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阮与懿德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便到了宣沛的宫中。现在满朝都知道蒋阮与宣沛感情深厚,一个半路成就的姐弟哪里来的什么感情,众人也只当看的明白,全是蒋阮代表锦英王府站在宣沛这一边罢了。今日她进宫去南苑,势必暗中又有许多双眼睛看着她,蒋阮知道,可这正是她要达到的目的。
一进南苑,宣沛仍在练字,瞧见蒋阮过来,先是有些惊讶,随即竟是喜不自胜,立刻扔掉手里的笔就迎了上来:“母……。王妃。”
蒋阮微微一笑,宣沛殿里的都是自己人,不过也实在是有些碍眼,宣沛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蒋阮也让连翘几个在门外守着,自己先与宣沛坐了下来。
宣沛有些高兴,他也是许久没有瞧见蒋阮了,这一见了蒋阮自然是高兴得很,倒是一股脑的问了起来:“母妃怎么也不来看我,最近宫中热闹得很,每日都有热闹看,我想着母妃一定会趁着看热闹的机会来看我,结果等来等去就是等不到人。倒是那个锦英王偶尔进宫还会不请自来,我这南苑岂是人随意就能踏进来的!”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然有了愤愤之色,显然对萧韶极为不满。宣沛和萧韶也实在是一对冤家了,蒋阮也不知道宣沛为什么会对萧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过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便笑道:“贸贸然进宫只怕给你带来麻烦,皇上病重之后,想来你过得也不好,他没有找你麻烦吧?”
“他”自然指的是宣离,母子二人心知肚明,宣沛一挑眉,眉飞色舞道:“他哪里敢找我的麻烦?本就是个缩头乌龟,如今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封闭起来,这种紧要关头,他才不会出什么岔子,便是我现在去往他身上吐口水,他也要说兄友弟恭不会降罪于我。”
蒋阮:“……。”
宣沛如今说话也不自觉地带了些匪气,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蒋阮的目光不自觉的就飘向了站在一边的明月。虽说明月是萧韶安排给宣沛的人,不过明月从前可是锦衣卫,锦衣卫本就是在死人堆中摸爬滚打过的,这明月每日跟宣沛呆在一起,难免就带坏了宣沛。宣沛如今在外头的形象可是贵气精致的皇家少年郎,怎么说的话就跟个土匪似的。蒋阮心中就有些怀疑萧韶到底为何要将明月送来了。
不过宣沛说的也没错,宣离本就是个性子谨慎的人,正是因为皇位得到的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所以更要注重外人的言说。是以他不会让人留下一点把柄,这个时候更是要做出一副明君的姿态,便是真的要动什么手脚,也万万不敢在明里来,将动静弄得过大。
宣沛看着蒋阮,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母妃,你今日来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沛儿,”蒋阮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你想要做皇帝吗?”
宫中多耳目,这话如此冠冕堂皇的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太过胆大了,可蒋阮并不担忧,只因为宣沛也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蠢笨不知事的宣沛,这南苑的防卫可谓是滴水不漏。蒋阮话说完后,就紧紧地盯着宣沛的眼睛。
宣沛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咬了咬牙道:“母妃……我……想要当皇帝。”
“好。”蒋阮点头。宣沛又是一愣,抬起头来看蒋阮,他以为蒋阮会生气或者是会其他的表情,却万万没有想到她是如此平静。因为前生在宫中,蒋阮和他经历了太多痛苦的东西,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人的*。如今他想要做皇帝,是因为他想要变得更强大,或许只有那样,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能彻底的将蒋阮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私欲,蒋阮会怎么看他,宣沛不敢想。
可蒋阮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声好,连一句否认都没有说过。宣沛迷惑的看着她,道:“母妃,你不生气吗?”
“这世上所有东西,想要的,就去拿,拿不到的,就去争,就去抢。可是沛儿,”蒋阮看着他:“你想要的东西,我会替你争取。”
宣沛眼睛一热,几乎就要掉下泪来,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哭。他如今已经是个大人了,是不能如上一世般彷徨无知让蒋阮担忧的。他咬着牙将眼泪逼回去,这宫中人情冷暖,人走茶凉,世上有一个人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我会替你争取。这是何其艰难的一句话。
母妃,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替你争取的。宣沛在心中暗暗道。只听蒋阮的声音又传来:“那么沛儿,你能告诉我,你将圣旨藏到哪里去了?”
宣沛一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蒋阮,只那一眼,他便知道自己要瞒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他怏怏道:“母妃是如何知道的?”
“只是看你的打算,你在朝中的安排一向紧密,从来都是进攻一类,这几日却是慢了下来,总归不可能是宣离让你改了主意。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一旦心中认定了的事情就会一直做下去。想来这一世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那个位置。”蒋阮顿了顿,才继续道:“而前几日宣离的手下人杀了李公公,想来想去都是圣旨的原因。可若是圣旨上是立你为太子,哪里还用得着你如此心神不定。”
“沛儿,圣旨上的不是你的名字,但是宣离不知道,对吗?”蒋阮淡淡问道。
宣沛看着蒋阮的目光,前生蒋阮总是温柔的看着他,目光中是毫不犹豫的袒护和慈爱,如今面前的这个女人在这一世脱胎换骨再也不复往日的懦弱。她待人面热心冷,可是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即便此刻这温和中还含着几分严厉,可是宣沛知道,他无法对蒋阮说谎,怎样的隐瞒都不行。
“没错,只是母妃只说对了一半。”宣沛低声道:“父皇的那份圣旨上的确是写清楚了立我为太子,可是……”宣沛咬了咬牙:“他立了两份圣旨。”
蒋阮猝然一惊,她问道:“另一份圣旨上的名字,是谁?”话说到这里,其实她心中一惊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仿佛在这个时候原先的所有疑惑全部串流成河,形成一个完整地计划来。而宣沛也不负众望的说出了那个答案:“锦英王,萧韶。”
“原来如此……。”蒋阮喃喃道。至此为止,她总算明白了皇帝的所有筹谋,那个帝王果真不如面上显得那般无能,或者是面上的无能也不过是装出来的。或许连宣离早些对他下毒他都已经发觉了,如今不过是将计就计。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萧韶了。
立两分圣旨,一份写着宣沛的名字,一份写着萧韶的名字。若是萧韶真的无论怎样都不接旨,他便让宣沛登基来确保万无一失。可宣沛的那份圣旨,不到万不得已,一定是不会出现的。
难怪了,难怪前生宣离也要下毒,那个时候明明宣离在朝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挡着他的位置了,可皇帝还是没有流露出要立他为太子的意思,原因不过就是因为萧韶。而宣离察觉到了意图,知道皇帝无意立他为太子,只是不知道其中缘由,便将自己的兄弟屠戮个一干二净,然后在皇帝还没来得及宣布圣旨的时候痛下杀手。一出棋干干净净,即位顺理成章,根本没有一丁点不好的传言。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根本就不是要立任何一个儿子为未来的储君,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萧韶的身上。所以当宣离登基以后,萧韶回宫,准备好的大臣拿出圣旨,萧韶去除奸贼,证明身份,一统大业来时名正言顺。
如今皇帝有想要故技重施,却没想到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宣沛已经成长为足以和宣离抗衡的人,而萧韶,根本就不想要接应这个位置。
宣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他心中有些复杂。萧韶做皇帝,蒋阮必然是皇后,这自然也是很好的,只是宣沛心中却生出了一丝不甘,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可是努力了这么久的东西最终还要拱手让人?而发誓要保护蒋阮的他最后只能看着蒋阮被别人保护?况且宣沛一点儿也不相信萧韶,若是萧绍手握大权之后对蒋阮不好又待如何?种种一切,宣沛心中交杂,这才叫蒋阮看出了端倪。
“你不必担心,”蒋阮摸了摸他的头:“萧韶没有做皇帝的意思,这个位置,仍旧是属于你的。我会帮助你,锦英王府也会站在你身后。”这是承诺。
虽然心中早已预料过这种可能,但当此话从蒋阮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宣沛心中还是有些止不住的激动起来。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疑惑的看向蒋阮问道:“不过母妃,父皇为什么要立锦英王为储君?”当他看到那份圣旨的时候,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溢于言表。可是他查来查去,总是查不出原因。仿佛一切由头都被人抹去,消失的干干净净,干脆的连一点可能也没有留下。宣沛道:“母妃,难道……。他也是父皇的儿子?”
想来想去,似乎是只有这个最符合猜测了。宣家的江山不能为外人所夺,而皇帝立了萧韶,只能说是萧韶也是皇家血脉。可是萧韶怎么就成了皇帝的私生子,难不成锦英王妃和皇帝……宣沛想的有些远了。冷不防被蒋阮拍了一下头,她大约也是猜到了宣沛心中想些什么,又好气又好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少胡乱瞎想。”
“那……。”宣沛还要问。
“此事说来话长,”蒋阮打断他的话:“你若真想要知道其中缘由,自个去找萧韶,他要是同意了,我再说与你听。”萧韶的身世并不是什么轻松地话题,便是这样告诉沛儿蒋阮也觉得有些不妥,萧韶自己愿意的话再说吧。
宣培闻言就垮了脸道:“凡是要都问他,母妃该不会是非要遵从那个什么三从四德吧?一个区区的锦英王罢了,他的秘密我才不想知道,我自然有法子能知道。”他嘴硬道。
蒋阮笑了笑:“好了,如今我要问你的是,那份圣旨在何处,而你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宣沛能这么轻易的得到圣旨的消息,必然是因为有皇帝身边人的提点。原先蒋阮还以为宣沛拉拢了李公公,可如今李公公却是死了,若是真的是李公公,怕是其中秘密也被宣离的人发现了。可宣离的人并没有什么动作,毫无疑问,宣沛的人根本不是李公公,究竟是谁呢?
“是穆惜柔。”宣沛道:“圣旨在她哪里。父皇相信她,将圣旨藏在她身边不引人怀疑。”
“穆惜柔?”蒋阮有些吃惊。宫中出了名的冷美人,蒋阮也曾怀疑过穆惜柔的身份,一个美貌的女子却是过分冰冷,仍能得到皇帝宠爱势必有些手段,哪有那样简单。可后来见穆惜柔却是并未做出什么事情,也根本不参与后宫的那趟浑水,便也放下心来,只道是个本不愿进宫却身不由己的女子在固守自己的坚持罢了。
如今宣沛却说,穆惜柔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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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九章 掳走王妃
不等蒋阮开口,宣沛已经自己主动说了起来:“穆大人执意要穆惜柔进宫,当初我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许了她一个自由。横竖她都要进宫的,我便许诺她,终有一日,大锦朝改朝换代的时候,就是她的自有之时。”
“她便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你了?”蒋阮有些惊讶。宣沛的真正实力是在进来年才渐渐显示出来的。再过去长久的日子里,众人心目中,他也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废物皇子,甚至连夺嫡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人要如何夺了穆惜柔的信任,甚至让穆惜柔心甘情愿的成为一枚棋子?
“人总有弱点,她也不例外。”宣沛含糊道:“既然已经注定是要进宫的命运,与其进宫之后郁郁一生,倒不如用自己的性命去搏个前程,或许也有一番坦荡自由。”宣沛这话说的是穆惜柔,听在蒋阮耳中却更是像在说他自己。蒋阮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将宣沛保护的很好,事实上,在她和宣沛还未相认的日子,宣沛已经为了今日做了太多的准备,那些仇恨和隐忍从来没有一日脱离过他的心中,而她竟然忽略了。
虽然不知道宣沛是如何说服了穆惜柔成为棋子,可想来宣沛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蒋阮没有再问下去了,宣沛不再是那个需要她筹谋好一切的孩子,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给她铺路。
“好。”蒋阮道:“如今我要你把其中一份圣旨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