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乖巧的学生。但正因为这份乖巧,同学也好老师也好,给予他的关注太少太少。
高二下学期那年来了一名转学生--郝协。
这人以前有很多前科,却偏偏分到了他的班级。他有点怕,但心里想着也就一年多的光景了,自己躲着点,别招惹,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一年就好。
然后他就可以离开了,离开噩梦。
一切都毁在那天。
学校是住宿制的学校,下晚自习的时间就已经很晚,但他还想在宿舍再学一会儿。高二下的竞争那么大,他怕自己落后,他怕自己一年后不能离开,盼来盼去一场空。
偏偏他忘了一本作业——他不敢不交那本作业,他决定到教学楼去取。
整栋楼里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安全出口”的牌子闪着幽幽的绿光,像跃动的鬼火。他顶着这一片漆黑走到教室门口,门缝下居然透出来了一点光,门上面的玻璃被用黑色的卡纸糊死,不知是谁在里面。里面的人大概是喝了酒,一直在喧哗。听声音里面的人不止一个。
他很害怕,但他更害怕面对着老师失望的目光——他太需要那本作业了。
在初中他是学霸,是学神,上了一中他却越学越吃力,只有物理这一科学的还算不错,前两天还帮班主任老师写了一点教案。为了保持住这不同于人的一点点小优势,他付出了成百上千倍的努力。他太害怕失去这点优势了。
但是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进去,人类面对未知,总是多了一些恐惧。
他们这个楼层的声控灯坏了好久。
他家境不好,营养不良影响着他的夜视能力。
慌乱中,撞到了门外的答疑桌子。
门开了。
里面是郝协。
他在学校里聚众酗酒,却连门都不锁。教室里很多外校的学生穿的流里流气,不知道是从哪处翻墙进来的。
应该是和郝协一样的流氓。
杨杉不认识那些奢侈品的牌子,不然他一定会猜到——那些人都是纨绔子弟。
如果他知道,他甚至不会想要寻求法律的援助——因为他早就知道强权压人。
他们在看他。那一刻他想夺门而逃。
但他逃不掉了。
郝协喝多了。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可以想象到了。
一群男女不忌的流氓纨绔,一个无助透明的学生。在醉酒后还能发生什么呢?
杨杉记得很清楚。那天有五个男人。
他一直在竭力挣扎。尖叫和泪水肆虐,却都成了刺激禽兽的药物。
他甚至在慌乱中抓住了一把壁纸刀。他不敢杀人,他想,要不然自杀算了。那是他第一次想死。
可是他的意图被发现了。一个男人带着酒气,鞋底还有翻墙踩到的泥,就这样踩在他皓白的手腕上。他松了手。
连刀都握不住。
骨节发出“咔啦”的声响,他听见梦碎的声音。
嗓子已经哑了。脸被按在地上,瓷砖冰凉,还有一股难闻的,清洁剂的味道。
当他终于被翻了过来,眼神已经变得麻木了。那个男人好像不愿见他这副死尸般的模样,一个又一个耳光扇过来。
像是他喝醉的父亲。
噩梦重演。
不,这是更可怕的噩梦。
求求你,让我醒过来吧。杨杉想。
醒不过来的,身上的每一处痛感都在宣告这并非一个梦境。每一处窗子都被黑卡纸粘死。
房间里亮起了光,他向着光伸出手,却发现那是闪光灯。
他被□□着,有人津津有味的看着,拍摄着。
太无力了。
主宰不了自己的身体,也主宰不了自己的生死。
他突然觉得很想笑。
多可笑啊。
他有一个不负责任一走了之的母亲,和一个只知道酗酒赌博的父亲。
他居然还以为自己能逃走,真可笑。
于是他笑了,然后他收获了又一个耳光。
他噩梦的开始不是郝协,但郝协打碎了他的希望,并为他铸造了一个新的噩梦。
他有喜欢的女生,以后却再也不配喜欢她了。
离开的时候,他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但是他知道。
他知道全完了,盼来盼去,全完了。
那些人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因为他们手里有照片有视频。
凭什么偏偏是他呢?
凭什么呢?
是啊,凭什么呢。
好过分啊。
他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母亲离家出走了,父亲是一个只会家暴的赌鬼,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都不敢惹这个混混。而且他手里还有那种东西。怎么办呢?除了忍气吞声,他还能怎么办呢?
不知道事情是从哪里流传出去的,流言可怖,人心可畏。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还没有开始解释,就已经被定罪,就已经百口莫辩。和那晚一样的无力感席卷身心。
好累啊。
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在校内传播开来,有真的有假的。离家出走的母亲和酗酒赌博的父亲成为了他基因低下的最好佐证。
还有郝协,他传出去的那些话更加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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