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初不知道这些模样,叶沂洁只有让她看见过。
「你有一种安全感,让人不自觉就放下偽装。」
桐希是这样告诉陈若初的,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成熟感,让人想去倚靠。
那或许是家庭因素所创造出来的外在假象,不过成熟两字能用在自己身上,她还是很开心的。这表示自己偽装的很好,没有人发现成熟底下的幼稚、任性和脆弱,而这些都被陈若初视作自己的不堪。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但是大人会摸着自己的头,说你懂得礼让、很乖、很听话。
然而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从来没停止过。
哭的孩子依旧有糖吃,那懂事的孩子呢——
已经在给糖了。
她能给足身边所有人安全感,自己却深陷在觉得还不够好的自责中,她也想当个任性、哭闹的小孩。
可笑的是,她不会。
但她能当给糖的人,只是那颗糖甜的只有它鲜艳的糖衣,
而里面只有令人发酸发苦的糖核。
「是吗,可我觉得成绩比较有用点。」
陈若初语调温软,找不到任何敌意。
她并不擅长这些学科,只能说是勉强过关。
不过叶沂洁让她找到或许是自己擅长的东西,这东西没有实体而是一种感觉,
既然我能给你安全感,那我想看看你能给我什么。
于是陈若初发疯似的在桐希转走后,把那些想对她的好转移到叶沂洁身上,直到自己搞不清楚真正的目的,陈若初才意识到自己对叶沂洁做了多么恶心的事。
高二的自由行,那一吻落在叶沂洁红润的脸庞,晚会的音乐震耳欲聋,感受着叶沂洁拥抱自己时的力度,她感到满足和喜悦,她也在那一瞬获得到她所想要的愉悦感,直到她身上衣服淡淡的香气让陈若初愣了神。
她把慾望也发洩在叶沂洁身上,所有的情绪、触碰、对话、到那一吻落下,陈若初不知道有多少是属于桐希的,而给叶沂洁的又该留下多少。
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到底在干什么?
如果说那一吻除了对自己感到噁心、厌恶之外,陈若初终于明白这心里的不平衡和愧疚的原因。
那一吻本该是给桐希的。
可叶沂洁反应才是她想看到,想拥有的。
你怎么那么滥情,那么令人作呕,令人噁心,还那么不正常。
你一定是个神经病,才会有这种噁心的臆想。
你会对不起她一辈子,你永远对不起叶沂洁。
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喜欢的是她,不是你。
对不起。
她努力止着颤抖的手,眼神里满是朝讽却还面带笑容。
陈若初肯定一定,是这世上最噁心,最恶劣的人。
她在脑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那再更恶劣一点吧,既然都那样大恶不赦。
那就喜欢上桐希,疯狂的爱上她,然后再让她来伤害自己。
「所以你喜欢桐希,是吗?不是朋友间的喜欢,是......爱慕的。」
叶沂洁倚着女儿墙,俯瞰操场或打闹,或聊天的学生,手里的冰咖啡凝结的水珠,静静从杯底融进女儿墙,化成一圈深色的圆。
夏夜的晚风,因为那场雨而没有那么乾燥,吹来时还带着淡淡青草的味道。
「叶沂洁,我一直很想告诉你,幼稚的或许始终是我,我用我自以为的成熟,替你决定。很感谢你陪我度过那三年,在我难过的时候陪着我,在我困扰的时候也想帮我,但我不像你和桐希一样能同时处理那么多事,那段时间你也辛苦,我真的没办法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些告诉你。」
那天的毕业典礼,天空澄蓝却下着暴雨,沿着伞缘滑落的雨水浸溼了鞋,雨声盖过停在转角颤抖的身驱,放声的哭泣。
那封被泪水模糊字跡的信,那场好似为两人画下句点的大雨,她是将笔摔断水的人。
「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好,而且那时你也是......」叶沂洁嚥了口水,眼神闪动,「我的一束光吧。」
「在你身边我可以做自己,做那个一点都不坚强的我,需要人的我。我......太依赖你了。」
陈若初望向那被花圃里蓝花丹染上一层孤冷、淡漠的眼睛,在云层飘过,月光落下时渐渐消失,那曾陌生到熟悉再到陌生,却让她怀念无比的双眸,借着皎洁,露出释然和温柔。
「陈若初,我不后悔认识你,你甚至对我影响很深。所以别再跟我说对不起了,那天你给我的礼物,和那封信上写的对不起,已经足够了。」
蓝花丹摇摆着,校园里唯一还亮着的光,两人四目相对,不再闪躲。
「那......我该说什么?」
「说谢谢你吧。」
途中断了水的墨水管,在十年后夏夜的晚风之中,将最后一笔写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