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接不上话,只是笑,纪宵夹了块鱼给黄奶奶,说:只要您不嫌我们吵。正好,快年三十了,陪您两位吃顿饭,以前一直没来您就原谅我吧,之后我常把阿澜抓到这儿陪您聊天。
黄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劝他们多吃。饭桌上一派和睦,饭桌下,楚澜空余的左手偷偷抓住了纪宵的,对方一愣,他抓紧时间,朝纪宵挤了挤眼。
饭后因为楚澜还要回家,纪宵便和他告别了爷爷奶奶。
老城区也在市中心,楚澜提议走一段路再坐地铁。纪宵于是和他散步,他见楚澜始终沉默,以为他不开心了,说:下次要是不高兴,就不来了。
没事儿,我挺高兴的。楚澜捏了捏他的手心,就是觉得也不知道怎么说,有点惆怅?感觉你爷爷奶奶太寂寞了,应该多陪陪才是。以后要来就来吧,今天你搞得这么突然,我也没买礼物。
纪宵说嗯,他低着头,眼见楚澜强迫症发作似的,非要去踩同个颜色的地砖,伸脚绊了他一下。
楚澜猝不及防被他暗算,抬头就是一个眼刀,纪宵视若无睹,继续使绊子,两个人幼稚地较起了劲,越走越快,差点一起摔倒。
撑着旁边居民楼花园的铁栏杆,楚澜先喊了停:不来了,你多大了啊纪宵?
纪宵不言不语,又踩了脚楚澜,然后赶在他发作前搂过他的脖子,按在自己胸口。
小花园支棱出的三角梅在冬天掉光了叶子,四仰八叉的树枝恰好也能当做掩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纪宵放肆地在大马路边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抱住了楚澜。
他太需要这样的安慰,放假以来许多复杂的感情愧疚、怨恨、感激统统挤在心口横冲直撞,将他快要拉扯成好几块了。楚澜和他的爷爷奶奶像是整个混乱世界中唯一能看到的明灯,前者照亮了他混乱且自卑的青春期,后者则撑起了他阴影丛生的童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妈这么恨他们,她恨我爸,于是也不待见爷爷奶奶,不待见我。她始终觉得,养我是义务,知道我取向之后,我就丢了她的脸。于是最后的感情也没法支持她继续爱我了。
楚澜听着他掏心掏肺的话,不擅长安慰人的少年只能缓慢地拍他的背:以后不是有我呢吗,大不了你跟我过啊。
纪宵点点头,松开楚澜,已经看不出脆弱了:所以等到你的时候,我真的觉得
全世界都亮了。
楚澜:觉得什么?
纪宵:没,觉得太好了。
后来楚澜觉得纪宵突如其来的人生感慨有点好笑,在一起后的许多日子里,但凡纪宵自吹自擂还算有男子气概,楚澜必定翻出旧账,来嘲笑他多愁善感。
但当下,他只是发现原来这是纪宵心头的一块疙瘩,从此不遗余力地呵护着,不许别人提这个,也不让纪宵再去面对血淋淋的疤痕,生怕他受伤。
大年二十九,上班族们终于结束了一年的工作,满心欢喜地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新年气氛中。学生党打着哈欠在群里互相问候,菜市场开始充满了年味,超市挤满了采购年货的人,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姗姗来迟。
锦城周边一个县城,临江,大年二十九会举行烟火表演,来庆祝新年到来,也驱逐晦气,是传说中赶走年的仪式。此前这场表演都是在年三十或者正月初一,可后来大概是觉得除夕夜和初一大家都忙着团圆,索性提前到二十九。
楚澜回家匆匆放了行李,便又和纪宵一起跑了。
他们约了几个同学,楚澜开车,和毕业旅行时一样,去看烟火。翟辛恩碍于家里有聚会没法出来,周扬一听辛恩不来,就推辞说没意思。最后碰头时只有四个,樊繁和姜星河同时露出了辣眼睛的表情。
姜星河拉着樊繁的胳膊:哎哟,姐姐,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车里。
樊繁立马捂住了姜星河的眼,十分戏多地配合说:就是,要不我们还是去酒吧钓小哥哥吧,不跟他们俩待在一起。
此言正中姜星河下怀,他兴高采烈:走啊走啊。
楚澜干咳几声,作妖的这俩立刻安静如鹌鹑。楚澜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有他在,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说不出口了。
姜星河转移话题:周扬怎么不来,他是不是喜欢人家辛恩啊?
转折如此生硬,几乎都要断了。纪宵看不过眼,私心也不愿被他们俩盯着:先去河边占个地方吧,阿澜你找个停车场。
后来由不得纪宵拜托这两人,江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险些连车位都找不到。四人匆忙吃了晚饭,只沿着河堤走了一段,纪宵他们便跟姜星河樊繁走散了。
电话联系了樊繁,对方表示:你们俩玩儿吧,表演结束了停车场见。
他原话转述给楚澜,从对方脸上看到好奇的神色,说道:他们大概是想单独去溜达怕当,那个,电灯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