上干净整洁,由专人经常打扫,木板底下是什么没人知道。
    傅煜书把蒋品一拉到栏杆边,自己则翻身跳进了栏杆里面,踩在木板上寻找什么方位。
    在左右走了一分多后,傅煜书停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招呼她:“你来看。”
    蒋品一快步走过去,拉紧身上属于傅煜书的风衣,紧张地问:“看什么?”
    傅煜书蹲下来,从裤子后腰取下挂着长方形工具袋,自工具袋里拿出工具,在木板上敲敲打打,最后开始撬边缘。
    过程有点费力,傅煜书顶着寒风努力撬了半天,手和鼻尖都冻红了,才把那木板撬出一角,他俯下身拿手机照着朝下看了看,忽然噌地一下直起了身。
    “怎么了?下面有什么?”蒋品一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好像担心他被弄到下面一样。
    傅煜书舒了口气道:“没什么,手机的光照不到底,这下面很深。我刚才看的时候,下面似乎有和手机光颜色不一样的光,大概是我的错觉。”
    蒋品一抿抿唇问:“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去。”傅煜书蹲下去整理现场,动作明显比之前轻了许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蒋品一点点头,看着他蹲在那里专心将一切恢复原状,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这阵子看守这里的人是古叔叔,你见过他的。”
    傅煜书动作一顿,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但蒋品一愿意把她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他,这种信任让他觉得很难得。
    他没有说什么“我知道”的不识好人心的话,而是说:“嗯,谢谢。”
    ☆、第十三章
    搞定了一切,傅煜书就带着蒋品一回去。即便他身为男人,再怎么强于女性,在冬日临海的地方吹了这么久冷风,身上也都冷透了。蒋品一走在他身边,只觉得寒气弥漫。
    手抓着披在身上的大衣袖子,蒋品一几次想把衣服还给他,可也料到他会拒绝,两人只会在寒风中多伫立一会,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等回到自己家楼下,蒋品一立刻脱掉大衣调转过来面对着他,示意他背过身去让她替他穿上,这个动作被傅煜书想当然地拒绝:“我自己来就好。”他作势要接过衣服。
    蒋品一后退一步压低声音道:“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说太多话,浪费时间,快点。”
    他们就站在蒋家楼下,说得太多危险就越大,蒋品一的要求无可厚非,但……
    傅煜书垂下眼睑略有思索,片刻后转过身去朝后伸出手臂,让蒋品一帮他穿上了外套。
    带着她体温的衣服回到身上,仿佛瞬间便驱散了所有寒气,傅煜书转回身来要跟她道别,她却抬起手十分自然地替他理了理风衣领子,那动作那么熟练,仿佛他们是一对关系亲密的恋人。
    “其实你今天可以不带我一起去,你只是去证实一个猜测,一个人安全又省事,但你却还是叫上了我。”蒋品一靠近他,几乎扑在他怀里,压低声音说,“你是个很负责的人。”
    傅煜书会事无巨细都让她知道清楚并且参与,显然因为他曾承诺过,一旦有消息立刻告诉她。
    他远可以独自完成这一切,不但会减轻风险,也省掉了许多麻烦,可最后他却还是带着她去,不厌其烦地为她解释,让她可以知道一切,让她觉得自己没有信错人。
    蒋品一把自己知道的事和藏有秘密的东西交给他,是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她是槐园里的人,他在查槐园的事,还跟警方有联系,那么如果槐园真的有什么问题,会出什么事的话,蒋品一也脱不开身。她等同于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了他,他也没有让她失望,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了解事情进展,知道所有过程,就可以随时应对各种状况,明白下一步要怎么走,傅煜书是个成熟诚恳的人,令蒋品一非常欣赏。
    得到夸奖,傅煜书显得很平静,不骄不躁地后退一步轻声道:“夜很深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这不是聊天的地方。”
    她刚刚用过这个理由让他妥协,他现在就反过来用在她身上,她不由微微眨眼,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他没看她,说了句“再见”便转身回家去了。
    蒋品一看着属于傅煜书的那栋古旧的小楼,竟觉得好像不似往日那么令人害怕了。
    黑夜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例如人的行动、表情,以及真实情绪。傅煜书回到家,锁了所有门窗,上了二楼卧室,抚摸了一下在床上卧着睡觉的小熊,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沉思。
    他没想什么案情,也没想什么秘密,想的是刚刚和他分开的蒋品一。
    蒋品一今天的表现很容易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她对他有好感,却也知道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在言行上既热情又退却,矛盾得不行。
    她的情绪他是可以看出来,可是他自己的呢?
    傅煜书是个非常内敛的人,他自己有时候都看不懂自己,何况是蒋品一。
    蒋品一回到家也在想他,想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想他会怎么做。
    想到最后,她发现她最该想清楚的是自己对他究竟存有什么样的心。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睡太久,第二天蒋品一得到了蒋嵊的释放,因为今天是去疗养院看母亲的日子。
    蒋嵊将煲好的鸡汤装好递给她,又拿了许多营养品,全都安排妥当后沉声道:“看完你妈妈就早点回来,不要再惹我生气。”
    蒋品一看都没看他一眼,拿着东西朝外走,语气淡淡地说:“知道了。”
    蒋嵊看着对自己无比漠视的女儿,满脸的惊讶和陌生。这么多年了,即便自己多过分,女儿也都还是和自己很亲近的,她那么需要亲情来填补孤单生活的人,怎么忽然变了。
    蒋品一拿着父亲带给母亲的东西去公交车站等车,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对父亲表现出来的抗拒到底对不对。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害怕失去唯一的亲情,让自己的世界彻底只剩下自己,所以对父亲的一切都逆来顺受。如今有了另外一种感情侵入心底,她似乎变得大胆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思索的时候公车就来了,蒋品一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车子行驶起来后,她偶然间看到傅煜书的车从公交车边开过去,黑色的车子如他本人给她的感觉一样,优雅,低调,与众不同。
    他这是去干什么了,一大清早的。
    蒋品一疑惑了一下,但公车哪能跟豪车比,人家嗖一下子就不见了,她想瞧出个所以然来也没有机会。
    转了几趟车到达平江市精神疗养院,蒋品一一路目不斜视地去了母亲的病房,推开门时发现母亲还躺在床上休息。
    疗养院的病房打理得很干净,雪白的被褥和床单衬得母亲肤色越发白皙,她倒是很健康,只是依旧认不出她是谁。
    “你……来了啊。”听到响声扭过头来的母亲笑容生涩地朝她开口,捏紧被子像是有点害怕。
    蒋品一上前几步放下东西,柔声道:“嗯,我来看看你,你别起来了,躺一会吧,我带了鸡汤给你喝,爸爸煲的。”
    精神混乱的妇人微微皱眉,表情有点尴尬和歉疚,显然,她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
    蒋品一心里酸楚,可表面却没表现出来,她拿出了鸡汤盛好,一点点喂给小心翼翼观察她的母亲。
    喂完了鸡汤,疗养院送早餐的人也来了,蒋品一伺候着母亲又吃了点清粥小菜,这才又安抚着她躺下睡了。
    坐在病床边,蒋品一问来查房的值班医生任曦:“任医生,我妈妈最近状况怎么样?”
    任曦瞧着病人睡了,便压低声音很轻地说:“老样子,挺健康,就是记不清事。”
    蒋品一点点头,喃喃自语道:“我看也是。”
    任曦观察了一下蒋品一,发觉这个女孩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她好像不再那么抗拒和外人接触,和人说话时也不再那么拘谨和局促,这样的变化令她为她高兴。
    “我还要去看看别的病人,先走了。”任曦微笑着和蒋品一告别,得到对方回应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蒋品一扭头看着任曦的背影,她很漂亮,也很自由,家里条件也好,据说离婚后还找了个不错的男朋友。比起她,蒋品一不免有些自卑,她家里没什么钱,也很可能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她比起任曦来说,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年轻,也许还占了点漂亮。
    情绪有点低落,蒋品一忍不住拿出手机找理由给傅煜书发短信,希望可以和他说几句话。
    她编辑短信给他发过去,说:我想还你手机的钱,你有时间吗?
    信息发送出去,蒋品一的心情变得非常忐忑,又期待他回复,又害怕看到他的回复,因为担心被拒绝。
    她坐在椅子上心焦难耐地等待着,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傅煜书才给她回了短信。
    她急急忙忙划开锁翻出信息,看见他说:我在外面,暂时回不去。
    蒋品一立刻回道:我也外面,今天要到疗养院看妈妈,所以爸爸放我出来了。
    傅煜书这次回短信很快,他还在内疚害她被禁足的事,开口便是“对不起”三个字,然后才是正题:如果你想见面,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可以去接你。
    她当然想见面,也希望他来接她,尝试一下被人照顾和等待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自己也许没办法对可能产生的感情负责,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近一点,再近一点,所以她回复他:好。
    平江市只有这一个精神疗养院,傅煜书自然不可能到别处去,所以不存在告知地址这种事。
    蒋品一在疗养院等他,他从公安局回来便开车过去,过去的路上他曾想过或许会遇见谁,但又觉得那几率并不高,可是老天爷偏偏就喜欢看人尴尬,偏就让他遇见了她。
    傅煜书从车上下来,正低头打算给蒋品一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到了,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唤他:“傅煜书?”
    傅煜书抬眼望去,见到姜皎站在他的迈巴赫旁边等人,等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微微蹙眉,傅煜书疏远地朝他点了点头,将打电话换做发短信,告诉蒋品一自己到了。
    疗养院里的蒋品一接到短信就收拾东西离开,和她一样准备走的还有值完夜班要回家的任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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