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练的目的,不是让你和王羲之每个字都一样,而是在掌握形髓的基础上,写出自己的心境。”
苏渺学书法这多年,第一次听到这般新鲜的说辞。
以前的老师只会让她努力临摹,尽可能和古人写的一模一样。却从没有告诉她,原来写字…写的不是古人的字、而是自己的心。
她又努力写了一遍,递给迟鹰看。
迟鹰仍旧否决:“还是太规矩了。”
苏渺泄气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怎样才算是不规矩?”
迟鹰看着女孩乖顺的模样,就连每一根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从来没做过不规矩的事?”
苏渺摇了摇头。
她从来墨守成规,小心翼翼避免每一步的行差踏错,就连被欺负了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因为她没有爸爸,只有妈妈,没人能保护她们。
有时候强硬的反抗只会招致更加严重的后果,所以她选择忍耐、逃离。
“难怪。”他凑近她,笑问道,“想不想跟我试试不规矩的事?”
她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五官,眉毛恣意横生,野的没边儿了。
“你是说…”
话音未落,少年的唇已经凑近了她的唇角,只差毫厘,便要碰到一起了。
苏渺的心狠狠一掷,像飞远的铅球,再也找不回来了。
秦思沅拎着相机,兴致勃勃地跑上楼寻找着迟鹰:“我拍到素材了,迟鹰,你快来看看!”
她走到书房门口,看到迟鹰从桌边上跳下来,身旁还站着纤瘦的苏渺。
在他身边,她越发显得乖巧柔弱、楚楚可怜…
秦思沅眼底划过一丝妒意,咬了咬牙,想到了兄长的警告,终究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微笑着对迟鹰扬了扬手机:“我录好了哦,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视频剪辑,我们彩排一下?”
“好。”
迟鹰走了出去,和秦思沅一起下了楼。
客厅里传来秦思沅用撒娇的语气向他询问各种问题,迟鹰倒也耐心,一一回应,仿佛他刚刚对她的诸多指教,对其他女生一样照做。
不愧是学习委员。
苏渺稳住了心绪,仍旧继续练着字。
十多分钟,手机呜呜地震动了一下,她翻开手机,发现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添加消息——
通过 sun 的名片推送,c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附加消息:。
苏渺看着那个字母 c,心脏就像被悬丝上的鱼钩勾住,用力往上提了提。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通过走廊朝悬空的客厅望了过去。
秦思沅正在专心致志地剪辑着视频,而她身旁的迟鹰有一搭没一搭地指导着。
他手边搁着两台手机,一台灰色的是秦斯阳的手机,另一台则被他握在手里,看得出来是微信的界面。
似心有所感,他抬起头、和苏渺来了个电光石火的对视。
苏渺心头一惊,正要躲在柱后,却见少年嘴角绽开一抹雅痞的笑意,对她扬了扬手机。
回家的公交车上,苏渺打开了微信,戳开那个叫 c 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夕阳下珠峰的侧影,就像他侧脸的轮廓一样,锋利而冷峻。朋友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苏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朋友圈。
她偶尔会发一些心情,因为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社交网络很单纯,只加了妈妈、两个快递员、许谧,秦斯阳,还有路兴北。
不过路兴北被她屏蔽了。
她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两周以前,拍了张皇冠大扶梯的照片,照片里的扶梯从下往上仰拍,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文字——
“路上的风景也不错。【兔子】”
这条朋友圈发布的时间,正好是偶遇秦思沅向迟鹰告白那一幕之后、听到他对她说的那一句:“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
苏渺有感而发。
但她添加了迟鹰的好友,这条朋友圈如果被他看到就太……
她赶紧戳进去,点击删除。
然而就在她按下删除的前一秒,忽然看到上方多了两个小红点,系统提醒——
【c 赞了你的朋友圈。】
【c:我现在也这样觉得。】
……
下车之后,苏渺步行去了轻轨站转车。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轻轨站每一列车几乎都是满座。
她等了好几列,都被拥挤的乘客给挤到了边上,没能坐上去。
她站在广告牌前,又翻出了手机,戳开了c 的消息对话框,想着把毛笔的30块钱还给他。
苏渺点开了红包,往里面塞了30元钱,还没来得及发送,迟鹰却率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c:“你还欠我一顿饭,什么时候还。”
苏渺望着对话框看了许久,回道:“今晚有空吗,请你吃小面,顺便谢谢你教我写字。”
c:“7:30扶梯见。”
她将手机放回了书包里,正好有列车驶了过来,缓缓开门。
苏渺看了看时间,望着面前拥挤着上车的人群,咬咬牙不再谦让,努力跻身上前,像鱼儿一般拼命地往车辆里钻。
“挤啥子嘛!”
“这小姑娘…有鬼在追你咩!”
“抱歉抱歉,我有急事,抱歉。”
苏渺终于挤上了拥挤的车厢,挪到了一个角落、扶着栏杆站着,胸腔起伏。
列车驶出站台,她靠着窗,望着远处辽阔的江面,夕阳一点点暮沉。
她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平静如死水,翻不起任何浪花。
仿佛不曾拥有最热烈的青春。
除了今天。
第11章 酸楚
六点四十,苏渺匆匆赶回到家,书包随手甩在沙发上,去洗手间烧水洗头,顺便再换身衣服。
苏青瑶慵懒地横躺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电视里播放着某档家庭调解节目:“不是去同学家里耍,同学没留你吃晚饭?”
“没呢,只是一起完成语文作业。”
“饭在锅里,自己热一下。”
苏渺拎了毛巾搭肩膀上,回头道:“等会儿我和另一个同学约好出去吃。”
苏青瑶吐了一口瓜子壳,睨她一眼:“转了学,朋友也多起来了,看来嘉淇私高的学生还不错嘛。”
“嗯。”
“有没有看不起你的?”
“只要我自己看得起自己,不就行了。”
苏青瑶拖着单薄的丝绸睡裙,走到洗手间门口,懒洋洋地看着她:“你头发昨天才洗了。”
苏渺将头发放下来,打开水龙头试水温:“最近天太热了,出油。”
“见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啊。”
“就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你还专门跑回来洗头。”
“我哪里是专门跑回来,今天出了一身汗…”
苏渺见时间来不及了,也不再辩解,脱了防晒外套,只穿了件单薄的小背心,躬身舀水洗头。
苏青瑶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走过来,抹了洗发水帮她搓洗头皮:“你这头发…剪短点嘛。”
“嘉淇私高不要求剪短发,我扎起来就好。”
“每次洗了头都是一地头发,我懒得给你打扫哦。”
“我下次注意点,洗完把头发都扫了,哎哎…妈,痛!”
苏青瑶抓着她的头皮,很不客气地说:“痛什么痛,你是猫儿肉咩,轻轻抓一下就痛。”
苏渺笑着说:“您是专业按摩师,手劲儿太大了。”
苏青瑶轻哼了一声,给她冲洗了头上的泡沫,又用毛巾很粗鲁地擦拭了她湿润的头发,弄得苏渺嗷嗷乱叫,不断挣扎:“妈,你温柔点嘛。”
“老娘不懂什么叫温柔。”
“我看你对男的就挺…”苏渺脱口而出,及时收住了话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苏青瑶给她拿了吹风机,呼呼地吹着她的头发:“我对男的献媚温柔,还不是为了你,你想想自己是怎么进嘉淇私高的,没良心的东西。”
苏渺低着头,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