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刻钟呀,我都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了?”
“醒过来就忘了,就记得是个能叫我乐出声的好梦。”
她安生地靠了会儿,想起他先前说要给她买裙子的事,“三爷,那我自己上账房拨银子吗?”
“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砚莺当即撑起胳膊看他,机警得就差竖起胡须和尾巴,“还说不是哄我,我还没出这扇门呢就不认账了。”
听她越说越具体,路景延想起来,笑道:“你说衣裙的事?”
柳砚莺“嗯嗯”点点头,眼底亮晶晶带着点狡黠,和适才神志朦胧随他颠簸的模样大相庭径,路景延受她蛊惑,只觉这一刻她要什么都能舍下给她。
“让瑞麟跟着,你明日就上街去逛吧。”路景延抬起她下巴与她玩笑,“柳管事这几日都没做几页假账,私吞几两银子?”
“没有!”第一声喊得响,第二声弱下来,“我哪敢呀。”
才刚管事没几天,要是日子长了,没准还能偶尔借机捞点油水。
她轻声说道:“那明日我就跟着瑞麟到街上去逛逛。”
说得好听,跟着瑞麟,像是乖乖听话不会乱跑更不会乱花银子,但她这时候说的话是十分不可信的。
路景延当然知道,可他不介意,看她蠢蠢欲动却强行按捺的样子,叫他想到有的鸟儿会用喙撕下漂亮的纸张,塞进尾羽之间妆点自己,层层叠叠乐此不疲。
路景延笑问她:“高兴吗?”
“高兴呀。”她小小的得寸进尺一下,“我从来都吃软不吃硬的。”
言外之意,往后多多用银子收买,罚她她指不定下次还敢。
路景延听了果真不生气,“那莺莺要如何谢我?”
听他又叫自己莺莺,语境和上一次大不相同。
柳砚莺松懈了些,想着好好表现,思来想去拣了强项,“我去拿琵琶来给三爷唱一个?许久不弹了手生,您瞧,我指尖上茧子都掉光了。”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握住那细白的手。
“琵琶留下回。”路景延捧着怀里人儿的腰肢稍稍抬起,又放下去,拨琴弦的手迅速抠着他肩,他仰头缓声道:“今天就先这么着吧。”
翌日。
柳砚莺便带了瑞麟上街,除了衣裙,她还买了一套新头面,用来配玛瑙耳铛,原先的都太寒酸,不够相配的。
瑞麟替她提着东西,狼狈地跟着她大街小巷四处看新鲜。
柳砚莺倏地在一间香铺门口驻足,这间店在京城是老字号,从来只有贵府的夫人小姐进出,寻常人家解决温饱才是实际,没有功夫焚香品香。
“我进这里面看看。”
柳砚莺将话撂下就提裙进了店铺,瑞麟差点没刹住脚,心里道了声小姑奶奶,就也跟进了店里。
这里柳砚莺不止一次来过,但都是为老夫人采买。
此时店里只有柳砚莺一位客人,她打扮得浑身无一处精美昂贵,店家也见过他,知道她是平旸王府的女使,次次都是来为主家采买,多以檀香为主。
柳砚莺问那对她有些怠慢的店家:“我上回来,在你这儿看到一只雀衔瑞草双耳黄铜的香炉,还在吗?”
店家上前问:“你家老夫人看中?”
上回那都是上月的事了,按理说早该卖出去,但这只香炉的耳朵有一处瑕疵,若非真的喜欢雀衔瑞草的题材,一般不会有人非它不可。
柳砚莺喜欢上头的小黄雀,雕得算不上栩栩如生,但却十足可爱。
“不是老夫人看中,是我看中,我要买,你拿出来吧。”
店家笑了笑,又往柜台后面走,“姑娘来迟一步,那香炉啊,前天就卖掉了。”
柳砚莺一怔,感觉受到轻视,若是真的卖掉了,为何要先问她是不是老夫人看中?
是她看中的就答卖掉了,若是老夫人看中的呢?
“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买不起?不就是个破香炉,我想买几个就买几个。”
瑞麟在边上听得直犯怵,生怕自己拦不住,她真乱买一通,回去三爷不会训斥她乱花钱,只会训斥他看不住小姑奶奶。
柳砚莺本来说的就是气话,又被瑞麟拆台,一时间泄了气,下不来台。
店家笑着说道:“是真卖掉了,买家只预付了定银,叫我将那耳朵上的瑕疵修好,再来提货,哎,就是今日,他过会儿就来了,你看见就知道我不是说假话骗你。做生意哪有不想赚钱的,我没有瞒着你的道理。”
柳砚莺将信将疑问:“她只预付了定银,那若是我在她之前全额付清,能不能让这香炉归我?”
店家一愣,“那这也有损我们生意人的信誉,你若诚心想要,可以与那位公子商议,看他是否愿意转让。”
柳砚莺问:“是位公子?”那香炉一看就是摆在闺房里的,怎会是个公子?
说到这,店家看向门外,“哎!多巧,他来了。”
柳砚莺扭脸看去,就见石玉秋提膝迈上台阶,朝着几人款款而来,他见人三分笑,这会儿看见柳砚莺在店里站着虽然诧异,但也只是眉眼捎带着些惊讶。
“柳姑娘?”
柳砚莺就不一样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眼睛亮亮的像两颗名贵宝石,“石长史!怎会是你?”
自知再靠近吃不消她的热情,石玉秋驻足微笑道:“那日柳姑娘才说自己不懂香道,今天就在香具店被我撞见。”
他端方有礼,柳砚莺也收住了些,“我真的不懂,只是沾了老夫人的光。”
那店家见他们认识,开口就那么熟络,石玉秋又对她彬彬有礼,做生意的眼光多毒辣,稳稳拍起马屁道:“这是宿世修来的缘分,在我的店里看中同一只香炉,想来那铜把手上的不是黄雀,而是喜鹊。”
“呸!”瑞麟突然挤上来,将那店家一屁股拱开,“你是做生意的还是牵线拉媒的?不是你的活你也要做!”
那店家见状噤了声,石玉秋笑了笑,问柳砚莺:“柳姑娘也想买那只铜雀香炉?”
柳砚莺如实道:“是啊,这个题材的香炉不多见,不怕您笑,我第一次看见那上头的小鸟,还觉得那是为我定做的。”
石玉秋微笑着缓声说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个香炉,也觉得是为柳姑娘你定做的。”
柳砚莺一愣,不解其意的同时摆摆手,“石长史都下了定银,我来迟一步怎么还好意思夺人所爱。”
“无碍。”石玉秋转而对那店家道:“把香炉包起来给这位柳姑娘吧。”
见他掏出腰包,店家一时反应不过来,“公子这是?”
石玉秋说道:“是她先看中的,我买下来赠与她。”
柳砚莺第一反应就是客气推辞,拿到了香炉与石玉秋推拒,“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石玉秋竖掌挡她的手,“柳姑娘不是送过我一袋桃干?那是你亲手制作的,价值无法用金钱估量,我买了现成的香炉回礼,不及你赠我的礼品贵重。”
他这话说得万分动听,柳砚莺一顿,茫茫然抬眼看向他面上的温和笑意,遂灿然一笑,“如此那砚莺便谢过石长史了。”
石玉秋笑着。
说起来,这只香炉石玉秋本是打算买了收藏,不拿出来使用的。
因为那款式女气,他摆出来一定惹人拿他打趣。
不拿出来使用就不拿出来使用吧,他本来也只是看到那香炉上的铜雀,觉得造型别致,想起柳砚莺说起她在王府学过香道,一时间将二者一厢情愿地联系了起来。
不成想天下事无巧不成书,她也是这样想的。
石玉秋不得不相信,这便是缘分吧。
路口分别时,柳砚莺欠欠身,明媚道:“下次石长史再来,我便用这只香炉为你们篆香。”
石玉秋颔首与她别过。
瑞麟终于忍不住,小声逼逼:“砚莺姐姐您怎么能这样?”
柳砚莺看向他,问他哪样,他答:“您不能一面花三爷的钱,一面接外男的礼啊。”
柳砚莺睁圆了眼,觉得他不懂装懂,话到嘴边也没法和他一个傻小子细说,只抬腿叫他跟上,顺带回头强调:“香炉的事,你不许告诉三爷,知道没?”
“啊?”
那手点着他鼻尖,“不许!你将来是长长久久跟着他,我可不是,到时候再来个柳砚鸽、柳砚鹅的,你照样风生水起,我却在哪个墙根嚼草都不知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瑞麟听她说得言之凿凿,一时也有点动摇,抿着嘴紧步跟上去,也不说话了。
柳砚莺见状笑笑,看出他是答应了,摸出买东西时多余的找钱塞给他。
“谢谢啦!”
路景延的钱她当然能捞多少是多少,那都是她自己装乖换来的,是真真正正字面意义上的血汗钱!
可石玉秋收过她什么?只收过她一袋桃干罢了。这才是真心送礼呢。
作者有话说:
小鸟精明不聪明,所以她的问题是喜欢打如意算盘,然后刚好路哥是闷□□王,只在心里卑微但是面上不示弱。现在大概是一方走肾,一方走心的状态。
第42章
城东卫所外停下一匹马,庞俊从马背跳下,喜出望外步入卫所,得知路景延还未下值,疾步过去寻他。
“路校尉,在外盯梢的人回来禀报,说找到你说的那帮吐蕃人了!”
路景延自案前抬首看向庞俊,不难看出他眼中欣喜,“他们现在何处?”
庞俊答:“蛮夷邸以东的一间客舍,乔装成了商人,今晌午看到他们接头。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路景延颔首,“知道他们在哪就行了,派人看着,不要被发现。”
“是。”
先前路景延怀疑京城还藏了一帮吐蕃人,与前来求娶公主的那支使节队伍相互接应,如有任何风吹草动,蛮夷邸里静如死水,蛮夷邸外进退自如。
原先只是猜测,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路景延书信一封,派人传递给庆王府。
即便是战乱时,两国交兵也不会动手无寸铁的使节,既然使节动不得,那可以从行迹可疑的“胡商”入手。
这些吐蕃人是有些狡猾的,经年受大邺荫庇,想侵吞西北,又担心贸然攻打濯州行径嚣张,会在开战后给大邺送去支持者和同盟军。
若夹在大邺与吐蕃之间占据地理优势的小国吐谷浑能站中立,那吐蕃的赢面就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