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想着乡下富户没几个愿意花大价钱娶个哥儿,倒是忽略了云程这样貌,总有人愿意高价要的。
她脸上堆出一叠笑,“成亲是大事,程哥儿家里没……”
陈金花看穿她的花花肠子,“呸”一声打断话头,冷冷扔下一句:“程哥儿家那个人怎么没的?你就是不亏心,也不该在人头七没过就来张罗喜事吧?”
她回头又看叶存山,细长吊眼里闪过一丝忌惮,“今天听了一堆闲话,我也分不清真假,你们回来正好,给大家伙儿说说,是去找活儿干了,还是要结亲,程哥儿还在孝期,你将来还要科举的,可不敢乱来。”
云程脚步顿住。
他只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叶存山是读书人,倒是忽略了科举这一点。
叶存山握着他手没多用力,云程一停他就感觉到了,便没继续往前。
先接了陈金花的话,“我知,多谢提醒。”
然后不顾陈金花僵住的脸皮,看向李秋菊:“你刚想说什么?”
叶存山长得高大魁梧,人站那里将身前的人笼在阴影里,厚重如黑塔。
李秋菊怵他,一想到银子,咬牙豁出压箱底的胆量问:“他家里没个大人,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要帮衬,亲事跟聘礼,你打算什么时候上门谈?”
叶存山语气嘲讽:“你们都分家多少年了?他前几天在你院子里磕破头也求不来一文钱,你现在还惦记着他的聘礼?我就是有,也是给他本人。”
李秋菊急了:“你给他,那不是兜一圈又回到了你手里?那不是就是没给!”
云程看她就作呕,直言问道:“那你打算给我多少嫁妆?”
李秋菊瞪着他。
什么嫁妆?没有嫁妆!怎么可能给他准备嫁妆。
叶存山赞许地看了云程一眼,这就把目光轻飘飘扫过云仁义,意有所指道:“也劝某些人歇歇心思,买卖人口,杖刑一百。”
不报官,屁事没有。
报官了,满村都是证人,他家一个跑不掉。
到时候一百杖刑下去,能不能活全看命。
云仁义在这儿许久,都是给李秋菊撑场面的,不掺和吵嘴。
被叶存山拿律法压人,还急眼了。
“什么买卖人口!我买卖谁了?!你把他叫出来!谁看见了!谁买了!给人说亲叫买卖人口?那以后都别说亲了!”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不知是不是叫律法吓的,经过他身侧时,还能看见他抖如筛糠的手。
叶存山偏还要补上一句:“谁心虚了我说谁。”
然后再次牵着云程往屋里去。
这次云程没再停下。
云仁义急着把买卖人口的大帽子摘下,昏头吼了句,“你别仗着大姓就欺负人!”
围观群众们不干了。
“什么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你带了几个人牙子明着来看程哥儿好几次,还是我们逼的不成?”
静河村只有一个大姓,就是叶。
与邻村有姻亲往来,加上早年收留了些流民,所以也有些杂姓在。
云家就是流民过来的,静河村就他们一家姓云的。
扎根快三十年,宗族依然排他。
云仁义一句话将人得罪了个全,连带李秋菊都被一起喷了满脸唾沫。
闹哄哄里,叶存山带云程回了屋。
“你看着收拾吧。”
云程是第一次进这间小土砖房,原身大多数记忆都在这里。
不到二十平的面积被分割成了三块区域,进门正对着土灶,靠墙一张长方形矮桌,又当碗柜又当餐桌,边上还堆着些柴火。
左手边进去是云父的卧室,砖头搭木板做了个睡人的床。
再往里才是云程的住处,连个窗户都没。
走进去还能看见几个没干的水坑,是漏了雨。
原身衣服都破,胜在洗得干净也合身。
父子俩一年到头很少添置衣物鞋袜,等到冷了可以买棉絮,有富足才扯一块布。
这家庭条件,也难怪叶存山对他的绣活不看好。
云程就拿了两身衣服鞋子,收了原身很宝贝的一个木盒子带走,其他的改天再来。
外间叶存山坐小矮凳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伸直了挡住了整条道。
云程回忆了下他跟叶存山的身高差,问他:“你今年多大啊?”
叶存山掀了掀眼皮子,语调散漫,“十九。”
云程穿越前已经二十五了,还好他现在年轻了几岁,享受庇佑时不显得那么无能。
墙壁大门不隔音,吵闹声还一阵阵的传进来。
叶存山指尖敲桌。
他今天要是把人留在这里,那扇破门根本挡不住有贼心的流氓鳏夫。
可带上山,云程也难下来了。
“你想好了吗?”
云程从他这优柔寡断里只感觉到了体贴温柔,心间一片暖。
他朝叶存山伸手,“我眼睛晚上看不见,你得牵着我。”
看不见的不止云程一个,两人说话的功夫,屋外骂架也逐渐消停。
下山时,叶存山走在前头,云程咬紧牙关还难以跟上他的步伐。
上山时,叶存山一手拎着三个小包袱,一手牵着云程。
披着星光,走在碎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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