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是他对不起少风,又有何脸面才强迫少风听他的意见?
少风说的也没错,在长春苑不必餐风宿露,只是他心知被迫侵犯的痛苦,不愿成为小倌,也不想少风体验。今日人前争执也没有意义,反倒让云月感到不安。
「对不起,」扶苏哑声道,「我们按照原订计画进行,给我一点时间说服绍风。」
「你还指望他会跟你走?」云月诧异望着扶苏,「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吗?你告诉他这个计画只会拖累我们!」
「……我自有分寸。」
云月深深地看着扶苏,有些后悔让扶苏和少风加入她的逃脱计画了。
然而,她的时间紧迫,要找到敢为了同伴两肋插刀的人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悦,她不能让扶苏退出,只能妥协。
「好,那你得答应我,只能在最后一日让他知晓,不可走漏风声,否则你们两个我都不会放过。」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扶苏郑重说道。
为了让龟奴放松警戒,扶苏跟局时得来的赏钱总是和龟奴们平分,龟奴们惊喜扶苏总算开窍会做人了,回报给苏嬤嬤的讯息大多是好话,就怕扶苏不能跟局,他们无法分一杯羹。
不过几日,上沪爱混风月场的公子哥们都已经听说了云月应条子时会带着一名生得极为俊秀的跟局。
即使他的性格淡漠寡言,既不间聊,也不打牌,更不喝酒应酬,但他或坐或站都像一幅画,花一笔钱就像请了两名清倌出局,乐得那些上沪几家名门公子邀约不断。
云月局票每日一大叠,苏嬤嬤笑得合不拢嘴,对扶苏也不再疾言厉色,心想总算可以过个好年,满意的不得了。
半个月后,扶苏和云月几乎将上沪各大园林、酒楼、戏楼都跑过了。酒楼、戏楼大多靠近火车站和港口,扶苏已将街道名称背得滚瓜烂熟,哪条街拐哪条巷距离上北火车站最近他都默记在心。
监视扶苏大半个月没有出过状况,龟奴们渐渐松懈,越近年关,天气月发寒冷,办年货的人潮涌现,街头巷尾的商铺里满满的人潮。商铺纷纷推出小摊摆满了南北货琳瑯满目,龟奴们手上攒着扶苏分出来的钱,不花可惜,眼馋得很。
刚开始龟奴还会忌惮云月和扶苏会告状,不敢轻举妄动。几天下来看云月非但不管他们,还会主动买些小零嘴分给眾人吃,龟奴们吃得眉开眼笑。甚至到后来,云月更是带头摸鱼,要求玉蕊帮她跑腿买些胭脂水粉和各式头油。
而扶苏也和他们混熟了,出堂差偷鸡摸狗成为几个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没有人通报苏嬤嬤,日子过得越发滋润起来。
腊月下旬,亥时,天寒地冻,华灯初上,宝善街至四马路上的青楼妓馆越发醉生梦死,凤簫声动,玉壶光转,而长春苑来了熟客。
苏嬤嬤扭着腰迎了上去,热情招呼,「宋公子,大恩人,您来啦!您都不知道奴家盼着您多久了!」
宋宣文一身茶色西装长呢外套,跨步踏入苑中,轻笑一声,「苏嬤嬤盼着我来?」
「哎!是呢!含雪说多亏了您的帮忙调解流氓许的事,我们这儿总算平安多了。」
她知道宋宣文看起来斯文儒雅,却没想到宋宣文还能干大事,抢军政实权,已经掌握了上沪第十师兵权。
「喔?含雪知道的可真多。」宋宣文眼尾微挑,金丝眼镜的镜面光芒折射,看不出神情,语气凉淡。
苏嬤嬤是个人精,听了就知道宋宣文不太高兴,连忙道:「今日含雪不知道您今晚过来,不过,她日日等着您来喝花酒呢。奴家让她准备一下……」
「不,我今日要找云月。」
「啊?」苏嬤嬤一愣。
宋宣文这是要跳槽了?
和含雪打了这么多次的茶围,依偎廝混,都要成为含雪入幕之宾了,说换人就换人?
宋宣文睨了苏嬤嬤一眼,「怎么了?不能换人?」
苏嬤嬤知情识趣,连忙点头道:「当然可以,宋公子请随奴家来。」
进了云月的屋子,云月跪坐在罗汉榻上,双手抱着短柄月琴,仰头朝宋宣文一笑。
「你这儿……」宋宣文环顾一周,都是老式家具,和含雪屋子里的西洋摆设大相逕庭。
他露齿一笑道:「还真有那么点晚清世家的靡丽味儿啊。」
宋宣文的身家显赫,长春苑的人都清楚他是晚清变法派遗老的嫡长孙,留了洋,镀了金,滞留上沪,没有回老家北京城。
既然是变法派追求新求变,会来云月这边光顾极不寻常。云月一颗七窍玲瓏心,稍一推测就晓得宋宣文不是为她而来,但她也不在意。
云月抿嘴而笑,「总有人惦记着那份情怀吧?宋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子呢?」
此时,玉蕊拉开门恭谨地上了茶,宋宣文抬眸瞧她一眼,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外,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说:「随意吧。」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咿咿呀呀缠绵婉转的小曲声。
含雪得到消息,咬牙蹙紧眉头,摔了捧在手上的珍珠袖扣。
宋宣文这厢倒是气定神间,听着小曲,修长如竹的指尖随曲调轻轻敲击在红木小几上,微瞇双眼,慵懒地半倚罗汉榻上,等到小曲唱完,琴音一歇,他张眸似笑非笑,「看来想见一见你的跟局小倌怕是要叫局才见得到了?」
「宋公子,少竹不是小倌,只负责跟局和杂役,得要叫局才见得到。」
「区区一个跟局竟比起你的脸面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