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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知妤揩去额际汗珠,在教室外长廊的洗手台清洗双手,顺便替摩擦得红肿的手臂冲凉,最后拍去体育裤裤角尘土,转身打算返回自己所属的二年一班班级教室。
    门扉紧闭的教室内隐约传出簌簌压低音量的交谈声,里头似乎有群人正密谋着什么计画,而且从声音来判人数还不少。
    蒋知妤在心里掂量一会儿,揣测出两三个可能性,于是歛去脸上疲态推门而入。
    「知妤,恭喜!我们看到海报了,你当选年级模范生代表!」总是在当日最后一节体育课下课后衝回家的同学们,现在虽然各个已换回制服、揹着书包,一副随时闪人的模样,却为了赶上第一时间的道贺而留在教室等她。
    她拿捏了适当的短暂怔愣与惊喜,而后说出事先拟好的应答词:「多亏我们班的大家人脉,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帮忙。」
    「少来!全校有谁不知道,某人既要准备第一次期中考,同时还有映山红市科展比赛,结果期中考照样类组年级第一,科展也获得生物组特优。根本不让人活啊!」
    「还真不晓得是哪个傢伙像狂热信徒般,逢人便大肆宣扬,只差没有在校门口广播宣传了。」
    「在校门广播宣传啊??这是个好主意!下次小的会直接录音放在校门警卫室播放!」
    「我等着看警卫把你轰出去。」
    蒋知妤一面走向教室深处的座位,一面与路过同学们相互挖苦。即使回到了座位,仍有许多同学们先后围来贺喜,也有不少人提出等等续摊逛街吃饭的邀约,她都以体育课太累婉拒。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前座的徐思纯突然转过头,张开嘴又闔上,眼珠滴溜溜的转,配上她生得一张圆润双颊,这模样儼然是进食中的小仓鼠。
    「怎么啦,吞吞吐吐的?」蒋知妤问道。
    「知妤,我认真问你喔……你跟隔壁班的姜晓彤有发生什么误会吗?」
    蒋知妤这次是真的错愕了,不由得反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前阵子公佈期中考排名后,我有次经过佈告栏前时遇到她,她当时看着榜单的表情很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觉就是有杀气,而且她口中还唸着『去死』、『快点消失』之类的话。」
    蒋知妤沉吟一会。在她印象里,姜晓彤是个顶着显眼粉色长鬈发、打扮时髦入流的同校学生,除此之外,两人就只有因为身为这学年度的班级模范生代表,曾在司令台旁等候上台介绍时打过照面。
    「我们以前是唸同所国中,但没有同班或是同社团过,应该不会有什么过节。」
    基于此,蒋知妤认为是徐思纯听错误会,再加上光影角度导致表情解读失当,决定拋诸脑后,拎起装有制服的纸袋准备去更衣。
    没想到徐思纯并不死心,提出她从二班朋友们那头打听到的说法为佐证,甚至列举出过去数条校园新闻,像是推人入水或因眼红而在对方饮食下毒的案件,千万叮嚀蒋知妤最近要多提防点。
    「二班的还说,这阵子姜晓彤很热衷于影木镇,每次经过她座位都发现她在查找相关资料,几乎走火入魔了。说不定她想寻找愿望果实就是为了要对付你。」
    「影木镇?愿望果实?」
    徐思纯从书包掏出手机,点了一则最热门的影木镇讨论串。蒋知妤粗略看完原文与前几则回覆,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只是个传闻」,然而见到徐思纯神态认真似乎深信不已,于是放弃争论。
    「知道了,我会多注意。谢谢提醒。」
    「虽然我知道我能帮忙的不多,你还是随时可以找我。一定记住,小心姜晓彤!」
    这时蒋知妤右手边邻座的陆巧涵回来了。她稍早道贺完便衝去补交作业,返回时恰巧听见两人的后半段对话,马上兴冲冲加入谈话。
    「姜晓彤哦?放心啦!我刚才在教师办公室室看到姜晓彤,他们班班导要她带交换生参观学校,我看姜晓彤脸上那表情,即使她本来满脑子想着要对付知妤,现在应该只有交换生吧。」
    「交换生?是朝会校长说的交换生吗?」
    经徐思纯大喊,尚未离去的同学们立刻聚拢而来,七嘴八舌追问交换生的最新消息,蒋知妤则趁乱悄悄退出人墙,直到好奇心被满足的人群散去后,徐思纯才发现蒋知妤座位边掛着的书包已经不在原位,显然对方早已离开学校。
    「疑?知妤什么时候回去的?我本来想陪她一起走,免得遇到什么危险。」
    「跟你这走路不看路的走在一起才危险吧,」陆巧涵嘴上毫不留情,「知妤自己会搞定的啦!没看刚才体育课完要收软垫,连男生要搬都很吃力,老师交代她送回器材室,她就有办法自己完成。」
    「就是这样才令人担心呀。像刚刚收器材的情况,明明大家都在场,只要开口询问大家就会帮忙的,但她却坚持自己搬。」徐思纯茫然望着蒋知妤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座位。「总觉得很生疏啊……」
    「这也不能怪她啦,听说她小时候爸妈就离婚各组家庭,知妤她一定已经习惯什么都靠自己了。」
    ***
    入夜后的晚灯街商店徒步区人声鼎沸,街畔灯火齐齐点亮,课后的学生们、下班的年轻白领粉领们陆续涌现街道,偶尔还能见小家庭携家带眷前来寻觅商店街内的餐厅小吃。
    蒋知妤隻身走在灰红交错拼贴的石砖街道,不住交替搓揉隐隐发麻的双手手臂,心里只想着「以后绝对不要为了少跑几趟路,勉强自己一手撑着垫子另一手开门」,如此一来她便无暇去在意,独自走在周围尽是成群结队的群体里的自己有多引人侧目。
    由于每天总是来这踏寻晚餐,她可以轻易找到一条前往目的地的顺行人流,跟随眾人步伐前行,并适时脱离转匯入另条人潮,逐步走向预想好的晚餐麵馆。
    当她走经某间豆花店铺前的骑楼时,前方人流忽然出现反常扰动,彷彿骑楼路面被砸出了个深渊,人们纷纷转往骑楼外的街道行走。随着遮挡在前的人群逐渐稀疏,蒋知妤终于从层层人墙的臂膀间缝看清状况。
    那是一名哭得满脸通红的男孩。男孩衣服沾满脏污,在几间店铺前的骑楼忙乱奔跑转圈,嗓音更早已哭到沙哑,只能边啜泣边低声呼唤妈妈。
    绕开男孩的人群虽然频频瞥视、不断交头接耳,但却依然维持步伐,直到男孩离开视线,便当作没事般接续原本行程。
    「别过去!如果是走丢会弄得这么脏吗?说不定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法。」
    「他又没来找我,如果我上前关心被当成诱拐小孩的犯人,不就麻烦了?」
    「就算我们没去帮忙,也会有其他人帮的。」
    蒋知妤从人们眼神里读出结论,抱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男孩才会哭哑嗓音也没有人去帮忙。她向前迈出几步,忽然一股疲乏无力感涌上心头,随着血液从心口窜向脚跟,最后深深扎入地面。
    她在骑楼柱旁停下脚步。
    ——为什么要去帮他?现场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却还是无动于衷。从小教育总是说要「热心助人」、「日行一善」,但现实就不是如此。人们对于越是缺乏的特质,越需要在言语间强调拥有。
    男孩哭泣失措的身影与记忆里那段在街头徬徨无助的影像叠合,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不会有人主动伸出援手。蒋知妤垂敛视线,回避与男孩目光相交,直到馀光瞥见男孩转向跑离的背影。
    「不会有人帮你的。早点接受吧,凡事只能靠自己。」她佇立良久,最后呢喃着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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