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后,俞冬就把这碗面条推到莫丞一眼前。
我有点事想问你。
其实不止是有点,想问的太多,不知从何下手。那就挑最近的。
莫丞一吃着面条点头。
泰然得好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你是不是,会梦游?
莫丞一停了筷子,顿了几秒,把面条压进汤汁里,搅动。
我知道我昨晚对你有点偏激。莫丞一没有看俞冬的眼睛,热面条的气蒸上来,暖脸。
我还以为你,梦游了。我昨晚一直叫你,你没应我。俞冬扯出一个笑,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担心你。
莫丞一抬眼,露出会心一笑:嗯。我没事。
低下头,一口有一口无地吃面。俞冬垂眸看他,想把这几年缺失的都看进眼里。
莫丞一并非对自己的梦游症一无所知。
在国外这三年,他有些时候也发现自己醒过来会躺在不同的地方。
本来睡在寝室,醒来之后可能是身处天台,或者是练习室。
第一次得知自己梦游,是练习生生涯的头一年,元旦,梦见自己和爸妈看烟花,他就跑去了天台。
但这个国家没有放烟花的习俗,天台空荡荡,静悄悄,仿佛跨年之夜只是一个平凡的晚上。
莫丞一一个人站在天台边缘,天台没有护栏,地上也没有他的影子。
天空很黑。星星藏了起来。
发现他的人,是一个叫钟男旭的前辈。他四十多岁,和老板一般年纪。同期练习生有不少人说钟男旭和老板有点关系,他们都喜欢男人。
也曾互相喜欢过。
钟男旭那晚喝了点小酒,想来天台吹风降温,看到莫丞一,就把他拉下来。
莫丞一和他一起跌在地上,醒了。
醒来之后只是有点恍惚,突然就在天台了,以为还在做梦。他并没有发疯发狂,相当的平静。
我为什么在这里?莫丞一冷淡地问。
钟男旭听不懂中文,用地道的他国语言警告莫丞一:想不开别在Discover寻死,别脏了这里的名声。
Discover是这家造星厂的名字,意为寻找,发现。
莫丞一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只想笑,他在这里非但没有寻找自我,反而丢了自我。
莫丞一刚想走,钟男旭又吆喝一声:臭小子,你和崔星武什么关系!
崔星武是Discover的老板,习惯上,他更喜欢员工叫他崔社长。
莫丞一想,这个男人一看就知道喝多了,仰着头指着自己。脸却不知道朝着哪边。
不过他能直呼崔星武的名字,也说明他和崔星武交情很深。传闻或许并非是假的。
老板和练习生的关系。莫丞一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回答。
好像和崔星武并不熟一样。事实上崔星武在莫丞一父母死后派人帮他办了所有后事,算是为了哄莫丞一签约十年合同。
钟男旭不吃他这套,嗤笑一声,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我可是听说了他对你关照有加,出于什么?你伺候的好?
莫丞一对伺候这个词,心生厌恶。
他语气一横:我爸妈死了,他对我很怜悯。
钟男旭挑了挑眉,挥把手:走走走,卖可怜的也就崔星武爱吃这套。语句顺序不通畅。
崔星武哪一套都吃,只要是看对眼的。
而他已经有了老婆孩子,年过四十了,和钟男旭的关系也没有断干净。不仅如此,还发展了不少支线。
莫丞一理所应当地成为支线之一。尽管当时他并不是。
他只是听说了崔星武养了很多情人,莫丞一觉得钟男旭被绿的好可怜,后来又发现钟男旭也养了好多金丝雀。
莫丞一心里百般不适。
昨晚梦游,莫丞一是知道的。当然一开始并不清楚,他去拿了创可贴,给俞冬小心地贴上。
他吻俞冬,梦里却是崔星武。想到崔星武,胃里翻江倒海,醒了,身下人却是俞冬。
俞冬要和他分手。他只想到这一件事。
莫丞一还在混沌之中,第一次没忍住在别人面前哭了。他这些年没少在梦里哭醒,都是一个人偷着哭。
教养不允许他哭。哭也不能解决问题。
但是对俞冬而言,莫丞一哭,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俞冬是容易妥协心软的。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什么时候有通告?俞冬撑着下巴,漂亮的眼睛被镜框镜片反光修饰得更水灵亮堂。
莫丞一第一次见人戴眼镜眼睛还能这么水汪汪的。
你怎么戴起眼镜了。莫丞一没有回答俞冬的话。
俞冬很快就说:你不在我身边,我瞎了看不见路也没人管。
话没说错,先前俞冬不爱戴眼镜,怕麻烦,铁架子架在鼻梁骨上,像一只苍蝇腿。
所以每次出门,莫丞一都会半步不离地贴在他身边,怕俞冬看错路牌走丢了。主要原因还是想贴着他,其他的都是借口。
戴着好看。莫丞一温和地总结,把最后一根面条吸溜掉。
俞冬知道,如果和莫丞一这么有一搭没一搭闲谈,他可以谈上几天几夜,可俞冬已经没有了这样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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