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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灯泠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笏上,木然道:“几件?”
    王丞相呵呵笑笑:“是攒得多了些。不过不急,薄小侯爷也有事禀告,请薄小侯爷先说罢。”
    说完,王丞相眨巴眨巴眼睛,转过脑袋仰起脸,鼓励地看着薄朔雪。
    他这是为了照顾薄朔雪,免得薄朔雪待会儿等得久了,准备的效果也变差。
    薄朔雪嘴角微微抽动,目光同怀疑看着他的郁灯泠对视,微微摇头道:“晚辈哪有抢先的道理,还是王丞相先吧。”
    他真怕他一开口,这长公主就给他把台阶拆了。
    王丞相还是乐呵呵的,只当他是怯场,不敢第一个说话,便没有再推辞,同郁灯泠禀报起来。
    他同户部的李大人携手而来,提及之事都是关乎天下万民,非帝王不可定夺,因而汇报得十分详细。
    但郁灯泠半撑着侧脸,听得昏昏欲睡,时不时开口,冒出一个“允”字,便当做回复,也不知到底听了没听。
    李大人见到此番情景,暗暗摇头,一脸忧虑。
    薄朔雪将二人神情尽收眼中,也抿紧唇。
    宫女奉茶上来,李大人本不欲接,顿了顿,还是接过喝了一口,奇异地“咦”了一声。
    这一声有些突兀,王丞相被打断,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大人知道自己失态,连忙拱了拱手,解释道:“臣只是惊讶,因刚刚才发现,原来殿中,已将那些火炉都撤去了。”
    原先他每次来衣香园,都被熊熊火炉蒸得满头大汗,奉上来的热茶自然碰都不想碰,可这回,却没有感受到先前的燥热。
    因而这才发现,殿中已没有了那些熏人的火炉。
    他这么一提,王丞相也意识到了,乐呵呵拱手道:“看来,殿下的体魄比从前好些了。”
    不,是被人撤走了。
    郁灯泠默默地,目光又平移到站在最后的薄朔雪身上。
    薄朔雪摸了摸鼻尖。
    是他昨日抱着长公主出去晒太阳,便叫宫人把火炉都撤了下去,没再重新摆上来。
    郁灯泠没应话,也没拆穿他,只对王丞相短促道:“继续。”
    王丞相点了点头,接着一一禀报。
    站得久了,两位大臣都有些疲累,李大人忍不住左脚踮了踮,换成依靠右脚站着。
    薄朔雪看见了,下意识道:“来人。”
    王李两位大人纷纷回头看他。
    薄朔雪一顿,这才回神,收回话头,对郁灯泠行礼。
    “殿下,还请给两位大人赐座。”
    王李二人面色微变,纷纷摆手推拒:“不用不用。”
    王丞相的手急促打了几下空气,低声训斥道:“怎可在殿下面前如此失礼?”
    薄朔雪却不赞同,还对郁灯泠道:“这不算失礼罢,只需搬两条木椅来即可”。
    身为上位者,虽要威严,但更要礼待贤臣,长公主殿下对他无礼些也就算了,王李两位大臣是朝中德高望重的重臣,自然不能让他们白白受累。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王丞相看看长公主殿下冷冰冰的脸色,见她长久盯着薄朔雪不说话,吓得额上冒出一滴冷汗,还未来得及想出说法找补,却见殿下抬了抬衣袖。
    “赐座。”郁灯泠恹恹道。
    很快两张雕花木椅搬了上来,薄朔雪神色如常地扶着椅背,请两位大人坐下。
    竟、竟没有发怒?
    大约殿下今日心情很好罢。
    王丞相有些发懵,冷汗也缩了回去,懵懂地坐了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回 在这衣香园里能坐着说事。
    的确是舒服许多。
    作者有话说:
    =3=
    -
    第18章 恕罪
    一上午快要过去,两位大人才勉强把正事说完。
    期间薄朔雪就默默站在一旁,时不时瞅两眼长公主的模样。
    长公主头一点一点的,莫不是要睡着了。
    两位大人也知道殿下是没听进去多少,临走前,要把长长的木笏留下,以供殿下之后翻看所需。
    王丞相倾身,双手捧着木笏,要放到一旁的托盘上,可不小心手一滑,竟让那木笏掉到了地上。
    刹那间,王丞相面色都变得青灰一片,赶紧转过身,朝着长公主深深一拜:“殿下,是臣的疏忽,臣这就回去,重新写一份……”
    “为何?”薄朔雪觉得奇怪,弯腰将地上的木笏捡了起来,吹了两下,又掏出手帕翻来覆去擦干净,便直接递向长公主,神色淡然,“只是掉地上,又不是坏了。”
    王丞相依旧保持着倾身弯腰的姿势,整个人的表情都是僵硬的。
    李大人亦转过头来,同他面面相觑。
    他他他,他们方才看到了什么?
    郁灯泠黑眸半睁,不悦地看向递到自己面前的木笏。
    这彰显着她心情很差的表情往往能吓退不少人,但也不知是不是薄朔雪这些日子看到得多了,竟没几分害怕。
    只是伸着手,递向她,一动不动。
    烦。
    郁灯泠皱着眉,一把抓过木笏,随手放到一旁的木桌上。
    竟接了!
    殿内响起两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沉寂了一会儿,王李两位大人才回过神来,同长公主告辞。
    郁灯泠“嗯”了一声不动,薄朔雪暗暗摇头,干脆转身跟了出去,代替长公主送客到门外。
    “王大人,李大人。”薄朔雪拱手道,“外面日头大,不如找两个宫人,举着扇子送你们到轿子前吧。”
    “别,先别说那些。”王丞相用力吞咽口水,才缓过劲来,拉着薄朔雪道,“你方才,在殿下面前,怎能那般行事!”
    “晚辈,怎的了?”薄朔雪一脸茫然。
    他哪般行事?
    “你你……”王丞相急得拿手指不断虚空点他,“你怎能将掉落在地的东西捡起来又重新交给殿下?”
    “这不是很寻常么。”掉了,捡起来就好,为何要重写一份。
    “唉!”王丞相用力一甩袖。
    李大人见他气急脸膛发红,忙帮着解释道:“薄小侯爷,你同殿下知交尚浅,你还不知道,殿下极其爱洁,身边服侍的各个宫人侍卫,无不要用雪白的手绢裹住全手方能接近,且每日必须清洗三十次手脸,有专门的嬷嬷盯着,少一次便要挨打。”
    薄朔雪听得一愣。
    如此说来,他的确也是曾亲眼见过的。
    侍卫要触碰殿下之前,手上必缠白绢,而宫女们如无紧要之事,也绝不靠近殿下软榻的三尺之内。
    原本他以为是殿下性情古怪,下人畏惧,所以才会如此,现下知晓了实情……
    薄朔雪脑中好似有闪电划过,猛地点醒了什么。
    “竟有这么严重?”
    “何止!”王丞相似是生怕薄朔雪不晓得重要性,以后再毛手毛脚惹恼了长公主殿下,说得越发详细。
    “有回殿下在外淋了雨,回来便将自个儿在汤池里泡了一整日,还将自己抓出数出伤口,谁也拦不住。从那之后,殿下要做什么,臣子们都只能由着,再也不敢违拗。”
    这也就是为什么,长公主明明身兼国事之责,却能终日待在衣香园中,也没人弹劾她躲懒。
    “啊。”
    薄朔雪眸光越发复杂。
    原来殿下躲开他、将自己手背擦得通红,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并非是嫌恶他。
    而是因为自己也克制不住的洁癖。
    是他误会了。
    而且他不仅是误会,还错过了殿下的许多小心思。
    明明有着这样的洁癖,却还愿意主动靠在他身上。
    如今想来,当时那些宫女们惊异惶恐的眼神,也正是从此处而来。
    “你呀,今日真是将世伯我吓了一大跳,还从没见过谁敢对殿下这般作为。哎,你笑什么?”王丞相训人训到一半,发现被自己训斥的人嘴角却扬得老高,登时又气得不行。
    薄朔雪赶紧板起脸,扶着王丞相的臂膀,送两位大人出门。
    “两位大人的教训,小侄谨记于心。”
    “唉,算啦算啦,今日是你运气好,下回可不能再如此了。”
    薄朔雪点着头,眼神却飘忽不定,心思早已经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等两位大人离开灯宵宫,薄朔雪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折身飞速回到衣香园,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殿下这样做,非但不是厌恶他,反而更证明了殿下待他的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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