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好意思请问您现在有空吗?时间跟重力的关係我还是有点不懂…。」
连堂中间的下课时间,大部分的学生要嘛拿出手机开始玩,要嘛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有简佑文捧着课本跑到白书佾身边乖巧地等着。
白书佾稍微偏了偏头。
「你是…之前来问可不可以旁听的大一生。」
「老师记得我吗!我叫简佑文!」
简佑文现在就想立刻放鞭炮庆祝。
事实上一个大一生来旁听大四才能选修的课程,每次都坐在第一排,并且一对上眼就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这种学生教授要不记住也很难。
白书佾瞥了简佑文彷彿要飞上天的表情一眼,默默接过简佑文的课本。上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空白,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是哪边不懂?」
白书佾朝简佑文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没有教授不喜欢认真的学生,白书佾自此默许了简佑文每堂下课都来找自己的行为,简佑文也立刻掌握得寸进尺的原则,逐渐地把自己的移动范围从课堂扩展到白书佾的办公室。
「学弟又来啦?」
来找白书佾讨论论文的学姊见怪不怪地看着简佑文坐在白书佾身边。
「学姊好!」
简佑文一看到学姊,立刻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推到一边。
对,简佑文甚至在白书佾的办公室获得了一把属于自己的椅子。
简佑文一开始怕白书佾嫌他烦,小心地拿捏着来访的比例,一个礼拜克制自己只来一两次,但后来他发现白书佾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来访有多频繁,如果白书佾有空,他会很乐意跟简佑文讨论各种天马行空的物理问题,如果他有事要忙,就会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跟简佑文点点头,然后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
就像现在,白书佾正在跟学姊讨论时,简佑文就开始整理新收进来的信件、公文,还有考卷等。白书佾没有开口要简佑文先离开,简佑文就这样厚着脸皮等在旁边,同时尽量展现自己有用的一面。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简佑文大三要升大四的暑假。
放假前一天,简佑文不意外地还是待在白书佾的办公室。
「老师这次暑假也还是待在实验室吗?」
「不是,我要去一趟美国。」
「……咦?」
简佑文正想接着说我暑假也会每天来帮忙的话语瞬间凝滞,卡在喉咙成了一个沙哑的疑问句。
白书佾抬起头,对上简佑文彷彿被拋下的大狗表情,犹豫了一会后回答:「我妈请我过去一趟。」
白书佾向来是问一答一,绝不会多做解释,简佑文知道是自己糟糕的脸色让老师起了顾虑之心,赶紧把嘴角扬起。
「那是要去美国国家科学院吧?我也好想去看看。」
白书佾没有回答,只是对简佑文露出有些歉疚意味的微笑。
简佑文立刻知道自己问太多了。
当白书佾愿意解释的时候他会讲得清楚明白,但当他不想说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逼他开口,但简佑文这三年也不是白混的,该如何趁人之危步步进逼又不踩到白书佾的底线,他已经掌握到了精髓。
「老师…」
简佑文走近到白书佾身边,浅褐色的眼珠直直地凝视着白书佾,像极了无辜的大型犬。
「我毕业之后,你愿意收我当助教吗?」
「……」
白书佾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简佑文的话题会一下子跳到这里,本来在收拾桌面的动作就这样愣住了。
「我会很认真很努力,拜託。」
简佑文垂着头,带着恳求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可怜,白书佾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后脚跟因此踢到了简佑文专属的椅子。
白书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布鞋和椅脚,沉默了一阵子。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一定尽力达成!」
简佑文眼睛一亮,差点想紧紧握住白书佾的双手以示自己的决心。
「我之后不会顾虑我的面部表情。」
「……什...么?表情?」
这下子换简佑文傻住了,本来以为是要做完几项实验或是帮忙coding,但白书佾的话完全跟工作没关係,简佑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突然发现白书佾现在的样子和平常温和的氛围不同。
俊秀的脸庞没有任何一丝表情,整个人笼罩上一层清冷疏离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隔出空间。
白书佾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一直保持笑容太累了。」
***
白书佾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通常大家对天才的印象都是特立独行,除了专业之外的东西一窍不通,但事实上白书佾并非生活白痴,这主要归功于他那同样也是天才的母亲。
白书佾妈妈不希望白书佾体验自己当初成人之后才被迫社会化的痛苦经歷,因此从白书佾小时候就刻意训练他基础的社交应对,加上白书佾一路跳级,从十四岁开始就在国外念书生活,从基本的打扫煮饭到后来的买车租屋这些日常杂事都能够独立完成。
但白书佾对于生活的关心也仅只于此。
白书佾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观察力,但对他人跟物质生活并没有太大兴趣,他的大脑基本都沉浸在自己研究的物理问题之中,在日常生活上只使用了大概1%,而且这1%的心力,还只有在不得不使用的时候才会挪用。简单来说,白书佾像是在自己身上装设了一个开关,只有在必要社交时才会打开。
而简佑文实在太常跟在白书佾的身边,如果让简佑文当上助教,两人的相处时间势必更长,长到白书佾判断他无法再维持住他的社交笑容,因此他答应简佑文当助教的条件就是,他在他身边时会关闭自己的社交模式。
白书佾判断简佑文不会因为自己独处时的冷淡态度而有任何抱怨,因此不如一开始就讲清楚,之后就不需要特意耗费能量只为简佑文打开开关。
简佑文其实没有问过白书佾无法保持笑容的理由,但他很快就推断出白书佾这么做是为了有效率地配置资源,同时,也是默许自己长时间待在他身边。
对于白书佾愿意收他当助教,甚至只在自己面前呈现最自然的状态,简佑文即使到现在也记得他当天感受到的极致快乐,即使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