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拿木梳悉心梳理黑瀑般的长发,她的肌肤惨白,不见血色,嘴唇却艳红恍若石榴,穿着玫瑰色的长裙,纤长的脖颈刺有两条交缠的贝利蛇纹身。
女人凝视着正对面的我,深邃的眸倒映她的姣好的身姿。
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面镜子。
忽然,有人在远处大声呼唤,女人转头应了一声。那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女人再次看向镜子,盯了许久,最后,终于拿起手边的黑色头纱戴上,在纱布遮盖她的面容前,她突然对着镜子灿然一笑,朱唇微啟:
「你来啦。」
繆思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克莉丝汀关切的看着她。
「又做恶梦了吗,小姐?」克莉丝汀问。
繆思坐起身子,慵懒地微微一笑,「虽然又做梦了,但多亏艾思拉的安神药剂,这几天我都睡得很安稳呢。」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嗯,克莉丝汀,帮我梳洗吧。」
「好的,小姐。」
在克莉丝汀准备盥洗用品时,繆思凝望一旁的穿衣镜,左手轻轻地在自己脖颈上抚摸,喃喃道:「你来啦……」
此时,繆思等人正搭乘莫尔顿家的私人飞行船,飞往艾米菲兰的国境之东,与崇山峻岭接壤的玛茵镇。
玛茵镇是前往吉尔贝利的前哨站,自接下繆思委託那日起,佩吉与斯卡莱特便透过猎人协会的情报网,蒐集各种有关于吉尔贝利的消息,比如吉尔贝利是个连天网也无法覆盖、完全无法对外通讯的地方,另外就是吉尔贝利常见的毒蛇以及该部落的特殊风俗与禁忌等等。
可惜的是,并没有去过吉尔贝利的职业猎人,或者,精确地说,没有去过吉尔贝利且平安归来的职业猎人。
「猎人以外的职业强者呢?」艾思拉问。
他们三人坐在飞行船舱的大厅地板上,围在一块,边吃早餐边谈话。
斯卡莱特吞了一口三明治,咀嚼着说道,「除了猎人,谁会间着没事干,净往人跡罕见的深山野林跑……」
「但要是从未有猎人平安归来,那么这些关于吉尔贝利的情报,又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关于这点,我也问过协会了,他们的说法是,有人曾在前往吉尔贝利时,以飞禽向外界通信,另外,貌似有非协会的民间人士向协会提供情报。」斯卡莱特解释,「总之,等会咱们直接在玛茵镇找嚮导吧,要是再找不着,我跟企鹅就提前一天去探路。」
「好吧,也只好这样了。」艾思拉叹息。
这次行动为求人员精简、行动效率,成员仅有莫尔顿家的十位护卫,外加被雇佣的法师艾思拉、职业猎人佩吉与斯卡莱特,以及繆思跟她的贴身女僕克莉丝汀,统共十五人,虽说斯卡莱特认为那位女僕根本派不上用场,但雇主繆思执意让人跟着,他也无可奈何。
「有种当有钱老头的保镖,还得照顾他小蜜的感觉。」斯卡莱特私下跟佩吉吐槽。
现已即将抵达玛茵镇,在飞船缓缓降落时,繆思与克莉丝汀走出房门,只见其他人都已准备就绪,换上考察团的装备与服装,而艾思拉作为最高指挥,正对眾人叮嘱道:
「……以上是各组组员名单,往后任务分配,以a组为侦查组、b组为机动组、c组为后勤组、我隶属的d组则负责护卫莫尔顿小姐与克莉丝汀小姐,以上,有问题吗?」
「没有!」除了佩吉与斯卡莱特以外的十人高声应喝。
「为什么我这组人最少啊……」斯卡莱特小声咕噥。
没人理睬他。
艾思拉继续说:「那么,等会在玛茵镇,a组和b组先去打听有关吉尔贝利的情报,顺便寻找去过吉尔贝利,或者知道吉尔贝利大概位置的居民,而c组和d组负责整顿物资。最后,在下午4点在黄昏酒馆集合。没问题的话,解散!」
作为艾米菲兰的边缘地带,玛茵镇的建设落后,屋舍陈旧,且交通不发达,少有外人到来,居民们贯来过着自给自足的朴实生活,然而,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竟有一艘私人飞行船来到玛茵镇。
要知道,飞行船作为高级炼金用具,除却国家以及跟炼金术士公会交好的组织,想买入一艘飞行船,必然得花费鉅额钱财,还须定期保养维护,可以说持有私人飞行船之人,非富即贵,而普通老百姓,恐怕连搭乘飞行船都是妄想,他们大多乘坐电车、火车、公车等大眾交通工具。
所以眼下引起玛茵镇上下轰动自然也不奇怪了,镇上居民们奔相走告,凡是工作不繁忙的人都来到玛茵镇的郊地凑热闹,连官员与镇长史提鲁也不例外,一群人都一脸好奇地望着飞行船缓缓落地。
与此同时,在玛茵镇上唯一的一间旅店里,花了三天时日,紧赶慢赶,一路颠簸,直至昨日才辗转来到玛茵镇的卫玖,人还伏在硬梆梆的床铺上补觉。
不过卫玖作为杀手,其深入骨髓的警惕心不会允许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彻底睡去,是故,儘管他正闭目养神,但仍有一部分意识不由自主地被外界的喧闹所吸引,灵敏的听觉为他捕捉到「飞行船」、「考察团」等字眼。
搭飞船的人居然比又坐火车又坐巴士又步行的人还慢。卫玖不屑地撇嘴。
虽然他和这伙人一样要前往吉尔贝利,但卫玖嫌麻烦,没打算跟他们一同行动。
更何况,这些公爵千金护卫团既然偽装成考察团,显然是别有目的,想要低调行动,既然如此,还是别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为佳,以免徒生事端。
这么思量着,卫玖睁开双眼,一咕嚕从床上爬起,以行云流水又从容不迫的动作收拾自己的行囊,戴上黑色鸭舌帽,下楼退房,顺道跟老闆买了一袋热腾腾的麵包,就这么往镇外走去。
卫玖昨夜便从镇上老猎户的口中,打探到如何前往吉尔贝利,他凝望远方浓密白烟冉冉升空的活火山,双眼微瞇,喃喃自语,「哼恩,希望距离不要太远。」
莫尔顿家(已经过偽装)的飞行船降落地面后,佩吉与斯卡莱特各自带领自己的组员下船,剩下的其他人则依照艾思拉吩咐准备前往的吉尔贝利所需的物资,一直在旁边观望的繆思,见艾思拉姑且算是间散下来,立即走到她面前,小声告诉对方自己方才的梦境。
「一个陌生女人?」
「是的,我梦到她在梳头发,跟别人讲着我听不懂的话……」繆思面色犹疑,「我想,她应该就是你们所说,举行仪式的人吧。」
艾思拉闻言,皱眉沉思,「我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繆思回想梦中女子对自己的微笑招呼,心里突兀生出一念:如果告诉艾思拉,她会不会认为我们的行动已然暴露,为了我的安全,及时止损,选择取消这次行动呢?
「繆思?」
「哦,还有就是,那个女人的脖子有个刺青,是两条贝利蛇的图案。」繆思在自己脖子比划。
「我知道了。这是好事,代表我们推论的是正确的,」艾思拉轻拍繆思肩膀,温声安慰,「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繆思「嗯」了一声,微笑点头。
接着艾思拉又去忙其他事务,繆思则站在窗边,眺望东方的风景,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为什么要隐瞒艾思拉阁下呢?难道我内心深处并不信任她吗?……不对,我确实很信任她,我只是,一想到有可能无法前往吉尔贝利……
繆思猛然醒悟自己竟是如此期待前往吉尔贝利,不,应当说是渴望!为此,她甚至不惜隐瞒重要情报!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身为祭品的缘故,影响了自己的思维?繆思揣测,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她并没有打算把这个猜想告知艾思拉,甚至是其他任何人。繆思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劈成两办,理智在尖啸情况已然失控,情感却为这异常的状况而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这种思绪与言行不一的状况,让繆思恍惚之间,產生自己仍置身梦中的念头。
或许我确实正在作梦,这恐怕又是一个噩梦吧。繆思心想。
下午3点,黄昏酒馆。
佩吉一踏入店内,便看到独自占据一桌的友人正狼吞虎嚥着,一手啤酒杯,一手烤鸡腿,满桌杯盘狼藉,好不逍遥自在。
佩吉挥挥手,让自己组员自由行动,便走向友人所在,拉开椅子,坐在斯卡莱特对面,吃了一颗小番茄,说道,「我和一些商家打听过了,吉尔贝利每隔几个月会有人来到镇上交易买卖,而根据那些吉尔贝利人所透漏的讯息,他们部落应当位于柯比巴诺火山山脚下,」佩吉指向外头,那座显眼的活火山,「就是它,不出意外,只要朝着火山的方向前进,就能到达吉尔贝利。」
「酱阿。」
「至于路上可能遭遇的危险,我去找过镇上的猎户了,」佩吉喝了一口酒,「如我所想,山里蛇类繁多,毒蛇、蟒蛇,但用上寻常方法就能应付,至于山路,因为猎户经常使用,倒不至于行动不便,不过这也仅限于最开始。等我们越过猎户们的狩猎范围,就得自己开路了。」
「嗷呜。」
「还有就是,在我们之前,有一个男孩也跟他们打听吉尔贝利的地点,大概是昨天晚上吧。之后他在镇上唯一一间旅店住一叶,隔天一早便独身一人前往山里了,据旅店老闆所说,那个男孩是在我们刚抵达时,立即动身离开的。」佩吉声音微沉,「时间点太巧,我猜想,他很可能与我们这次任务有所牵扯;刻意避开我们,更说明他对我们有一定瞭解……你说呢?」
「哼偶奥里。」
佩吉踹了他一脚,「别吃了,你饿死鬼投胎吗?」
斯卡莱特被他踹地险些呛到,艰难得把嘴里的东西咽进肚子里,对他怒吼,「急什么急?不会等我把饭吃完啊!人都没到齐,现在讲了,待会不是还得再说一遍?」
「我们两个总得先交流一遍吧。」佩吉皱眉反驳。
「嘁,虽然管道不同,但我瞭解到的事情和你相差不大。」斯卡莱特抽出纸巾,擦拭嘴巴,尔后又神秘一笑,「不过呢,我确实比你多知道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