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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安归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这枪他实在是耍不动。他一把枪.刺入地方来人的胸口,拔也不拔,直接弃枪,仓啷一声从腰间抽出轻盈的月芒剑,一胳膊擦去脸上的汗,喝道:“全军听令——”
    这一声怒吼,许安归气沉丹田,用自己内力传向四面八方,宛若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东陵的将士们!不要死——在你们身后,还有你们的妻儿、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家园需要你们守护!不要怯战!不要害怕!我东陵六皇子,许安归,在这里向东陵神陵起誓,今日我必定会带你们杀出去,带你们回家,带你们与自己的亲人团聚——请你们不要死!请你们为自己而战、为亲人而战、为爱情而战——活下去——活下去啊!”
    这话喊完,已经疲于应付的东陵将士身体里仿佛被灌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用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吼,回应许安归:“是——我们要活着——杀——”
    东陵将士们士气大振,怒吼冲天。
    乌族军队被这忽如起来得呐喊声震得耳聋。
    许安归跳下马,已经开始不择事物挥剑刺去。
    他顾不得道义,连马带人一招毙命。战场上默认的规矩,不杀战马,可他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若是不能活着回去,留着这些战马也无用。
    许安归剑光所过之处,惨叫连连。
    马匹与人一起摔落在地,又被身侧的马匹一蹄子踏断胸骨屡见不鲜。
    这样无光的夜色,乌族马上的风灯,变成了他们送魂灯。许安归追着风灯昏黄的光芒而去,身形宛若游龙一般轻盈。
    他不认命,他还在坚持。
    他相信,只要他拖得时间够长,季凉就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救他出去。
    *
    “嘶——”
    季凉听见马蹄的声音,惊得立即勒马,举起袖箭。
    那马蹄声近了,借住风灯微弱的光,她才看见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马。那马看见季凉,来到她身边,先是用鼻子闻了闻,才是用自己的头一直蹭着季凉的腿。
    “红云?”
    季凉认识这匹马,这是许安归的坐骑,跟他一起征战四方的汗血宝马。
    百晓从后面赶上来,看见红云,立即道:“我们离前方战场不远了。”
    季凉点点头,翻身换到了红云的背上。
    红云很有灵性地原地转了一圈,轻声嘶鸣。
    季凉趴在红云的脖子上,在它耳边轻声道:“不要着急,我们这就去救你的主子。你给我们带路!”
    红云又是仰头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在前面带路。
    还未到战场,季凉就听见不远处杀声震天。她勒马停下,回身嘱咐潜风:“按照方才我要求布阵!”
    潜风点头,立即抹黑去招呼随军的兵士摆开阵型。
    季凉从马上下来,把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琴,拿了下来。自己盘腿坐下,把琴横在腿上。眼睛望向不远处的战场,目光凌冽。
    半个时辰之后,潜风回来,说是阵容已经摆开。
    季凉也不应声,直接一手按弦,一手拨音,随即一曲悠扬便从她手下弹出。
    这曲与乌族号角低沉而相悖的、不适时宜的悠闲曲子,立即传到了前方阵地。所有人都有些分神,想要寻找这曲子的出处。
    这荒郊野岭,怎么会有悠扬婉转琴声?!
    在外围的乌族人警惕地看向周围,只见他们身前不足千步的地方,有荧荧火把,宛若黑色大地之上的繁星一般,铺满了整个山野!
    除了那一曲悠扬的琴声,便再无其他的声音。那些黄色的光,宛若安静的幽灵,在山野里慢慢铺展。
    外围的乌族,忽然有些慌。
    他们相互对看一眼,用乌族话问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几乎把我们包围了。”
    “包围?你说,那些火把,是不是东陵军队?!”
    “怎么可能,东陵先锋部队有三千在里面,两千在我们后面,这火把这么多,漫山遍野,换算成人,最少也要有两三万吧?!”
    “如果不是东陵军队,怎么会有火把?”
    这两人似乎是在说笑,对视一眼,没再继续说话,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不只是这两个人,其他的乌族将士也看见了在自己周围不远处,悄无声息,宛若星辰一般在这黑色大地之上缓缓铺开的星海!
    被包围了?!
    东陵其实有三万援兵在此处埋伏?!
    不是他们乌族设计了许安归,而是许安归设计了他们?!他以自己为诱饵,其实是想围杀他们乌族三万大军?!
    这些无缘无故出现在乌族大军周围的火把越来越多,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那一曲悠扬的琴声宛若从天而降的催命符,在这种无光的月夜显得格外凄凉与鬼魅。
    很明显,乌族军队军心已经不稳。
    许安归在里面都感受到乌族将士们举刀的时候犹豫不决地心思。他踩着马匹,高高跃起,一剑划过,几声惨叫,又有人翻落在地。
    与此同时,他看见了不远处漫山遍野的昏黄的火把。
    那是什么?
    援军?
    若是援军,为什么没有战鼓?为什么没有开始围合?为什么是悄无声息的?
    许安归落下,朗声道:“镇东镇西戍南戍北!”
    “在!”
    “殿下!”
    四人一直在许安归周围保护许安归,听见呼唤立即一剑甩过去,踹翻身前的敌人,向许安归靠去。
    “你们护我一刻钟的时间!”许安归下令,四个亲卫立即在许安归身旁展开队形。
    许安归甩剑,月芒剑插入土地,他气喘吁吁地坐下,调整呼吸,开始闭眼想着外面漫山遍野的荧荧火把。
    静下心来,隐约听见了季凉的琴声。
    那首曲子,是他初次登上暮云峰,她奏给他听的。
    她曾说过,若是听见了这首曲子,那便是她来了。
    她绝对不会让他死,若是他死,她便殉情。
    所以,他不能死。
    远处漫山遍野的火把……
    不急不慢的琴声……
    许安归抬眸,看向如墨一般的夜幕,忽然笑开了。在想明白的那一瞬间,许安归从地上站起拔出月芒剑,对四个亲卫说道:“去,用乌语,四处散播敌军袭来的消息。说他们落入东陵圈套。”
    “是!”镇东镇西戍南戍北立即在黑暗中隐了身形,消失在许安归身边,隐入乌族军队。
    许安归气沉丹田,一声大吼:“全军通告——东陵大军已集结完毕,将士们跟我一起杀出去!与大军汇合!”
    这声音宛若惊雷,无端炸响,季凉听得清楚,手中琴声立即变得急促,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接二连三,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随后,漫山遍野响起东陵战鼓,鼓声如暴雨一般,密集紧促。
    镇东镇西戍南戍北四人在乌族军队中用乌语喊着:“敌袭!我们被包围了——我们包围了——”
    这一喊,远处不明就里的乌族人瞬间慌了神。
    他们听见被围攻的东陵将士一声声怒吼,看见东陵将士们身上架着几把明晃晃的刀依然毫不退缩地向他们扑来,周围是数不清的火把与震天响的战鼓。
    有那么一瞬的功夫,乌族人被东陵将士的决心所震撼。
    这一场战斗,明明是乌族设计东陵军队,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他们被东陵军队包围?
    东陵人虽然弱小,个头不高,可他们拥有的气魄与勇气,一点都不输乌族的人。
    诡诈的东陵人!假装上了当,其实是在等大军集结,准备就地把乌族军队歼灭!
    乌族领帅步和也傻了眼,怎么会这样?
    他听着周围东陵战鼓,望着满山火光,那不是东陵大军的埋伏又是什么?
    他只想着把许安归引诱到这片山野,乌族军队早早做了埋伏,可以把许安归引诱到这里围杀,却没有想过这样的无光的夜晚,这样的山地,也便于东陵军队隐藏!
    难道从一开始许安归追击就是为了让他们以为他上当了,等到乌族大军出现之后,东陵军队才开始布阵围合,要把他们几万人全部坑杀?!
    “步和将军!”步和身边的一个将领,道,“我们快被包围了!向着北方突围把!那里还没有大军围合!我们可以杀出去!”
    步和心中有些动摇,他不相信他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的机会,竟然是敌军早就埋伏好的圈套。
    不等步和下令撤军,军队就有溃逃的迹象。
    在这种漆黑的夜里,看不见敌人,也不知道敌方有多少人,只能听见自己周围有震耳欲聋地喊杀声与鼓点密集的战鼓声。
    不知道从哪里就有一把尖刀刺来,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如何死……
    这种无边的黑暗,宛若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乌族每一个人的心里,让他们逐渐崩溃,寒战心惊。
    这种夜晚根本不适合战斗!
    他就不应该听林严城的建议!
    “撤——”步和终于下定决心,“全军通告,向北方撤离!”
    随即乌族的号角立即变成两短一长的声音。这是撤离的号角。乌族军队听见撤离的号角,不约而同地骑马,向北方狂奔!
    季凉坐在草地上,听着前方乌族军队撤退号角,终于精疲力尽。
    她强撑着精神,手下琴声不断,漫山遍野的呐喊声与战鼓声持续响彻云天。
    许安归听见了乌族的撤军号角,擦了一袖子脸上的鲜血,把手上的剑还入鞘中。他的手在发抖,胳膊酸疼,从军八年以来,从来都没有这种杀到手软的情况。
    一声马儿的嘶鸣声,从远到近,红云跑来绕着许安归跑了几圈。
    许安归拉住红云的缰绳,翻身上马,大吼道:“向南与大军汇合!准备联合追击!”
    这场无光的战役到此,全部结束。
    许安归不知道身边还有多少东陵将士,他率领的三千精骑不知道在这次鏖战中还剩下多少,他只能率先向着南方撤离。
    晨光破晓,第一米阳光漏出地平线,照亮了天际。
    苍野之上有薄雾弥漫,嫣红色朝霞把湛蓝色的天与黑色大地隔断开来。碧空中的满月已经隐入了湛蓝,星辰也随之移落。
    几只鸟儿悠然掠过苍穹,苍穹之下是许安归带着熙熙攘攘地东陵将士,向南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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