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司令当下两相对比,即便变态听起来比流浪汉高级不到哪里去,还是觉得大儿子显得比小儿子靠谱许多。他拒绝和沈诀沟通惯了,如今再要开口问对方情况,总觉得有点难为情,但到底是张了嘴。
沈司令咳了一声,严肃道:沈诀,你最近工作顺利吗?
沈诀被他突如其来的关注吓得一块排骨险些没夹稳,实话实说道:我最近没工作。
他忙着给谢安闲开发新菜谱,忙着录一个无聊的整天记日常的真人秀,忙着和谢安闲合计开春孩子出生后的诸多事宜,就是没忙工作。
但有些事没法说出口,沈诀心想,我还要多活几年。
沈司令吃了个不痛不痒的软钉子,自觉无趣,扒拉两口饭,旁边沈谣和赵荼黎侃侃而谈,陈如瑾同沈钧的未婚妻家长里短,自己只能和沈钧喝闷酒。他灌了一口酒,竟后知后觉地对沈诀生出一点久违的愧疚来。
他对沈诀高标准严要求,动辄冷眼相对,从小让他逆境成长,定好人生道路,和对沈谣的骄纵宠爱比起来,连他自己都承认实在偏心。沈司令心想,他对不起沈诀这颗地里黄小白菜,可哪有做父亲的给儿子道歉的道理?
年纪大了容易回忆当年,也容易检讨自身,沈锋已是知天命之年,越发地想要挽回一些从前的错误。
他尽量温和地重新捡起话题:那你其他的呢,事业没忙,感情上有进展吗?
大约是沈锋今天太过反常,沈诀不傻,立刻从这色厉内荏背后觉察出一点点诚惶诚恐。他顺从地回答道:感情上也还好,大概今年能把孩子带给您看。
这句话像是一颗深水鱼雷轰然炸起了三尺水花,立时,饭桌上几乎静止了时间。
沈谣最先消化完毕,险些拍了桌子:你哪来的孩子啊?
旋即是知晓内情的陈如瑾赶紧两边斡旋:小谣!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还有小诀你也是,这么大的事突然说出来?什么情况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钧笑呵呵地拍了沈诀的肩膀:不错嘛,大侄子。
最后沈司令反应过来,刚才的温和刹那间被他自己抛到脑后,一开口又是威严肃穆的样子仿佛训话:荒唐!
一大家子人顷刻间又重新都闭了嘴,而唯一的外人赵荼黎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默默给沈谣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安静地做了一个吃瓜群众。
沈诀清了清嗓子,之前跟谢安闲编的那套说辞总算派上用场。
爸,是这样的我去年交往了一个对象,本来谈婚论嫁,已经同居了。然后对方怀孕,我想着,反正是要结婚的,怀孕就怀孕呗,大不了生下来之后再补办婚礼。结果她变心了,打算和我分手。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好是我的亲骨肉。我和她商量好了,和平分手没问题,三月底预产期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孩子我可以自己带。
他这番话说得极快,又打过草稿,故而一直低垂着眼目不斜视地同碗里一颗丸子深情对望。等全部胡编乱造完毕,沈诀抬头瞥了沈司令一眼。
对方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刚才还温良恭俭让的沈诀突然间就成了个未婚爸爸,而且台词还如此玄幻,仿佛一部家庭伦理剧的场景。
片刻后,沈谣冷静地站起来离席:我去个洗手间。
端端正正的沈诀怨念地望向他,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电光火石间交流了脑电波。
沈谣:再不走要笑出声了。
沈诀:赶紧滚。
等沈谣装模作样地滚了之后,沈诀忐忑不安,既不敢再说些什么,又不敢看他父亲。饭桌上气氛近乎凝固,连一向不怕惹事的沈钧都隔岸观火。
不知过了多久,沈诀感觉到背后发凉好似快出汗,他才听到沈司令的声音:
我是管不了你了,三十多岁的人,做事怎么还这么冲动一根指头在他鼻尖点了两下,沈司令深深叹息,头一次发现在他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之后还能力不从心,罢了罢了,孩子都快下地蹦跶了,我能说什么?以后带回来还得管我叫爷爷算了,你好歹也让我省点心,考虑下后果。
言罢他把小酒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杵在桌上,起身上楼了。陈如瑾拍了拍沈诀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追了上去。
沈诀额角渗出点汗,他若无其事地擦掉,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轰然落地。
他早该想到的,已经过了活蹦乱跳惹是生非的年纪,父亲再想对他指手画脚,恐怕也会有其余的考量。这种事,说白了,全是沈诀自己的事。
等收拾了残局,陈如瑾找沈诀聊了一次。大意是会多跟沈锋开导一下,让他不要担心。沈诀很是感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甫一解散,便如蒙大赦地回房间给谢安闲报喜,对方比他更七上八下,这会儿有了结果,脚都软了。
谢安闲心有余悸道:没打你就好,我今天转了七八十条锦鲤微博,生怕你出事。
沈诀无语问苍天:你转那些封建迷信干什么?
谢安闲:都是跟你弟弟学的呗,他自己说的,颁奖礼前转一转,有助于放松心情反正也不一定能成真,还不许求个安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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