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信件以后,他们随之展开调查,随着调查结果出炉,吴珈敏的作品失格旋即公开在国际赛的官方网站上,原先置于歷年作品集中的影片也因此下架。
像是替她维持最后一丝体面,主办方没有公开她的全名,可所有看过这部作品与当年实际参与其中的人们,都清楚这名抄袭者是谁。
不但抄袭,还刻意嫁祸他人,使人无辜背负骂名两年多的时间。
一时间,吴珈敏在同学、朋友与同事间的名声一落千丈,从前苦心经营起来的好人缘顷刻间烟硝瓦解,她无数次想要再求到裴夕晚面前,让她替自己说说话,却赫然发现,无论是她或俞绍洵,都无法再联系到她。
尤其先前无意间帮了他们的裴母,也在晓得俞绍洵是假借日后送喜帖名义向她讨要地址,实则去到了裴夕晚住处大吵大闹、迫使他不得不搬离那里后,对他再没有好脸色。
可即使如此,两人还不肯轻易放弃,多方透过以前的同学、朋友,想要联系上她,然而没有一个人成功联系上。
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她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们所有人的世界里。
裴夕晚是澈底与过去做了切割,她不会原谅,也不想再与这些人有牵扯。
坐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把刚收到的又一条道歉讯息删除,随手将之封锁,裴夕晚顺手接过姜朔光递过来的碗,一边听另一桌的郑温禎等人说话。
他们在聊黄芷媛。
上个月自游戏部门里传出消息,其中一名游戏企划忽然主动找上主任,向他自首当初游戏活动的造型与故事是他不小心透露出去的。
再一细问下去才晓得,事情竟还与黄芷媛有关。
前年黄芷媛还在拾参月工作室任职时,他在艺诺尾牙上对她一见钟情,随后便展开猛烈追求,尽管黄芷媛始终不曾松口,甚至在几个月后离开了工作室,他也未曾死心,始终与她保持联系,认为自己仍有机会。
却不料黄芷媛不过是想利用他而已。
在她的央求下,他为讨她欢心,将即将推出的活动造型与故事透露于她,差点酿成大祸。
对于公司如何处理后续的事,谁都没问,也不关心,对工作室的人来说,更值得一说的还是黄芷媛的身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她叔叔还是谁是富惟总部的高层,她虽然在乐森,但似乎替她叔叔在下面几家子公司都做了不少事情。」郑温禎神神秘秘地把才听来的消息毫不见外地散播给同事们知晓。
「所以她当初才会擅自替姜哥接下乐画的工作啊。」林延忱倏地一拍掌,恍然大悟,「我说呢,当初她那理由也太牵强,什么同出一家的,都离开了哪还有半点关係。」
「那照这么说来,她岂不是为了姜哥才追来我们工作室的?」
张卉彤话音落下的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默契地挪到姜朔光身上,吃吃笑了。
「当时她估计都在想我是个粉丝我还错了吗?」
「谁知道姜哥哪是不跟粉丝交往,是根本不想跟她交往。」
「可能是她太正大光明表明自己的粉丝身分了,还没我们小晚聪明。」末了,郑温禎还求认同似的看向姜朔光,笑嘻嘻道:「是吧姜哥?」
就这一段话,表面上是阴阳怪气黄芷媛,实际上却是故意逗裴夕晚,最后还不忘调侃姜朔光一把,引得眾人一阵哈哈大笑。
面对眾人的调笑,姜朔光无所谓,裴夕晚却忍不住摀了脸。
自打不小心在办公室公放了他的音档,她的粉丝身分就再藏不住了。
好在他们也没与她计较,只好奇她先前的隐瞒,并在晓得她口中的「玄学」后大笑。
也是到那时裴夕晚才晓得,原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玄学,不过是当时烦黄芷媛,郑温禎他们与行政部门的人抱怨时随口胡诌的。
后来发现行政部门的同事信以为真时,他们也想过要不要解释,可想着说不定会因此少掉一些麻烦,不至于迎来第二个黄芷媛,他们便拋开良心,将错就错。
没想到会因此骗到裴夕晚。
自那以后,这便成了工作室内部不时要拿出来调笑的话题第三名。
第二名是姜朔光因裴夕晚而间接形成的「不与粉丝交往」打脸言论,而第一名,郑温禎在高空滑索上的鬼哭狼嚎让他稳坐高位、歷久不衰。
姜朔光没有反驳地点点头,一边却垂眼摆弄着手机,片刻后,他一个按键把郑温禎从高空滑索下来后脚软的狼狈照片发在群组里,微挑嘴角道:「你也没有,你在滑索上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这张照片是当时姜朔光悄悄拍的,但一直没有发出去过,就攒在手里当把柄。
看见照片,眾人当即爆出笑声,郑温禎惊愕后惨叫一声。
「哇靠姜哥,你那怎么还有照片啊?」
自从那天回来,郑温禎就一直陆续在说服同事们删掉当日他的丑照,没想到时隔多月,在姜朔光手里居然还能看见新的照片。
「万万没想到姜哥还留了一手。」
「狠还是我姜哥狠!」
「谁让你又逗小晚,报应来了吧。」
眾人的哄笑声中,话题被带回郑温禎身上。
姜朔光拿手碰了碰裴夕晚的脸颊,在她慢慢放下手、看过来时,指着盘里刚捞出来的虾问她:「要不要吃虾?」
裴夕晚顺势望去,注意力当即被转移,她点了下头,正想伸手去夹,就被姜朔光轻轻挡开。
「还很烫,你先吃点别的。」
闻言,裴夕晚也没坚持,转而去夹已经捞进她碗里的高丽菜,一边在嘴里咬着一边抬头时,就撞进单怀楠饶有兴致的目光。
单怀楠看得倒不是她,而是她身旁那个嘴上说着烫,不让她碰,却自己伸手捏起一隻又一隻,逐一去掉虾上的壳的那个男人。
看了一阵,单怀楠嘖嘖两声,忍不住开口。
「虽然但是,每次看你照顾小晚的样子,我都觉得挺不可思议。」
「那是你见识少。」把最后一隻去掉壳的鲜红虾肉放进女孩子手中的碗里,姜朔光拿过纸巾慢条斯理的简单擦拭了下手,随后再不搭理单怀楠,起身对裴夕晚说:「我去洗个手。」
裴夕晚点了头,目送他走远。
单怀楠转了下眼珠,忽然狡黠一笑,压低声音凑向她说:「你知道吗?你朔哥以前其实是个打架小能手。」
「朔哥会打架啊?」裴夕晚微怔,随后面露狐疑,很难把平日温温柔柔的他跟打架两字放一块看。
「真的,没骗你,国中时候他还从一群学长手里救了阿澄呢。」一边说,他一边拿抬起手肘轻轻撞了下身旁的时澄昂,「对吧?」
时澄昂点了下头,「是真的。」
当年姜朔光搬到他家隔壁,又转学到他们学校,两人虽是邻居,却毫无交集,全因一场学长们的惯性勒索撞在姜朔光面前,勾起少年当时叛逆躁动的心理,不管不顾以一敌多打跑学长们。
那会姜朔光不爱说话,行事孤僻,而他亦是个沉默性子,心里感激他,但不知如何表达,日日默默跟着他走了好一阵子,差点逼得他也与自己动手,简单几句话说开以后,反倒因此交好。
「你别看他好像脾气很好、对谁都温温柔柔的模样,兇起来不得了。」
单怀楠虽没经歷过两人当年的事,也没看过姜朔光打架,倒是恰好见过几次他生起气来的模样,那样子要说他擅长打架,单怀楠是相信的。
「不过要让他真的生气也不容易,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也就几次。」单怀楠说着看她一眼,笑了下,「除了之前在乐森那次之外,其他几次都是因为你。」
他没说是因为她的什么事,但裴夕晚隐约明白了。
她抬头看向从厕所走出来后,没立刻回来,而是走到自助吧那头的男人,轻声说:「他帮了我很多。」
「他很喜欢你。」冷不防地,时澄昂又开了口,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后他顺着她的视线回首看了眼姜朔光,趁着对方回来以前,低声向她说起一些先前她所不知道的事,并在姜朔光拿着特地为她拿的一小碗莓果奶酪回来时,适时闭了嘴。
时澄昂是不吐不快,说完后心里愉快了,裴夕晚听后却为之动容。
姜朔光对她的情绪一贯敏锐,回来没多久就感受到她情绪上微有些不对,几次交谈间见她又不似难过的模样,笑得也一点不勉强,便就暂且按捺下来。
一顿饭吃完,眾人各自打道回府。
火锅店距离姜朔光家不远,他们本就是走路而来,这会儿正好散着步回去,顺便消化。
「刚才吃饭的时候在想什么?」身旁没了认识的人,两人的姿态都放松许多,牵起她的手在指腹间轻轻按压,姜朔光随口问她。
「那个啊。」先前几次他打量她的目光太过明显,他这么一问,裴夕晚便知晓他问的是什么。「在想你。」
「嗯?」
裴夕晚却没往下说,只说:「谢谢你啊朔哥。」
她没明说,姜朔光稍一细想却明白了,暗自在心里把两个好友骂了一通,他面露无奈。
「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啊。」裴夕晚看着他笑,谎言说得一点也不走心。
晓得她是在笑自己先前刻意不说的事,姜朔光也不恼,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她是小骗子。
裴夕晚看了看四周,见这条路往来的人不太多,仗着街灯昏暗,夜空下,她一把抱住姜朔光,在他怀中轻声低喃。
「朔哥,我好喜欢你啊。」
如果不是时澄昂告诉她,她不会知道——
原来那日分开以后,他找上时澄昂,借用他在艺大里的人脉,试图从当年的事情中,找寻吴珈敏可能留下来的痕跡。
原来早在工作室缺人之前,他就试图把她带到工作室,把她带到他的身旁。
原来人事本想刷下她,认为她在此过于屈就,恐做不长久,是他认出她以后,以她作品出色为由,要求留下她。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好运是从二十三岁以后才开始的。
在二十三岁以前,她唯一的好运是遇见他的声音。
而在二十三岁之后,她有幸被艺诺录取,接着进入工作室,走到他的身旁,与他相恋,现在还得以摘除污名,洗刷冤屈。
如果不是时澄昂告诉她,她不会知道,原来她以为的这些幸运,全都与他有关。
姜朔光笑了,手在她身后轻揽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故意逗她,「嗯,但还差我一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