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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他说的话,冷冷淡淡,声调几乎完全没有起伏变化。可与那日那一句仿佛必然能将他自地狱中拉出来、充满自信和朝气的话完全不同。
    他震惊道:“你是崔辛夷?”
    “怎么?世子如今不想承认我的身份,不想还这酬金了?”崔辛夷道。
    她笑吟吟还口:“在旁人地盘上欺负人家,可是无耻之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
    孟雪川脸色涨红。
    这是他方才见她的时候才对她说出的话,现今竟被她用来讽刺他。
    崔寒樱忽然蹙着眉头道:“妹妹,虽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孟世子也不算外人。但你此番直接偷听我们二人谈话,也实在不妥。”
    她声音柔柔的,带着身为长姐的劝导,仿佛崔辛夷干下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孟雪川也突然反应过来,她知道了他认错人的事,肯定是因为偷听了他们两个谈话。
    认错人对于这个一向好面子的尊贵世子爷来说就够丢人了。本来这十万块上品灵石虽然出的肉疼,但一想到是为了心上人,也算出得心甘情愿。
    可救他之人并非是他想象中的站在九天云端上不然纤尘的白衣仙子,现在看来,竟然是一个满心算计、市侩又偷听旁人说话的无耻女子。
    一股不知名的羞恼蓦地涌上孟雪川的心头。
    剑灵在崔辛夷识海中一边看笑话,一边窃笑:“崔辛夷,谁让你那么急,孟雪川一来,便要忙着讨债了。”
    崔辛夷在识海中回它:“不是急着讨债,而是怕他还错了债。”
    剑灵笑起来,它今天看了那么多场戏,心情很是不错。
    崔辛夷面上却半点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她坦荡荡道:“我来是为了向孟世子要那天的酬金的,听到你们谈话也是无心之举。二位,对不住了。”
    崔辛夷确实不感兴趣他们交谈了什么,她感兴趣的只有什么时候能从孟雪川那里要回她的酬金。
    说罢,她便朝着孟雪川摊开了一只白皙的掌心。
    “孟世子,寒樱姐姐都叫我‘妹妹’了,你现今还怀疑我的身份吗?”
    孟雪川面上有如结了层冰,不豫地将乾坤袋和欠条放进了她的手里。
    崔辛夷掐了个诀,欠条上属于她的神魂印记便消失了。
    她把乾坤袋收好,把欠条又还给了孟雪川:“我的神魂印记已经消掉了。”
    这用来写欠条的宣纸都是仙盟所出,一旦在上面写了任何东西,印了双方的神魂印记或者精血,都是能在仙盟司那里查到的。待契约履行了,一方消掉消神魂印记便行了。
    孟雪川接过她的欠条,随手撕碎,雪白的碎屑落满了一地,他怒“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崔寒樱瞧见她这样毫不客气地收下如此大一笔灵石,心里头一时间有些难言的滋味。就算她是上界的仙姬,一万块上品灵石对她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忍不住道:“妹妹如此便收下了世子的灵石?若父亲知道了,恐怕会有些不妥。”
    崔辛夷轻飘飘瞥了她一眼,问道:“哦?姐姐,这有何不妥?你若是觉得不妥,便替我请示一下父亲吧,若真的有哪些不妥,届时再说吧。”
    崔寒樱抿了抿浅粉色的唇瓣,说不出一句话来。
    现下崔韬厌恶她还来不及,她怎么敢在他跟前露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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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北洲府
    为着九渊剑宗名额的事,崔夫人还来找过一次崔辛夷,打着感情牌想让她把名额让出去。
    崔辛夷只道是父亲的决定,她是不好忤逆的,让母亲去找崔韬说,崔夫人只好讪讪闭了口。
    倒是后来听说崔仙客千里迢迢回了一次九渊,为崔寒樱求来了一个内荐名额。
    近日,崔辛夷的心情格外好,用孟雪川给她的十万块上品灵石,借着崔韬的名义购进了不少灵药,整日将自己关在院里研制她的新药。
    崔韬过问过几次,看她一副痴迷此道的样子便没再管了。
    他是听过崔仙客提起过崔辛夷得了孟世子一万块上品灵石的事,可在他的印象里,崔辛夷过去十多年无门无派,这世道,修炼资源都握在世家和修真门派手里,若是能有机会拜入修真门派,还有谁会愿意去当一个散修。
    因此,他也是由此断定崔辛夷于医道上的天赋并不高。
    也是怕伤了女儿的自尊,他并没有多问崔辛夷医道上的事。
    就算是知道崔辛夷救了孟雪川的命,他也以为是当时的孟雪川受伤并不严重,一般的医修都能解决,恰巧崔辛夷在那里而已。
    左右她是他崔韬唯一的女儿,她愿意转修剑道、愿意去门派看看也由着她,只要不伤天害理,便是做什么都是使得的。
    漆黑的夜晚,洲主府偏僻角落的一个房间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随着蜡烛火苗的跳动的闪动。
    崔辛夷屈着双膝盘坐在药鼎前,双手结印,不断变换着掐诀手势,白皙的额头上沁出点点细汗,药鼎里青色的火苗疯狂蹿动,鼎中渐渐冒出阵阵清香,倏尔,白光大作。
    少女阖着的眼睛猛地睁开。
    “成了。”
    “啊,终于成了,我终于能说话了,都快憋死我了!”剑灵在她识海中道。
    崔辛夷再三警告过它,在她凝神炼药的时候是万万说不得话的,前几回它实在忍不住,看见那冒烟的药鼎觉得新奇,就想点评几句。可它刚口嗨两句,那鼎就猛地发出一声巨响,炸了开了。
    鼎炸了后,屋里变成了一片焦黑,崔辛夷的脸色也变成了它从未见过的黑。
    她咬牙切齿道:“照今天炸鼎的速度来,再过半个月,就能赶上我上辈子炼药炸的所有鼎了。”
    它瞅她那脸色实在吓人,再加上它也新奇得差不多了,往后便再也不敢造次多嘴一句。
    “这就是你那炼的那毒药啊?”剑灵看着崔辛夷从药鼎中取出一些黑乎乎的药粉来,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毒药,是灵毒。”崔辛夷解释,“灵毒一道与现今流传在下界的正统医道并不相同,正统医道修习的医术、炼制的药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可灵毒一道,却能将灵药混在一起,制成各种有奇妙效果的药。”
    “灵药混在一起,能制成帮助修士疏通经脉的神药,也能成为堵塞修士经脉的毒药。”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剑灵听她讲医道,也觉得格外新奇,它跟着前主人几百年,前主人是个不好交际的,它算是对旁的一概不知。
    “你想到炼制那改变你经脉的灵药的法子了吗?”剑灵问。
    一想起这个,崔辛夷眉头顿时锁在了一起,她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稍作休憩,一边想着洗髓药的配方该如何精进。
    这几日她闭门不出,也多是在纠结此事。方才试着炼了一炉灵毒,也是因为这件事毫无进展,做些旁的找点灵感。
    她的修道天赋并不高,虽比常人高上一些,算得上能进入九渊剑宗的万分之一,但绝对够不上进入内门的十万分之一。
    顶级的修真世家,多半会在自家子孙很小的时候对其进行筋脉根骨的检测,测试其天赋如何,若是天赋有缺,便会早早请来当世有名的医修,为其洗经伐髓。
    有名望的医修酬金高昂,非是一般的世家能够得着的,前世的崔辛夷为了赚这一笔灵石,自学了洗净伐髓的本事,也捞了不少。
    后面因为她洗净伐髓的本事竟然超过了最大的医道门派百医门,开价也少了许多,百医门的人各处造谣说她是个江湖骗子。崔辛夷散修一个,哪里能与百医门这样根基深厚的门派来争,她又懒得惹事,索性再也不做给人洗经伐髓这门生意。
    如今她倒还记得自己洗经伐髓的药方和疗程,可洗经伐髓最好的年龄是在十岁往下,再大些根骨就已经长好了,再去洗髓也没有用了。
    崔辛夷如今已十七,以前的药方和疗程对她来说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她每日苦思的便是,该如何改变一个根骨已经长成的人的经脉根骨。
    满室轻柔的光辉照在她身上,她头发用一根银簪盘得整整齐齐,有一缕调皮的乌发掉了下来,垂落在姑娘沉思的娴静侧脸上。
    她坐在案前托着腮,手里握着一根狼毫笔,写写画画。
    剑灵叨叨了一会儿,终是不敢惹她,跑到她识海深处睡了过去。
    她看着案角的烛台,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的,长成的根骨重新生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断骨重生。
    没有比没实力和没地位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事了。
    少女支颐将目光从跳跃的烛火移到黑黢黢的窗外,心里慢慢烧起来。
    -
    “崔辛夷,崔辛夷,你还活着吗?”剑灵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少女泡在药浴中,手指紧紧攥着浴桶的边上,指尖发白,她冷汗直冒,湿透的头发贴在她的额头和两颊上。
    她死死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闭嘴!”
    她想过断骨后重新洗净伐髓回痛,但没想到能痛成这个样子,四肢百骸有如被火灼烧。她断骨的时候是自己亲自下手的,用了麻药并没有很大的疼痛。
    可洗髓的时候竟然能让人痛到怀疑起人生来。
    这样的痛苦持续了一天,崔辛夷身上的痛慢慢从剧痛变成了痛中带痒,她知道这是骨头在愈合生长。
    知道了旭日东升的时候,崔辛夷从已经凉透的药浴中起身,照着朝阳看了看自己的手,才终于感受到了新生。
    从那日起,崔辛夷就躺在了床上休养身体,虽然洗净伐髓后骨头便愈合了,但她还需要些修养。
    剑灵看她真的将这些非人可忍受的疼痛折磨全忍了下来,忍不住赞叹:“崔辛夷,你可真是狠啊。”
    “你这样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往后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少女淡淡道:“那是自然。”
    崔辛夷站到地上走了两步,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适,天光自半支着的床牖照到她身上,她的脸颊白得几近透明。
    “兴许还得再过个几日才能完好如初。”说这话的时候,她额头上已沁出了点点细汗。
    可好在,在这个过程中,原本的洗净伐髓终于起了作用,她的根骨终于得到了改善。
    崔辛夷刚回到榻上,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崔辛夷这几天一点儿都不敢浪费灵力,此刻放出神识,发现门外的是崔夫人和崔韬。
    “辛夷可方便我们进来?”
    崔辛夷之前拿了自己腿被摔断当作借口卧病在床,此时只道:“辛夷有病在身,无法起身迎接。父亲和母亲赶紧进来吧。”
    只听门“吱呀”一声响,崔韬和崔夫人便进来了。
    “辛夷可好些了?要不要为父找些医修来给你看看?”崔韬见她仍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担忧道。
    他此前就多次要找医修给她看看腿,可崔辛夷百般拒绝,说自己就是医修,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开玩笑,若是让其他同修进来,引灵入脉一看,发现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过新生了,那还能得了。
    崔夫人也附和着:“辛夷,你便是让你父亲请一个医修看看也是不碍事的。”
    崔辛夷笑着拒绝:“多谢父亲母亲挂念,辛夷这腿上已经快要痊愈了,待再过几日还是不良于行,父亲和母亲再为辛夷请医修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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