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悠是在警局门口和子悦碰上面的,子悦搭着子贤的车过来,墨悠则如往常的偶尔一样自己搭车过来。
两人步进警局,墨悠上前替子悦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几人看到他们两个登场,大部分的视线都停在子悦身上,他们想注视他是否有其它异样,但又不太敢明目张胆的观察,各个一脸无事的用馀光瞄着或假装东张西望起来。
「赶紧坐下吧,」老郑指了指旁边空的位子,摇摇头开口,「你不来,墨悠也就不来了,现在真託你的福我们才能又看到他的脸。进入正题吧,铭泽那边有新线索。」
铭泽点点头,把证物推到大家面前,「这是上次墨悠送来的刀子,上头没有指纹,但有尿液,我们从里面找到dna,比对过子悦被捅那次的刀子上的皮屑dna,确实是同一个人。」
子悦皱了一下眉,显然对于自己的案子被直接点名感到有些不适。
创伤症候群的程度没有,但是多少有点介怀。
铭泽似乎没发现,反而是看着其他人继续说完自己的话。
「所以他在墨悠家里尿了一泡尿?」子悦开口。
铭泽看向他耸肩,「你问我吗?我怎么知道?」
子悦又看向墨悠,墨悠也看他,挑一下眉,「多冲一次马桶的水费我还是付得起的。」
子悦被逗笑了,痞痞的咧嘴摇摇头,「兇手要嘛是极致的紧张,要嘛就是极致的不紧张,前者人类做出无法思考的反常行为,后者则是出于自恋及自大的藐视环境,一个容易在胆小怕事的人身上出现,一个容易在反社会人格身上出现。」
小白认真的看着子悦,子悦也正好转头看他,他有听墨悠说过,小白对这个案子很上心,最近做了满多的研究和侧写,墨悠有意思要开始以实际操作来培训他。
「你觉得呢?」子悦问他。
小白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又抬头看他,「我觉得前者的机率比较大,兇手胆小怕事,安于舒适圈里,躲到别人家里暗杀应该是他很不习惯的事,所以他一定会因为紧张而频尿。」
「既然他擅长躲在舒适圈里,又怎么会突然跑到别人家里去?说不定兇手是心理变态,也说不定有暴力倾向,」铭泽说,带着略为质疑的表情看着小白。
小白摇摇头,似乎一下子被问倒了,突然低着头皱紧眉头开始沉思起来。
铭泽则趁着墨悠在观察小白笔记的同时瞥了他一眼。
「我觉得子悦受伤和墨悠家的案子说不定和连环伤人案的兇手是不同一人,毕竟只有子悦那次案子的照片比较清晰,连环伤人案的照片都很模糊,墨悠家那次的案子连半个指证都没有,虽然我们断定是同一人,但我觉得也还是有可能另有其人。」
老郑听着,也点点头认同。
小白这时却突然开口,「我知道他为什么要闯进别人家,一定是他受人指使的,他有一个意见领袖在,」小白看着墨悠刚刚引导性指给自己看的笔记开口,「兇手的两次非常规犯案都有失误,两次都掉了刀,而且如果紧张尿尿是真的,就代表他的确在做不熟悉的事,更何况,他第一次都和墨悠正面对打过了,还敢跑到墨悠家里不会太智障?」小白抬头看着铭泽,「他都知道墨悠身手好了,怎么敢躲到他家里啊?难道是去讨打?依照前面侧写的他性格谨慎小心怕事,他会拿自己有可能被抓到的机率去开玩笑?他不是那种热爱冒险的性格。」
墨悠点点头,觉得很是欣慰。
铭泽听着,看着小白许久,又看向墨悠,「对了,墨悠你不是说你家被闯那天,那个魏蓝也在吗?」
墨悠闻言,有些讶异的看向铭泽嘴巴,然后又移走视线,「是啊,他来找我聊聊天。」
铭泽点头,「嗯,说得也是,毕竟你跟他很要好嘛。」
墨悠皱了一下眉,撇眼看向铭泽的方向,他觉得现在的铭泽似乎怪怪的,不像以前的他。
他记得之前第一次见到魏蓝的铭泽是不记得他的,怎么现在话里似乎知道对方跟自己以前的过节,难道是想起来了?
「那个魏蓝不是连环伤人案的证人之一吗?你还跟他变成好朋友了啊?」老郑开口,略带疑惑的看向墨悠。
墨悠有些紧张,双手在桌子下摩娑着斟酌该如何开口。
他该说出以前和他是高中同学的事吗?这样是否会让人加深误会自己与他有其他关连的可能性?
会议室的气氛一时有些奇怪,墨悠感觉有种致命的压力正垄罩在自己四周,就像阵毒气一样,他想明白这阵毒气为何而来?是谁想置自己于死地?
子悦看他一眼,却是突然的哼气一声,打破低温的沉默,「铭泽刑警是有甚么其它的推测吗?感觉你话中有话,也别隐瞒了,直接说出来啊,大家一起听听。」
子悦还是比较敏锐,他一下子就从铭泽的言语中洞察到了对方的想法。
铭泽却是笑着看向他,脸上的温和很是亲切,「你是侧写组的,我是鑑识组的,我们互不干涉,大家有证据就丢出来,但推测这种东西,我还是等有证据了再拿出来说话比较好,这方面就不劳烦你帮我出主意了,我担心你的身子还没全康復呢。」
子悦冷眼转走自己眼睛,看向身旁的墨悠。
他把下巴压在脖子上,有点委屈可怜的似乎在沉思。
铭泽顿了一口气,眨眨眼看向旁边的其他同事们,「我只是有个建议,或许我们可以把几位目击者或当事人都再找来问一次话,问得确实点,也要注意他们是否有说谎或隐瞒,我觉得这也很重要,」说着,他看向墨悠,「对了,墨悠,这方面就要请你帮忙了。」
突然被点名,墨悠有点吓到,抬头看往他的方向。
「你可以在旁观察是不是有人在说谎,嗯,然后我们来整理大家的人际关係图,你也比较方便看看有没有人有可能为了包庇别人而隐瞒或撒谎。」
墨悠点点头,扯着略为僵硬的微笑。
铭泽则是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推开了门,子悦重新走进了墨悠的家里。
子悦还是先回到他家了,许昌逸同意让子悦陪伴墨悠到这个案子结束,也算是让他小儿子有个机会可以亲自逮出这个凶手。是子悦说服他老爸的,因为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捨就这样和墨悠一刀两断。
子贤在自己出院当天,也一反建议他们分开的常态说,还是先回墨悠那吧,彼此有人陪或许会好一点。有了二哥的想法加持,子悦当时就让墨悠先提走自己的行李了。
环顾四周,一切都如他离开这里的前一天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在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可爱的熊熊。
子悦走过去拿了起来,在手中左右观察一下,「这就是魏蓝送你的那隻熊?」
「是啊,」墨悠说,但脸上有些落寞的表情。
子悦把熊放下,「然后他说要来陪你,就是那个男人躲你家那天?」
「嗯。」
墨悠靠着后方厨房前的坐檯桌,看着子悦。
「啊魏蓝对于有个男人躲在你家里都没什么反应?他可怜的爱人家里躲了个怪异的男人,有没有龙顏大怒?」子悦故意讽刺地说着,还配着双手在空中浮夸的晃了一下。
墨悠苦涩的摇摇头,「他没什么反应,而且我后来也拒绝他了。」
子悦看着有点卑微的凝视自己的墨悠,双眼缓缓向下飘动,有点不自在的收起视线,「是哦?」
两人又对视,墨悠脱离后方的靠桌,走上前抱住子悦,「我爱你,子悦,我不爱魏蓝了,一点都不爱了,」他低下头,把嘴巴压在对方的肩头上,「我想要陪着你,」他啜泣,谨慎的恳求着他的爱,「所以请你也陪着我吧。」
子悦是阿多尼斯,自己就是维纳斯,他无法从对方的魅力中自拔,他只能臣服于他的怀抱和圈禁之中。
子悦的爱在一开始有些暴力和洒脱,那不是常规的爱,是砲友之间才有的,互相取得欢悦的爱,不带有疼惜和控制,就不会有厌倦和厌烦。但墨悠在其中尝到了两人惺惺相惜的依偎,只有相似的两颗心才会合而为一,他们很需要彼此,不是自己和魏蓝那样的掌控与仰慕,魏蓝根本比不上子悦。
墨悠知道自己不告白,子悦就永远不会理解自己对他的爱,也不会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被爱人告白的悸动才是让自己察觉感情的最佳利器。
果不其然子悦露出讶异的神色,双手抓着墨悠的肩膀,把他和自己稍微取出一点距离。
墨悠哭得梨花带雨的,他的眼泪很卑微也很滚烫,轻易因为滴落在子悦的手上而灼伤他,这些泪水的香气轻盈透彻,灌入子悦的肺部也透彻了他的心脏。
他不忍爱人哭泣,却也不忍让自己身陷压抑的痛苦。
子悦有一剎那的心动,对方的告白很诱人,让他几乎忘却以前的痛苦和过往坚持的挣扎,似乎在隐约可见的未来景象中能看见他们依偎相伴的暖心画面,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无事一身轻的普通人一样,也可以拥有爱情。
但想到自己竟然需要变成普通人才能成为普通人,他的心就盪到了谷底,因为这就代表着他不是正常人,他便又立马重新陷入以前的挣扎与痛苦当中。
他的双手无力地滑落墨悠的臂膀,无奈地低下头,「我......我没资格成为你的爱人,」他说,「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墨悠见状便紧张的上前一步握住他垂放两侧的双手,「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呢?你不会的,你会是很棒的爱人,」他不断摇着头,握着对方的双手在空中稍微晃一下,就像要摇醒他,「没有人天生就是完美的情人,这要两人一起沟通、包容和改变,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子悦摇摇头,抽开他的手,「我不是在说这个,我是......,」说着,他突然露出焦躁不安的表情,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安和似乎要步入疯狂的暗色,但被他压抑住了,「你不懂啦,我、我,反正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跟别人太过亲暱。」
「什么意思?」
「我不想说这个。」
「子悦,你不说,就永远不会有人懂,这件事就会一直是你的心结。」
「心结就心结,反正我一生就是这样了。」
「你还是不愿意信任我吗?你不相信我会陪着你,你是不是担心我连自己的过往都放不下来,还想要来开导你?」
「不是这样。」
「还是你不信任我,觉得我会回到魏蓝身边?」
「不是......不是!」
「那不然是什么?你不相......。」
「我说过了,我不信任爱情不是因为我不相信别对方!是不相信我自己!」
这阵大吼压倒了空间内的所有声音,包括呼吸声,一片寂冷如小蛇般攀爬,窜上空间的周围四壁。
墨悠皱着眉,凝视已经在刚刚的争吵中走离自己身边,站在厨房门口前的子悦。
子悦也揪紧眉头看着他,然后不安的转走视线。
「抱歉,」他说,「这个案子结束后,我就会搬离这里。」
墨悠低下了头,咬紧下唇的留下一滴泪。
「我是想保护你,」子悦在心里想,因为我不信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