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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不是手下或同伴,而是花了心血打造的作品。
    风音不自觉抬手,指尖很轻地拂过后颈,她自己看不见,平常别人也看不见,只有孙家特產的显影剂抹上去时,才能窥见那禁忌的烙印。
    每个作品都会有自己的编号,她也是。
    这样也很好,虽然她完全无法同感所谓的爱恨情仇,但根据她侵入过那么多的五感与记忆所见,最可以把人联系在一起的,是利益而非爱。
    群体的隐形规则,是基于我对你是有用的,你对我也是有用的,我们才会聚在一起。
    风音在桌沿坐下,玩弄着桌上的钢笔:「既然我对你还是有用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我好无聊,不能出任务的话,我也不能离开这里。」
    而爱是一种罕见的东西,人只能把它留给很少很少的人,比如说——
    「你既然看到新闻,应该已经知道那个差点害死孙净元的男人,又出现了。」
    孙澈元表情没有变,但风音熟知人类的微反应,他小指反射般抽了下,又轻轻抚平已经够整洁的衬衣下襬,那是一个人安抚自己的动作。
    唯一可以让孙澈元动摇的就只有家人,现在也只剩下一个了。
    「自然不会让他继续待在那里,」他把风音终于还回来的钢笔轻轻拋入垃圾桶,「之前派去杀他的人有去无回,我怕引起注意,暂时不能再动手。而且,纠察者的最高领袖,那个老狐狸局长,从以前就在怀疑孙家,我现在还不能留把柄。」
    风音看着钢笔隐入开口,被智能化的垃圾桶咖地一下绞碎:「那个卫凌灵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小孩子,上次就是他帮忙卫凌灵打跑派去的人,花了我们好大力气把那些杀手从警局弄出来。」
    孙澈元淡淡地,没有很上心:「你这么想外出的话,去查一下他的来歷,有问题的话,就找个机会处理掉吧。」
    风音从桌上跳下来,微歪着头:「先生,你常说一般人和共感者不同,你们能够同理他人,那么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说出要杀死一个陌生人呢?」
    「就是因为是陌生人,所以才可以不在乎。」孙澈元的语气微微加速,昭示话题到此为止。「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风音知道他耐心用罄,为了自己可怜的外出机会着想,她利索地离开,默默关上门。走没几步,腥气猛地在鼻间滞住呼吸,呛到她咳得昏天暗地,草草伸手一抹,满手湿答答的红色。
    大概是太累了,她抽出纸巾擦净鼻子下的血跡,没有太在意。
    卫凌灵在难得可以好好休息的周末又被噪音吵醒了,这次不是音乐,是间歇性的大呼小叫,听起来像在跟谁对话。
    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一连串的哲学问题又浮现在脑子里:『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容许这个兔崽子租我的房子?』
    等他七死八活把自己从床上捞起来,移到噪音来源前,试图吓唬一下小孩,却发现通讯器连着共感套组装置的白承安开心得不得了,压根没发现他存在。那装置看上去颇像远古时代的录影带,是个方形黑匣子,卫凌灵低头看一眼被撕开的包装,上面极其曖昧耸动地写着:『人妻极密一日体验』。
    他脸一黑,直接关掉储存着记忆的装置,把魂不知道已经飘去哪里的白承安唤回现实。
    「卫凌灵,这个很酷的,你要不要玩玩看!」不知道何时起已经开始直呼其名的白承安还是笑笑的,似乎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玩不完的新鲜事,「我把连结传给你,帐号是我的名字,密码是两个零。它是一段记录五感的全息影音,登进去后,你会觉得你是在以那个人的身分,体验到他当下体验的感官,超级帅的!」
    「这么简单的密码,你不怕被盗吗?还有,你玩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体验主体?」
    卫凌灵原本想关掉跳出的讯息,反而一个手滑,按到了扩音。
    已经化作电子管家的共感核此时偏偏侦测到熟人面孔,自动打开连结门外的喇叭:「林心教授来访,依据人类的社交礼仪,这些声音似乎不适合让林心教授听到,需要我先帮您屏蔽对外通讯吗?」
    ……
    卫凌灵不确定自己要先掐死捧腹大笑的少年,还是多管间事又没管到点上的共感核。
    一阵极为尷尬的解释后他才顺利请进了教授,林心一脸忧心道:「我看到新闻了,我老公没为难你吧?」
    卫凌灵看一眼白承安,后者其实不是真的不会看人脸色,完全是看人调整白目程度:「我去倒茶。」
    白承安一走,卫凌灵打开通往阳台的窗:「我们到外面聊吧。」
    夏天的末尾已悄声降临,晨色微凉,两人简单交换近况,林心眉头一直皱着:「我做共感的研究几十年,这样对人没有任何同理心、而且能力强得可怕的共感者越来越多了,多的速度很不寻常。即使是正常繁衍,也该有个进程才对。」
    「起源是基因,但演变成这样,背后肯定有人工的痕跡在。」卫凌灵淡淡说道,「我记得教授说过,有些学说认为人类在很久以前、还没有所谓语言和文字系统的时候,是利用共感能力沟通的。这也是为什么直到今日,虽然普遍失去了那样的共感能力,人类还是会有共同的集体潜意识存在,那是过去人类歷史的残影。」
    「你想说什么?」
    卫凌灵挥手示意玻璃门内的白承安把茶放下,可以走人了:「所以有可能,这样的基因演变是返祖现象,是有跡可循的,而有人发现了这背后的巨大力量和利益,想要人工诱导更多的基因突变。像教授这样的学术专家人才,很快就会有人对你招手了。」
    「你说得没错,」林心笑一笑,爬着皱纹的脸孔美丽却忧伤,「我有时候也会想,我研究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呢?」
    林心有些茫然地问道,又像在问自己。
    她大半生都追寻着真理,但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在意所谓真相?不知道真相、蒙昧一生的人,未尝就会比较不幸福。至少不会像她,殫精竭虑追寻真理,却又唯恐误开潘朵拉的魔盒,让有心作恶的人发现途径。同时,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她,做这些研究把自己累成那样,不值得、没必要。
    「人类是群体的生物,和另外一个人建立交流是我们的天性,但为什么演变是这样的方向呢?如果世界上有神,祂在试图告诉我们什么?」林心迷失在思路里,喃喃地仰头。
    稀疏晨星在艮古不变的天空无声流转,这些星星俯瞰着人类在歷史里繁衍茁壮,似乎站在万物顶端俯瞰世界,但现在看来,人类可能也正跌跌撞撞走向无法自控的毁灭。
    但卫凌灵不愧是当年恶名昭彰的纠察者,铁石心肠,绝不动摇。
    「教授,你想太多了。」
    卫凌灵放下交叠的指:「人类太过渺小,你和我再过几十年,这些思考的意识全部会化为乌有。谁知道这一切物竞天择会不会纯粹只是巧合呢?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规律,有的只有让人类痛苦无比,可是又不断想去猜测的无常机率。」
    「以前……有一个纠察者前辈告诉我,我们很难完全控制机率和所谓命运,所以我们信的只有我们的枪,我们的共感核,我们的战友。」
    共感核的微光隐隐栖息腕间,映着他漆黑的瞳,也像黑夜里稀疏但足可引路的星光。
    「你呢?你相信什么,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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