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两人站在门外,季云喧轻车熟路地按开电子锁,当自己家似地领着连明鈺进去。
这次不像样品屋了,多了点生活气息。
沙发上多了两个可爱的靠枕,茶几和柜子上还放了几盆多肉植物,傢俱和地板也清理过,先前来的时候多少蒙了点灰,现在则像主人只是暂时出门一样,窗明几净的。
季云喧先到厨房帮两人倒了水后,便和亲哥一起坐着看电视。
「在这看电视和在家里看电视有什么区别吗?」
「哥,找时间我们和妈再见一面吧!」
「随你,只是我不晓得见到她要说什么。」
连明鈺知道母亲拋夫弃子的始末是没错,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他虽然已经不埋怨母亲,但他没办法和季云喧一样放的开。
「嗯……不过我想妈应该有一些话想跟你说,我觉得谅不谅解是一回事,但有些话当面说开会好一点。」
连明鈺没说话,盯着电视的眼神有些放空。
从一进门,他就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他记得母亲的爱好,喜欢小绿植,喜欢浅绿色,喜欢把小东西凑一对,而且一定是一大一小。
小时候的连明鈺不懂,只觉得“一对”的东西要嘛长得像要嘛一样大,怎么妈妈都刻意要一大一小呢?
面对这个问题,他只看到妈妈温柔地笑笑,回答他:「一个是明鈺,一个是喧喧啊!」
「哥?」见亲哥默不作声,季云喧轻轻推了对方肩膀。
「与其坐在这,还不如去你们那边。」连明鈺回神,拿起摇控器把电视关掉。
季云喧无法,他多少希望亲哥到这里来能有些触动,不过看样子是徒劳无功了。
起身简单把客厅收拾好,两人才走到大门时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鈺、喧喧!」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连雪谣绑着高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皮裤匆匆下楼。
比起初见面那时精明干练的女强人造型,现在的连雪谣明显年轻了许多,就像他们小时候最后记得她的那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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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雪谣从好友安装在家里的监视侦测器那得知有访客,能够自由出入那屋子的权限她只给了季云喧,虽然她可以在对方来的那一刻即时回到屋子,但大多时候她都在忙,这次难得有机会在上一份任务结束时赶到。
连明鈺和季云喧停下脚步,前者有点错愕。
难道她一直都在楼上吗?
如果一直在家的话,那又为何现在才出现?
连雪谣看出连明鈺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刚出完任务回来,因为身份的关係,我要回来并不一定得从大门。」
连明鈺点点头,接下来是三个人的沉默。
连雪谣见到两个儿子前总觉得有许多话想说,但现在见到面了却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她有些心急地看着錶。
虽然能见面,但接触时间不能太长,这次卡在任务刚结束,回报任务的些许延迟时间里,她还能多逗留一会儿。
连明鈺虽然听过季云喧讲母亲是任务者的事,但现在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季云喧在一旁絮絮叨叨热场子,但怎么说也只能讲他们自己的事,虽然他也想问问母亲有没有见到配配,但亲哥在他也不能明说。
连雪谣踌躇着,她想和大儿子说点话,却又心虚地不敢开口。
她暸解大儿子个性,虽然懂事温和,但在某方面也挺倔,尤其她做了伤害家人的事,虽然不求大儿子原谅自己,但仍然希望对方能听自己说几句心里话。
她永远记得当时决定要离开时,连明鈺哄着怀里的弟弟,眼里噙着泪望着她。
他应该是想开口问“为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眉眼接受这一切,直到她离开那个家前,连明鈺一句话都没问过她。
伤害已经造成,即使结了痂也不能掩盖曾经疼痛过的事实。
连雪谣明白,所谓的弥补,大部份是她想安自己的心罢了,对于孩子到底能弥补什么?他们又愿意接受了吗?
更多的是她的一厢情愿。
但明知如此,不管孩子们怎么想,她不得不这么做,她相信总有她能继续为孩子做的事,该还给孩子的终是要还给孩子,她剥夺了他们太多,已经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化解的。
季云喧已经讲到口乾舌燥,但母亲和亲哥还是没开口,他没輒了。
这时候他就有点怕亲哥会不会忽然暴走或翻脸不认人。
连明鈺向来温和,但这种人一旦真的发起脾气来才是最难搞的。
但季云喧也知道亲哥答应一起过来这里想必也是做好心理准备,如今见了面倒不至于发生他刚刚设想的那些糟糕反应。
「你是不是没办法待太久?」连明鈺在长时间的沉默后,轻叹口气,开了口。
「啊,对,我现在是利用任务回报中间一点可以delay的时间……」连雪谣没料到大儿子会主动开口,有点开心。
「嗯……」连明鈺点头,接着低头不语,像在思考什么。
连雪谣和季云喧对看了一下,也不晓得该不该继续主动搭话。
没一分鐘,连明鈺抬起头望着连雪谣,表情平静。
「其实,过去的事现在一直提起也无济于事,我不能说我完全放开不在乎了,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我的确埋怨不解过,甚至也想过再见到你我该有什么想法或什么反应……」
「明鈺……」
「这次见面,我也是有些不安。在阿喧跟我解释过你的情况后,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处境,可这仍然无法抹灭我和阿喧在心里受的伤害。无论你有千百万种理由,都不该在无法确定的情况下拿任何人的生命开玩笑。」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连雪谣泪崩,这些话她在心里告诉了自己无数遍,她知道自己错了,无数次责备着自己。
然而,让大儿子直接说出来心里的这些内疚时,她忽然有种心里大石终于落下的感受。
她对丈夫坦白时,丈夫没责怪她,只要她好好的,他会为她把孩子们顾好,等待她的消息。
好友得知她的事时也不过一句“你太衝动了”就带过,接着两人便想尽办法亡羊补牢。
接受审判时,宣读判决条文后,上头说其情可悯,减轻了她的刑期。
可是,没人知道她多自责,她希望有人可以狠狠的骂她一顿,告诉她她错了,她这样不对,她做了如此过份的事,害了丈夫,害了两个孩子……
季云喧看到母亲哭得像个伤透了心的小孩,坐到她身边,抽起一张张面纸替她拭泪。
他知道亲哥是对的,也不觉得亲哥这么说过份,当时母亲离开时他还小,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怨恨,只是到了后来,为了过日子,也没心思一直记着这些难过的事。
直到穿书后,偶尔夜深人静时回想起这些事,纵然难过,但在这的日子过得好,又有配配催着做任务,情绪一下子就过了。
之后在这里见到母亲,暸解事情的原委后,他还难过吗?
他想他应该不难过了,但还是有些落寞。
为了等着母亲回来的父亲,为了上辈子承受着病痛的哥哥,为了曾经让他拥有过短暂快乐幸福时光的那个家。
连雪谣妆都哭花了,见到自己手錶震了震,发现再哭下去和儿子们见面的时间都要被自己浪费掉,急忙收歛情绪,擤了个鼻涕。
「我……」
「可是,也是因为你,我才会遇到云枫,我才能脱离病痛,不用担心我走了留下了阿喧一个人怎么办?阿喧也是,在这里能安心当个小少爷过好日子,遇到了蓝大哥,得到属于他的幸福。」连明鈺接着道:「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做得够多了,也尽力了……妈。」
最后那一声“妈”又让连雪谣眼泪溃堤,她以为永远得不到儿子们的原谅了。
「明鈺、喧喧,妈妈要跟你们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呜……」
她终于敢伸出手抱着儿子们,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地道着歉。
连明鈺和季云喧一人伸出一手轻拍着母亲,无声安慰着。
当手錶又震动提醒了一次,连雪谣不得不放开手,拉开与儿子们的距离。
「虽、虽然不能、经常见面,可、可是,偶尔还是、可以、偷偷地……呜……」
连雪谣抽抽噎噎的,一句话没说完又哭了。
兄弟俩看着面前的母亲,心想:是了,这才是母亲原本的样子,像个小女孩,开心会大笑、伤心会大哭,不是初见面时那种高冷模样的女强人。
以前他们调皮时,母亲骂人骂到一半就会哭,也不知道是哭自己教不好还是哭孩子怎么那么皮?
不过他们看到母亲掉眼泪后就会乖乖的,在心里表示下次还敢。
「我、我该离开了,有什么事、就来这、留个字条,我会尽、尽快找时间、过来……」
「好。」兄弟俩点头。
又多看了儿子们两眼,连雪谣才依依不捨地上楼。
待楼上传来关门声后,屋里又是一片寂静,季云喧抽抽鼻子,转过身抱住自家亲哥,带着鼻音有些撒娇道:「哥,我爱你,谢谢你。」
连明鈺揉揉亲弟后脑勺一会儿,回抱住他,嘴角带笑轻声地说:「乖,没事了,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