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来自徐轻。
“是,伯父。”来自顾明衍。
“我真是****——!”
徐志回像是真的被气到了,退后猛吸了一大口气,整个面色都是通红的:“你们过来。”
他说完就往楼梯上走,两个人也在后头默默地跟。
推开那扇放杂物的房间门,徐志回从封尘已久的木匣子里拿出一瓶药和一份保存得很好的文书。
“为什么我这么惯着你,啊?徐轻?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是不是?”他想到官方发的声明,两个人事业同时滑铁卢,做父亲的觉得肺要气炸,“还有小衍——这是我找相关公司做的成分鉴定,你是律师,想来你也能看懂。”
顾明衍伸手接过,却没有看。
“还有这药。”徐志回晃了晃手里的白色药瓶,里头的药丸跟着哗啦哗啦作响,“你爹娘没有跟你说啊——他们卖的治眼病特效药本身就是假药,所以他们逃了,他们不是去找新的有疗效的成分,他们就是怕追债追情的找上门,所以逃了,他们不配让你去这么一家一家地去赔去还,不值得你这么多年去护,更不值得你现在赔进一切事业去认罪!”
——“爸爸!!”徐轻立刻出言打断。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徐志回发这么大火。
她不代表任何人,只是身为大学期间老师的学生,一个半脚跨入心理学的科班学生,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去考虑任何人的情绪,人的相处,人的平衡。
但是面对在乎的人,面对亲人,她的情感也会偏移,这是不可避免的。
是人的软肋。
但是身后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样情绪伏动,屋内的灯光因为年份久远已经有了频闪,她只可以看到一道很浅很浅的人影,顾明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只是短短一句话:“我知道。”
“行,好,你知道。”徐志回手里握着那瓶药,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单把徐轻拉到自己身边,“那我女儿,你打算怎么办?”
徐轻心里一紧,抬头望向面前的男人。
“叔叔,一开始协议结婚,是因为我想再见妈妈一面。”顾明衍抬起头,“她很久没有出现过,但上次我进医院,她来了。我想,如果我放出结婚的消息,她也一定会来。”
徐志回气得脸上垂下来的肉都在发抖。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女儿,拿她当——”
“不是,是我先提出来的,爸爸。”见他手掌将要落下,徐轻连忙说。
她闭上眼,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前在意的事,那些生活中每个人经历的鸡毛蒜皮跟身边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她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才会因为一个对你不好的男人哭,才会在工作中遇到问题就感时伤怀。
这些太微不足道。顾明衍经历了这么多,但在她面前他依然是坚定的,而且温和的。
“你给我让开。”
“是真的,我想着找个人结婚……”徐轻咬了咬下唇,唇色都是发白的,“应,应付你。”
“哇呜!”
“大小姐怎么了?”楼上传来好几声响动,正在收拾盘子的两姐妹互相对视一眼。
“娅娅挨打了。”小青皱巴着五官捂住耳朵,“好久没听到大小姐挨打了,有点不大习惯。”
“呜呜呜……”是真的打在身上,打得很实,徐轻眼泪都要出来了,徐父仍然不解气,要不是顾明衍压着嗓子拦说“伯父好了”,他恐怕还能再来几下鸡毛掸子。
这丫头翅膀硬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催你结婚,你就是这么结的吗?”徐志回胸口起伏,“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当时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嘛!”徐轻觉得委屈,顾明衍轻轻拉住她的袖子,好像也觉得没有那么委屈了。
“我怎么说?”徐志回语气抬高,见人眼中带着不明的情愫看过来,“我——我那是担心你在外面会给人欺负去!有个男人照应着起码还好一点。”
“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我——”
“好了好了不要打了。”何惠君连忙从门外走进来,心疼地抱住女儿,“老徐,人娅娅多大人了。”
“这么大人也不知道个轻重。”
“……老徐,”何惠君扯他袖子,“其实当时你催得,确实比较急。”
“我——”没想到媳妇儿也这么说自己,徐志回转过身,原先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总催娅娅把女婿带回来,现在忘了吗?”何惠君深吸一口气,“女儿再怎么错,她也是想完成你布置的任务,像从前读书一样……老徐。”
徐志回握着掸子的手逐渐松开,眸子动了一下。
“好了,都好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何惠君转头看向小两口,见她这位旧交的儿子,从前清瘦的少年现在也长成了成熟的男人,可以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不动声色地把徐轻拉到身后,面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两个人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好了。”何惠君又说了一句。
“……我错了?”几人一同走下楼,徐志回仍然在自言自语,想不明白似的。
“老徐,”何惠君叹了一口气,“抽空给女儿道个歉。”
“我——”徐志回眼睛回避闪了几下,“……好吧。”
“我知道了。”他说。
“老顾和燕燕他们……怎么样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他们离婚了,各有各的生活。”
徐志回抬起眼睛看向远方。
天边海面与陆地交界的地方升腾起层层浓雾,阳光透过云层反射出澄清的橘色光线,好像上帝伸出一只温和的手触落人间。
郭添走出法院,整个胸腔还是不断起伏的。
突然收到来自法院的文书他整个人都懵掉一样,在原地沾了几秒,回想起之前种种细节突然又觉得合理。
从商这么些年他也有自己调整情绪的方法,既然他不打算继续交易下去了,那么郭添肯定也是要受罚的。
从窗外看过去,好像能从日色的反光里看到记忆里那个油腔滑调的小少年,喊他“添哥”,或许换个人也会喊“哥”,他处理的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人际,而是早做好了打算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计划去走。
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尤其是……当他手中握着的软肋不再是软肋的时候。
走出法院的时候他以为对方不会再跟他联系,没想到顾明衍叫住他,确实是比他想象里还高的,额上那道伤疤却依然清晰。
“添哥。”是不一样的语气,不像郭添想的,他在下自己掌控里的一盘棋。
“顾总。”郭添回。
“不用这么客气。”顾明衍垂下眼睫递来什么东西。
他以为是烟,结果却是糖。
“你不气我?”郭添问出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气有什么用,”顾明衍抬起眸,姿态又变成了他熟悉这种……恣意的,吊儿郎当的,“以后我做生意,您是前辈。”
他是前辈?
郭添心里是闷的,面上却笑了。
他剥开糖纸送进嘴里:“我大概知道为什么童锦锋这么向着你了。”
顾明衍唇角微微勾起来,日光下看不透他的情愫,郭添呼吸轮过几道,最终还是叹了一句:“很厉害。”
很厉害,能为了以后的发展跟仇人谈笑风生,申城上位圈里能做到的也没几个。
怪不得一直藏拙忍着呢。
郭添笑了笑,心中某一根紧绷的绳逐渐松开,是今后如何与他绊脚打压这一根。或许他现在有这个实力,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商战嘛,谁也不愿多树敌。
“你老婆也人挺好。”最后条了句家常话夸。
“谢谢。”
“没事。再见。”
另一边黎燕是有自己新婚丈夫陪着的,而顾亚新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他表面上什么都没显露出来,过去这段婚姻与情谊和云烟一样消散了,该做的梦也做过,大都结果不算美妙,但过程是甜的,谁一开始跟人相处是不抱希望的呢。
“走吧。”老陈握住黎燕的手。
她经过自己身边,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
从前夫妻俩都有大学生文凭,是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从前的婚姻很慢,他是写过一纸婚书的,也带着当时最诚挚的情意。
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顾亚新猛地睁开眼,从前的自己和那段逐渐被磨灭的自己相交织。
在那个思想还未完全开化的年代,他们也有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与爱情。
“老婆,我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最怕的一件事就是想挣钱。”
“所以这些所谓的喜欢啊,体面啊之类,对我来说……可能什么都不是。”
“说谎?那多简单啊,闭口不说十几年后带进土里去呗。”
“对,我就是一个特别简单特别世俗的人。”
“为什么非得做出承诺呢?我始终清醒,所以我不会一直爱你。”
“放心吧,啊。”
第105章
爷爷是在二人办婚礼前去世的。
徐轻正在跟设计师掰扯她对新房的设计构想, 但沟通相对不那么顺畅,具体对话如下——
设计师:你这个看起来既宽敞又狭窄的要求,我们做不了啊。
徐轻:怎么会做不了呢?我可以给你画图。(她真的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