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兰满口答应。
如今,后顾之忧已经消除,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南京之行就被提到了林笑棠的日程之内。南京,目前是伪政府的国都,虽然刚刚遭受过战乱和屠杀的劫难,但为了粉饰太平,伪政府从各地迁移出大批民众移居到南京,各种基建设施也如雨后春笋一般上马兴建。所以这个时候,混进南京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要带去南京的人手,林笑棠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带着郭追、林怀部以及十名手下,这边的生意有万墨林、沈胖子和马启祥以及大头关照着,料想不会出什么岔子。
但马启祥自从得知林笑棠要外出一段时间后,便缠着林笑棠非要跟去不可,林笑棠被他缠得不厌其烦,马启祥倒还有他的理由,林笑棠当初答应了要帮他在一年之内做出点成绩给董嘉怡和她的表姐看,所以他必须要无时无刻的跟着林笑棠,沾沾光。
马启祥的磨人功夫真是一绝,整整一天一夜,就像一只苍蝇一样环绕在林笑棠的周围,吃饭、洗澡、睡觉……,一刻不停在林笑棠身边盘旋。
林笑棠终于崩溃了,“我答应了,大哥,我同意了,成不?”
确定好了人选,林笑棠才想起一件事,到南京后,他原本打算开一家贸易公司作为掩护,但考虑到以后行事的隐蔽性和安全性,他觉得倒不如开家有日本人背景的公司,因为自己手里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春节的年味渐渐散去,上海的大街小巷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闲适,男男女女也换上了靓丽的春日服饰,上海有了春天的色彩。
林笑棠戴着副茶色眼镜,一身长衫,坐在虹口一家街边的茶寮,小口抿着茶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酒吧。
郭追和林怀部打扮成小贩的模样,一左一右,守住了街道的两个路口。
街道口一阵骚乱,五六名趾高气扬的日本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街上的行人一看他们这架势,纷纷躲避到一旁。日本浪人旁若无人的一脚踹开酒吧的门冲了进去,顿时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不一会,日本浪人像是没找到目标,垂头丧气的出来,发泄似的,又连续砸了几家小店,这才扬长而去。
林笑棠冲着郭追和林怀部点点头,两人会意,从两个方向迅速跟上了那群日本浪人。
大谷在街边的小巷口看着几个浪人竟然一无所获,心中原已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沮丧的一跺脚,无精打采的沿着小巷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对于突然出现的林笑棠,大谷有着一种不明所以的戒备,这个人的身份对大谷来说一直是个难以破解的谜,那天晚上他主动接近自己,而后自己竟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酒店的那段时间,他的确过了几天神仙般的日子,那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奢侈、最为难忘的日子,虽然那种感觉像是一种毒药,无时无刻的在引诱着他,但大谷内心深处还是不想和林笑棠再产生什么瓜葛,他毕竟是个军人,也是个日本人,他不想莫名其妙的就做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大谷想着心事,漫不经心的踢着路上的石子,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紧紧跟上来的林笑棠。
林笑棠走进大谷,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大谷被吓了一跳,刚要回头,一支枪口却顶在他的腰上,随即一个熟悉的日本口音传来,“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大谷如堕冰窖,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潜意识中,他渴望着这个声音的主人带给他的奢靡生活,而另一面他又在理智中无奈的挣扎着。
弄堂口一声急刹车,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了下来,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打开车门,林笑棠手上一用劲,径直将大谷推进了车里,随即,大谷就感到后脑被重重的砸了一下,晕了过去。
“大谷君”。林笑棠冷冷的叫着大谷的名字。
大谷慢慢睁开双眼,揉了揉后脑肿痛的部位,看看四周,这里好像是一个小仓库,堆着杂乱的破旧木箱,自己正躺在一堆杂草上边,面前就是那个神秘的男子,另外还有两个小贩打扮的男人,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大谷坐起身,苦笑着说:“为什么不杀我?”
林笑棠笑了,“原因呢?”
“那些浪人是我找的,我给了他们钱,他们答应杀了你,那是虹口,浪人杀死一个人,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个汉子走过来,手中拎着一个小口袋,走到大谷面前,将口袋掉转,落下几只鲜血淋漓的手指。
大谷顿时哆嗦了一下。
林笑棠摘下帽子和眼镜,“没错,我是有理由可以杀了你,但,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大谷强作镇定。
“唉!”林笑棠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想跟大谷君合作,毕竟像你这么合适的合伙人不是太容易找。”
“你究竟想和我做什么交易!”大谷忽然跳了起来,一下子从稻草堆上爬起来,一把攥住林笑棠的衣襟,面孔因为激动变得有些潮红。
郭追和林怀部赶忙走了过来。
林笑棠伸手示意两人不要插手,然后盯着大谷的眼睛,“上次我就告诉过你,是生意、可以赚钱的生意、可以让你享受奢华生活、家人也可以衣食无忧的生意!”
“你骗我!”大谷高喊起来,额头上的青筋凸显出来,“你是想利用我,让我背叛国家民族!”
林笑棠笑了,“拜托,别想的那么复杂,大谷君,你的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推理?还是猜测?这一切都没有根据。我们见过两次面,你应该对我有些了解,你可以感觉到,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那你为什么接近我,又利用我?”大谷咆哮着,喷出的唾沫溅了林笑棠一脸。
林笑棠无奈的擦擦脸,“生意就是这样,其实就是互相利用,你提供我需要的,而我付给你等价甚至是超值的回报!”
林笑棠继续说道:“你不妨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你有什么损失吗?只是和我喝了一晚上的酒,就得到了一星期完美的假期,这之后呢,谁又来找你的麻烦了吗?答案是没有,因为我根本未曾利用过你,那全是你自己的臆测。我只是想找一位合作伙伴,而你恰在此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为什么是我?”大谷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手也松开了林笑棠的衣襟。
“因为你是大阪人、是帝国军官,而且有着和我一样的经营理念,甚至是一样的爱好——醇酒、美人、金钱以及所有至高无上的享受!”林笑棠挥舞着双臂,对着大谷喋喋不休。
大谷颓然的低下头,“到底是什么生意。”
“很简单”,林笑棠很乐于见到大谷的变化,“我会在上海和南京各注册一家公司,大谷君也知道,目前这两处地方都是帝国的占领区域,我迫切需要有一位日本合作伙伴,这样我们的生意才有可能顺利的发展下去。当然我们的生意将会有很多种,目前来说,走私,是最主要的!”
“真的就仅仅是走私这么简单?”大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笑棠大笑,“我的朋友,难道走私对你来说就是这样一盘小菜?你难道不知道,目前的亚洲就是全世界的走私天堂,我们要趁着战争迅速挖掘财富,这样一个利润数字将是你我都难以想象的。我明白,你是以为我是魔鬼,但就算我是魔鬼,也是能给你带来幸福的魔鬼!”
大谷的心有些不争气的一动,他原以为林笑棠会是一个情报贩子,但没想到他竟然要和自己做走私生意,这样一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让我考虑一下,两天后给你答复!”
“不!”林笑棠斩钉截铁的说道:“只有一天!”他指着大谷调侃道:“每多花费一天,就会让我少赚一天的钱,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
大谷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林笑棠满意的笑了,“我的手下会把你送回去,他们会告诉你我的联系方式,我希望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收到你的好消息!”
大谷沉默的转身向外走去。
林笑棠叫住他,“大谷君,基于你今天下午的所作所为,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和利益考虑。我手上有一份资料,记录的是去年八月份某一天,上海黑市忽然多出来的一批粮食,数目不大,共计有三千六百七十斤,呵呵,我想大谷君一定会有印象的!”
大谷的身子一震,脚步略微一停,但随即大步向外走去。
☆、第五十六章 重返南京
林笑棠看着车窗外的一草一木,心中说不出的孤寂与落寞,想当初从这里逃出来的时候,这里满是硝烟和断垣残壁,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由灰色和血色组成的,而时隔两年,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乡南京,让他恍若隔世。
马启祥发现林笑棠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赶忙掏出怀里的小酒壶,“小七,别想那么多了,来口酒,暖暖身子!”
冰冷的酒水顺着喉咙直达胸腹,继而便是一种难耐的灼热感觉。前边已是泰和桥,林笑棠不由攥紧了拳头。
之前,林笑棠在法租界注册了一家名为隆盛的贸易公司,表面上看来是家中日合资的公司。大谷和也,也就是那个第四师团的军官,在林笑棠的威逼利诱下入了股,但为了安全起见,参股人并没有直接用他的名字,而是以他朋友的名义注册。中方的持股人便是林笑棠,也是整个公司的最大股东。但其中还有一份暗股,这便是洪查维和他身后的势力所拥有的股份。
同时,林笑棠也向南京伪政府的商事局递交了注册申请,申请在南京成立隆盛的分部,这对于目前百废待兴的伪政府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因为隆盛方面许诺,将在南京投资几十万美金,从事贸易往来和基础建设。
随后,林笑棠就派马启祥先期赶赴南京,进行公司的筹备工作。在他出发前,林笑棠和他进行了一次深谈,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并郑重的请马启祥慎重选择,毕竟此次是深入虎穴重建军统南京站,面临的风险可想而知。
可让林笑棠诧异的是,马启祥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照他的话说,自己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了董嘉怡的表姐、抱得美人归,最恨的就是南洋那方面对自己的轻视,现在有了这么个机会,既能当英雄又可以混个官身,真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就这样,马启祥信心满满的出发来到了南京。
别说,马启祥的社交能力还真是不可小觑,不到一个星期,便将所有手续办齐,还买下了位于宁海路的一栋新建的六层楼房,作为隆盛在南京的分部所在。并向林笑棠报告,请他正式奔赴南京。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林笑棠一行来到了南京。
宁海路附近目前是南京最为繁华的一个区域,这里邻接颐和路的原南京公馆区,所以相对来说破坏的较为轻一些,加上如今伪政府的很多部门机构就在这附近办公,所以就带动了周围的一系列商业活动的兴盛。马启祥选择的这栋楼房在宁海路的尽头,位于原国民政府国防部的办公地点附近,民居相对来说分布稀少,是一个绝佳的闹中取静的地点。
一路的舟车劳顿让林笑棠也有些疲乏,一进办公室,就倒在了沙发上,毫无风度的伸起了懒腰,但马启祥显然不打算给他休息的时间,拿着一大叠的请柬和信件就来请示。
林笑棠看都没看,就直接甩给马启祥让他自己做主。但马启祥抽出其中一封请柬,示意这个晚宴林笑棠必须参加。因为这是伪政府商事局和财政部联合举办的,据说头面人物也会到场。
林笑棠点点头。紧接着,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把这事忘了!”
林笑棠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马启祥,“恭喜你了,马中校!”
马启祥一愣,接过信封拆开来一看,顿时两眼放光,“这么快!”
林笑棠乐了,“那还用说,我亲自给你办的,大小我现在也是一个少将站长,提拔你还不是小菜一碟。南京站站长副官,兼机要室主任,如何?”
马启祥腾地站起来,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军礼,“谢林长官栽培!”
两人互相看看,顿时大笑不止。
林笑棠一挥手,“别高兴那么早,这个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虽然上过大学,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这段时间,晚上没事情的话,我就要把有关工作事宜布置给你,同时还要把注意事项了解清楚,接下来,咱们会招兵买马,到时候,你也有自己的部下,这可不是混江湖,这是实打实的打仗,明白吗?”
马启祥郑重的点点头。
按照林笑棠的设想,未来的南京站将分为四个机构,机要室直接对站长负责,其他三个部门分别是行动队、情报处和电讯处,至于后勤部门,鉴于目前人手不够,就暂时由机要室负责。
下午的时候,林笑棠见到了原先南京站的几个人。两年前的那场劫难,南京站也未能幸免,除了几个高层见势不妙,趁乱逃了出去,所有的基层人员都陷落在南京城中,或死或散、十不存一,只剩下这硕果仅存的四个人。
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林笑棠有些发懵。
其中一个老头子看来有六七十岁了,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紧紧的拽着他的胳膊,看向林笑棠的眼神警惕性十足。还有两个骨瘦如柴的汉子,据他们自己介绍,原先是南京站电讯处的人员,是刚刚分派到南京站的大学生,只是经过培训,还没上岗,便莫名其妙的做了日本人的俘虏,被发配到火车站做了一年的劳工,侥幸逃脱了一条性命,但也已经是苟延残喘,只剩下半条命了。
林笑棠叹口气,让郭追把那两个电讯处的人带下去安置好,目前南京站正缺乏这样的专业人才,虽然身体已经不行了,但他们脑子中的知识却是无价之宝。
这四个人都是劫后余生,后来才与上海站联系上的,期间,王天木已经对四个人进行了甄别,确认他们并没有叛变投敌,这才将四个人引荐给林笑棠,毕竟他们熟悉南京站的工作,这对林笑棠的重建工作将大有裨益。
剩下的一老一少,上岁数的名叫尚怀士,是原南京站情报处的副处长,小姑娘是她的孙女尚芝。南京沦陷时,一家人就剩下他们两个,躲进南京城纵横交错的下水道管网,才侥幸逃脱了性命。尚怀士的这幅模样也是那时留下的痕迹,其实他才五十多岁。
林笑棠让马启祥暂时照顾尚芝,南京站初建,各方面都缺人,就让她先跟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和尚怀士一番交谈之后,林笑棠不禁大喜过望。
尚怀士是南京站的老人,各部门都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各项业务流程也是相当的熟悉,最重要的是,在他担任南京站情报处副处长的时候,由他主持,曾经向伪政府和日军驻华机构派出多名卧底人员,详细名单只有尚怀士和前任站长两人知晓。前任站长在逃出南京时淹死在挹江门。所以,唯一了解卧底内情的只剩下尚怀士一人。巧合的是,这些情况属于南京站的最高机密,还没来得及向军统总部和上海方面报告。
林笑棠如获至宝,他很清楚,只要能掌握这些卧底,那日伪方面日常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掌控之中,假以时日,如果这些潜伏人员能够继续深入,那一些机密情报也不是不可能得到的。
林笑棠当即任命尚怀士为情报处的代理处长,这让尚怀士在大吃一惊的同时对他感激涕零。他本是死里逃生,为了谋生,才不得不和军统方面联系,却没想到新来的上司有如此的魄力,刚一见面,就安排他做情报方面的主管。
尚怀士做情报工作多年,他的能力和经验并不是虚的,在随后的交谈中便一针见血的指出目前南京站的重建存在着三大困难:人员、经费、装备。
林笑棠不禁苦笑,反问尚怀士可有解决的办法。尚怀士思索了片刻,“情报专业方面的人员我可以想办法,多的不敢说,我可以把情报有关的搜集、处理以及电讯方面的专业人员找来一些。武汉、南京和徐州相继沦陷后,一些中统和军统的人员流落四方,我能通过原先的关系找来一些人。但行动方面……”。
林笑棠眼睛一亮,立刻拍板让尚怀士来支持此项工作,并让他放心,经费方面不是问题。早前从段白虎那里弄来的钱还有大半,过些日子,龙王也会送来一部分,还有戴笠和允公两个幕后的冤大头,一定要想办法从他们身上再揩层油。
晚上六点的时候,马启祥来催林笑棠,晚宴的时间就快到了。林笑棠这才不情愿的从沙发上起来,洗了把脸。下午和尚怀士的深谈让他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好好休息,一想到晚上还要应酬那些汉奸和上任,林笑棠顿时感觉头大了一圈。
尚芝乖巧的端来了两碟小菜和米粥,这让一天水米未打牙的林笑棠和马启祥食指大动,两人飞快的一扫而光。或许是那段逃亡岁月带来的影响,尚芝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眼神始终不敢正视林笑棠,就连林笑棠夸奖她的手艺时,她也怯怯的不敢回应。
☆、第五十七章 长袖善舞
财政部和商事局的晚宴安排在原公馆区的颐和路,这里有一所原先英国人设立的会所,保存还算完整。
林笑棠和马启祥到的时候,会所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各路宾客的汽车和马车,竟然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林笑棠和马启祥只好下车,两个人徒步赶往会所。
林笑棠两人艰难的越过重重障碍,正在向前走着,马启祥忽然惊呼一声,“大哥!”
林笑棠扭头看去,路边一个中年人正搀扶着一位年纪在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蹲在路边,老者看来是崴了脚,脸上显出痛苦之色,但衣着明显不俗,看来也是来参加晚宴和酒会的贵宾。
中年人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马启祥,“祥子,你怎么在这儿?”
马启祥一笑,“看来,咱们都是去前边那地方的。”
中年人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咱们等会再说话。这今天的宴会太混乱了,庄先生不小心扭到了脚,被堵到了这儿,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