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欣喜顷刻间破碎,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拉拽他,身体不受控制下沉,骆骋洋使劲扑腾,紧紧抓住方星泉。
他以为他们可以互为浮木,然而方星泉似乎是吓破了胆,不仅不帮忙把他往上拉,还拖着他朝下坠落。
骆骋洋费尽力气划水,脑袋探出水面,方星泉却宛如拴在他脚上的巨石,拽着他沉入湖底。
“放开我!”骆骋洋接连呛水,慌了神,抬起手肘击打方星泉,方星泉不知何时换到他身后,双臂冰冷潮湿,滑腻如毒蛇。
骆骋洋脖子被手臂死死缠住,方星泉整个身体重量压在他背上,人喝醉之后身体异常沉重,犹如搬动死尸,骆骋洋此刻便是此种感受,换做平时他心里必定乐开花,可现在他根本开心不起来,背上仿佛压着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沉甸甸,叫人动弹不得。
胸腔中的氧气逐渐耗尽,巨大的恐惧铺天盖袭向他,不,他才二十出头,好多事没来得及做,他不想死,哪怕是和他喜欢的人一起沉湖。
意识模糊间,脑中飞速窜过许许多多念头。
纪煊为什么不放开他?为什么要拉他下水?
纪煊是不是故意的?
方星泉察觉双臂之间的人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人彻底晕过去,他丢开双手,目光阴狠冷漠地注视骆骋洋的身体沉入湖底。
而后,世界重归于黑暗。
——
席亭舟下车给方星泉打电话,一直显示无人接听。
他看了看手机,眉宇微动,干脆揣入衣兜,朝人潮拥挤处走去。
方星泉专门给他拍了很多照片,此时或许正在凑热闹没注意手机铃声。
片刻之后,偌大的花灯映入眼帘,席亭舟从前见过,不过仍旧惊艳,花灯也是越做越好,越做越精致逼真了。
托着下巴沉吟,席亭舟开始琢磨花灯的商业价值,拿手机拍了几张。
他不常使用手机相机,当真随手一拍,完全比不上方星泉精心构图发给他的照片,念及此,席亭舟唇角轻微上翘。
几米外突然炸开一阵喧闹,“快让开!快让开!有人落水了!”
“谁啊?诶哟,晕过去了!有没有人会心肺复苏?”
“大家麻烦让一让,给病人留出空间。”
“怎么还有一个?好俊的小伙子,成年没有啊?”
“小脸煞白的,还有呼吸吗?”
“该不会死了吧?”
“死?”
席亭舟猛地回头,眼皮不吉利地跳动,毫无预兆一阵心慌。
攥紧拳头,屏住呼吸,脚步沉重,仿若在泥沼中行走,席亭舟艰难走近湖边,越靠近,他的心越发慌乱,薄唇紧抿,面色阴沉,像个活阎王般令人退避三舍,彻底忽视他俊美无俦的容貌。
“挤什么挤?”
“干什么啊?信不信……”
被挤开的人们愤怒转头开骂,一对上男人的视线,吓得一秒收声,哆哆嗦嗦让路,现场愣是形成一道诡异的奇观,恍若天子出巡,大佬开道。
进入内圈,潮湿的草地上躺着个清瘦的男子,年轻的姑娘正快速按压落水者胸腔,大半身子遮挡住落水者的脸。
但无论穿着打扮亦或身材体型,席亭舟都是那样熟悉。
今天方星泉发给他的自拍照里,穿的正是这身。
席亭舟蜷了蜷手指,强压下浑身寒意,掏手机打了个电话,三两句交代完,顾不上脏污的草地,半跪下去拍拍方星泉的脸,“星泉,星泉。”
正做心肺复苏的女孩儿迅速瞥了他一眼,“你会做心肺复苏吗?”
席亭舟秒懂她的意思,点头应道:“我和你换。”
两人无缝连接,女孩儿抽手累得向后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
“咳……咳咳——”方星泉忽然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水。
席亭舟松了口气,继续手上动作,直到方星泉又吐了两次水,虚弱地睁开眼睛,什么也没看清,再度昏迷。
“星泉!”席亭舟捧着少年苍白的脸,心跳快得好似犯了心脏病。
“他应该没事了,您快送他上医院吧。”帮忙做心肺复苏的女孩儿提醒。
席亭舟手臂穿过方星泉膝弯,匆忙将人跑起赶往医院。
“原来认识啊……我说脸色怎么比落水的人还差呢。”
“这个也吐水了,快送医院!”
另一边,席亭舟特意打电话通知医院做好准备,两人前脚抵达医院门口,医生护士蜂拥而至,手脚麻利,井然有序地救治方星泉。
席亭舟周身气场生人勿进,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套近乎。
——
“吃点吧。”祝理递给席亭舟一袋食物。
席亭舟摆手拒绝,“没胃口,你自己吃。”
祝理纳闷儿,鲜少见席亭舟如此忧心忡忡的模样,真把小孩儿放心上了啊。
“医生不是说了方先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你没必要不吃不喝在这儿守着。”祝理劝道,又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对方。
“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吧,第一次瞧见你这么狼狈,真该叫老林他们看看。”
席亭舟闻言回神,垂首观察自己,西装裤上到处是干涸的泥巴,皮鞋更是脏得看不出原样,白衬衣上飞溅大大小小的泥点子,就连手掌心也蹭到了泥土,大概抱方星泉时沾上的。
眉毛拧起,逐渐形成一个「川」字,可见席亭舟心里多么山崩地裂,惊涛骇浪。
祝理忍俊不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在这儿守着。”
虽然平时祝理嘴上不靠谱,但正事上从不掉链子。
席亭舟确实无法忍受自己这副模样,皮肤从手臂痒到小腿,阴沉着脸大步流星离开。
休息日期间,祝理是个铁打的夜猫子,熬通宵那是家常便饭,他自告奋勇请缨守着方星泉简直小事一桩,先定上一排闹钟,间隔半个小时响一次,去看看方星泉的情况,回来继续玩游戏。
方星泉住的vip房间,配备有专业人士看顾,人家比席亭舟他们专业得多,其实压根儿用不着祝理留守,但作为席亭舟助理加朋友,他清楚席亭舟求的是心安。
认识多年,祝理当真第一次见到席亭舟狼狈不堪的模样,印象里,无论何时何地,席亭舟永远游刃有余,从容不迫,连头发丝儿都一丝不苟,即使面对难缠的商业劲敌,千钧一发的危机,席亭舟仍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单手撑着下巴,祝理眺望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年,勾起唇角,铁树果然开花了。
可喜可贺,是值得全公司涨工资的大喜事。
祝理暗搓搓盼望席亭舟早日和方星泉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人逢喜事精神爽,顺理成章涨工资。
小算盘打得啪啦响,席亭舟冷冽的声音毫无预兆传来,“想什么笑得这么猥-琐。”
“哎哟,吓死我了,老板你走路咋没声儿?”祝理拍拍小心脏。
席亭舟睨他,“做贼心虚。”
祝理急于辩解,张开嘴就被席亭舟一个眼神制止,“别打扰星泉休息。”
祝理安静闭嘴,心里暗暗朝席亭舟竖起中指。
天光大亮,席亭舟接到一通电话,祝理靠沙发上打了个哈欠,进卫生间洗把冷水脸。
“席董,经过现场勘查,方先生落水应该是意外,附近发现一处断掉的栏杆和脚印,那截栏杆在湖底捞到了。”
“另外,我们查到和方先生一同落水的人是骆骋洋,方先生儿时好友,于三年前出国留学,最近刚回国,两人昨晚在文圣路餐厅用过餐。”
挂掉电话,席亭舟揉揉眉心,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是意外,不是他这边的人动的手。
经此一事,再次给席亭舟敲响警钟,如今有人暗中蛰伏企图掰倒他,难保不会对自己身边人下手,没彻底清除隐患前,方星泉的身份不便大范围公开。
“湖边栏杆年久失修,落水是意外。”
祝理擦干脸上的水渍,挑了挑眉,“意外?我以为又是哪个老家伙动的手。”
“不过,以方先生的身份,老板可以考虑给他安排两个保镖。”
席亭舟摇摇头,“他不喜欢,而且他快开学了,应该会住校。”
“对哦,你自己就不爱带保镖,更别提方先生,他肯定很期待大学生活,带俩身强力壮的保镖在身边,貌似更显眼,还影响交朋友。”祝理想象一番,感觉好社死。
说到朋友,席亭舟神情微顿,“你知道骆骋洋吗?”
回忆半晌,祝理总觉得耳熟,“啊!方先生的发小。”
“之前调查方先生时,见过这个名字,骆家特现实,这小子还算重情重义,三年前发生真假少爷的事后,骆家担心骆骋洋跑去找方先生,连夜将人送去国外念书,听说当时骆骋洋闹着要找方先生,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被他爸轻松收拾了。”
席亭舟闻言颔首,他原本担心方星泉和骆骋洋起了争执才导致两人落水,看来他想多了,两人的确是朋友。
“骆氏最近是不是在争取和「念远」合作?”席亭舟隐隐记得几家竞争公司名单上有骆氏。
助理怔愣一瞬,马上转换工作模式,“对,不过大家更倾向‘竟科',骆氏资质上差了点。”
席亭舟思忖片刻,“「鲁谷」合同月底到期,不必须约,以后换成骆氏。”
“鲁谷”近几年开始走下坡路,产品质量不过关,若非看在席亭舟父亲面子上,早已换合作对象,现在换掉「鲁谷」顺便卖骆氏一个人情。
不愧是席董。
祝理笑了笑,应下,“好,我马上去办。”
离开前不忘揶揄一句,“果然什么都不如枕边风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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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白色的天花板, 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方星泉动了动脖子,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