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馀的忧伤弥漫到晚间梦境里都暗沉沉的,王为努力安抚他,陪着他每天渡过不同的梦中故事,然后把他重新打造成新的一个余馀让他能渡过难关,王为私心的把余馀留在身边,他把这一个被剥离开来真正的余馀小心疼爱的捧在手掌心呵护着直至有一天他忽然晕厥了。
王为意识很模糊、很模糊,他眼睛几乎撑不开,只能微弱地眯起一条线,勉强看清周围环境发现处身于一间病房,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再是孩子躯壳,他努力地想叫出声音来,想把在病房外的护士叫进来。
他努力了一次又一次,意识上总在半虚浮之间,只要他一闭上眼就必须要再努力才能叫出声,自以为有叫唤出来却都是南柯一梦般重回起步点。
王为知道只要再努力一点便能冲破墙壁他就能醒来,回到他应有的生活里,他知道他并非死亡,而是一直在离魂状态。
“为——!!你在哪呀”
余馀在单幢楼里找了多晚也见不到他的朋友,他真的不喜欢一个人走在这处不见阳光的单幢楼里,每天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就是逃跑想要离开这幢楼的欲望。
他真的很不喜欢这里,纵使这里是曾经有过快乐回忆的地方,但更多是让人悲伤的痛苦。每次到来唯一能令余馀心里舒服的人现在又不在了,他害怕会永远见不到王为这位一直支撑他心灵的重要人物,此时一把声音徐徐在余馀的耳绊轻扰,如曼妙的琴音般绕缠于余馀的脑子里。
男人轻柔细声地不断催眠着余馀。
[不能放他走啊。]
[他走了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啊。]
[他的心给鬼魂迷惑了,他要拋弃你,就如你的父亲般拋弃你母子俩啊。]
[孤独的小余馀每天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啊。]
[谁都不要小余馀了啊。]
这都不是余馀想要、想见的事情,他不知有多少夜因看不到王为而哭醒,醒了后一个人在这间本来是两兄弟住的房间里睁眼一整夜,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睡在这里,曾经耳绊听惯了的呼嚕声此刻也只剩黑夜的包裹,孤静难耐。
王为一直在生与死的边缘处浮沉,最终都未能够有足够的力气返回到身体里,但他知道他还有机会,现在回到单幢楼也只是因为多日来挣扎让他有点疲累,需要缓一口气再次努力衝破关口。
久违不见多天的余馀一个人蹲在梯间不知在戳些什么东西,王为走了过去俯身看了看,发现他只是在玩弄地上的蚂蚁。
“在做什么?”王为问道。
“没什么。”余馀冷冷地答。
王为平静地听他的朋友回答,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发觉好像有点不太寻常的气氛涌现。原先一直惦记着王为的余馀不知因何没了过往一见他便跑进他怀抱的想法,只是神色淡泊的继续在篤地上的蚁子,还狠狠地压死了一两隻。
王为皱眉头,觉得太脏了,于是一手握住余馀的小手想拉过来看一看,但余馀却一手甩开了他,还推开了他说︰“我不要见你!”
豆大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滚下来。
“你都不想理我了!管我这么多来做什么!?”
“馀,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走了吗?你要离开我吧!”
王为愣住,他的确是要离开了,但这不是永远的离开,反而是为未来可以长久的待在一起他现在必须要暂时先行离开,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离开,余馀还是依旧活在梦中世界,那位真正的余馀小小心灵是何等飘泊,只不过现在不狠一点心,他们二人都不会好过。
“我是要走,但我会在那边接你。”
“你说过一直都会陪我,大骗子。”
“我没骗你啊,我会找你的。”
“骗子!”
耳绊那恶毒般的呢喃再次响起。
[他走了不会回来]
[锁他、困他……]
[你可以的……]
依旧是十二、三岁的王为和已成长得跟他差不多高度的年龄的余馀相拥,这对于王为来说真的没意料到余馀已开始掌握住造梦师的能力,虽然王为隐约得知余馀的不同,也知道余馀是被喻为造梦师的存在,但他一直没考究造梦师的真正能力,以致他错误评估到他父亲竟然想利用余馀把自己真正地送上归西。
王泊行还是站在病房里看着医护人员努力抢救王为,而王为魂魄则飘渺无依的站在床沿任由他的肉身萎靡。
他淡淡的回头,说︰“的确是馀杀了我,但他只是被我父亲迷惑,他根本不知道单纯在梦里发洩的情绪是真实的,他睡醒都不会发现梦里的自己是多么对自己失望,把自己拋弃做着不知是否真实的自己人生,世道真会逼疯人。”
王泊行道︰“不跟他说出真相?”
王为苦笑︰“你可以吗?你做得出吗?我本来是打算在医院醒过来后就找余馀,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我爱他啊。”
王泊行心里痛了一下,这个人自己一点都比不上,即使成了邪灵还是依旧想好好守护余馀。
“事情总要有一个了断,我也不想馀会永远活在愧疚中,我们家的事由我们家的人来结束。”
“你……要好好守护馀,我知你可以做得到,请珍惜他,虽然他可能一开始并不是你欢心的馀,只要跟他相处久一点,其实你会更欣赏本质的馀,还会发现一点连馀自己本身也未曾察觉到自己的影子。”
接着躺在床上的王为身子强烈痉挛后忽然霎停,医疗仪器最终都回归平静一刻,王泊行才重新回到单幢楼。
他没想到看见馀手上握住贴有黄符的黑色手枪,那枪口还有火药开过后发出的轻烟,他站在受了一枪震惊的王为背后,那错愕和不解也只有一瞬,王为捂住那渐渐化开过来的黑侵蚀着身体,安慰着已知自己错了的余馀。
“不要怕……”
余馀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握住一支手枪,更不知为何枪上会贴有黄符,他只知耳绊里一直缠绕着他心灵的恶魔现在非常满意地欢欣大笑。
[太好了!太好了!王为你永远都不能离开爸爸]
[你不会有幸福,我没有,你也没有]
[哇哈哈哈———真好啊——]
“不要怕……馀…”王为眼眶也被黑气侵食,他知道他的魂魄将会跟残缺的父亲混为一体,他父亲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一家人一块在一起。
当王为完全被黑气包裹碎成片状消失在单幢楼梯间时,余馀终于放下握住的手枪,他和王泊行来到医院看着王为外公悲愴的哭喊孙儿回来吧的场面,他对于这些场面早已习惯的了,所以也不会因此动容。王泊行微微扭头看着现在的余馀,看他神色自若,不过身子僵硬出卖了他无波的气场,王泊行叹了叹气,小心地搭上他的肩膀。
“不要怪责自己,你根本不知道那方面的事,把一切都当作是平常不过梦好吗?”
余馀没理会王泊行,他扭个身朝病房门外出了去。
王泊行也不好再在这死气沉沉的房里继续逗留,他也打开了病房门,不过门外不是医院的走廊,却仍是那处可怕得很的单幢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