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阆走在前边,他没开口,南星也不开口,两人沉默走了一路,走到崇文馆门前:“公公请留步,此处是机密要地,您需要在外等待,四殿下同臣一块进屋吧。”
南星跟着他进去,云阆关上了门,南星挑眉坐下:“先生像是有什么要同我说?”
云阆拿出一个玉牌,那是云苍松先前在如秦旬月坟前赠予他的一块,而南星在云苍松身边见过无数次。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南星故作没有明白。
“故友托人带话让我询问殿下,多年前的事情是否已有改变。”
南星径自在桌上拿出自己的书:“没有。”
云阆按住那本书:“殿下,山长一心为您谋划,现下已有成效,您当真不……”
“先生见过思玥吗?”南星换了个话题。
“你认识……”云阆没想到。
南星看着他:“思玥性子很皮,又爱笑,还爱撒娇,每一次一犯错就开始歪缠,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舍得同她生气。”南星说话极为温柔,但是转向云阆之时又变了一种脸色:“先生既然心中有大业,那么我希望这辈子你都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现在很好,今后也会是,若有一日她因你而难过,我会生气的。”南星从云阆手底抽掉书,转身向外走去,临到门口转头看向云阆:“你们不妨将目标换成赵林越,他会比我更能成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正剧写着好累啊,秦旬月重生文可能要放一放,下一本想写沙雕江湖文,不知道有没有想看的
第63章 信
秦家都不太能适应南星离开的事实,长久在一起的人,忽然间离开,思念和不适应会在你看到每一个与他连接的东西的时候再次涌上来。
贞娘听着思玥又叹了一口气,她好像在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身上看到了惆怅,贞娘走过去,外边院子里凌游骑着小木马开心地晃动:“思玥要不要出去和弟弟玩儿?”
思玥摆摆手:“好像没什么玩的。舅母,南星哥哥走了二十八天了,也没请我去他家里玩儿,是不是他都已经忘记我了?”思玥有些难过。她每天醒来的时候都在盼望着南星哥哥能陪她玩儿,结果每天都没有,时间越长她越肯定南星哥哥早就把她忘在脑后边了。
贞娘以为小孩子忘性大,就像凌游前几天还会念叨南星哥哥,过几日有了更好玩儿的东西就会抛在脑后。没想到思玥记得那么深刻,她觉得可以将事情告诉她了。
“思玥这几天有好好的学规矩吗?”贞娘抱起她。
“有的。”因为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劲头,倒能沉下心来学东西,一贯只能看先生摇头的贞娘,昨日居然听到教礼仪的嬷嬷夸奖思玥能沉心静气的好苗子,这不得不说是无心插柳了。
“那嬷嬷有告诉你我们学规矩是为了什么吗?”贞娘握着她的手。
“说过的。下月腊八节的时候咱们一家要进宫去给皇帝陛下拜寿。嬷嬷说了,宫里边规矩严,行错一步,答错一句就会被拖出去打板子关进小黑屋。”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说着说着还给思玥看过自己手上的伤痕,手臂上边纵横交错的印子,思玥看着都能想象当初有多疼。
“那舅母告诉思玥,南星哥哥的家就在宫里边,皇帝陛下就是南星哥哥的爹爹。”贞娘一边说一边看着思玥,她从一开始没精打采后边变得眼睛都瞪圆了:“那……南星哥哥会挨打吗?”
“舅母也不知道。不过南星哥哥一向很乖,又很聪明,应该是不会挨打的。舅母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南星哥哥不是忘记了你,他有可能是身不由己。”
“什么叫做身不由己?”思玥看着贞娘。
“就好像是你很想吃冰镇的绿豆汤,但舅母觉得现在天气太冷,不能让你吃。你心里难过,却又得不到,这就是身不由己。”人生真的是有太多身不由己。
思玥明白的点点头:“那南星哥哥肯定也是想我的。”
“当然是想你的。”秦翰连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喏,南星哥哥有托人给你带信来。”
“信!”思玥眼神晶晶亮飞快的朝着秦翰连跑去,那信的分量可不算小,厚厚的一沓,从离开的第一天一直到现在,每天一张,里面是一张张的画。
思玥看着画,指着信上面的:“月亮是我……舅母你看,下面还有南星哥哥。”小小的男孩专注的看着天上的明月:“舅母,你说得对,南星哥哥也有想我的。”思玥一下高兴起来。贞娘也替她高兴,只觉得小孩子的友情简单又纯粹,以至于多年以后某人拐走自家小白菜的时候两人懊悔得想哭。
思玥拿着信去同凌游弟弟讲,贞娘和秦翰连坐下来,看着庭院中两个小孩子欢笑的样子:“好久没听见思玥笑的那么开心了。”
“性子贞静一些也好,听说规矩现在都学得不错了。不过就是你太担心她了,这些日子你都没怎么同我好好说话了。”秦翰连有些委屈。
贞娘不太自在:“思玥还小,南星走了性子都变了,我多看顾些也是正常的,再说了你近日不是也忙?”
“我是为了谁忙?”秦翰连捏捏贞娘的脸:“我还不是看着你为思玥伤心,所以好不容易打通关节,要不然你以为这些信件是哪里来的。”一大一小都念着别的男人,想想心口都塞得慌。
贞娘连忙站起来,给秦翰连揉着肩:“夫君辛苦了,夫君晚间想吃什么,我这就吩咐厨房。”
秦翰连摆起了谱儿:“山珍海味都是尝遍了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那要不来点儿家常的,小炒肉,豆腐汤?”贞娘真心实意的说着菜色。
“豆腐倒是可以,不过我只怕不够嫩……”秦翰连站起身来,凑到贞娘耳边:“毕竟我独爱这一味……”
“舅母!我要给南星哥哥回信!舅舅你怎么了,怎么那么大的人还摔倒了?”思玥关切的看着猛然间跌倒的舅舅。
呵呵,还想回信,把你打包送过去啊!秦翰连揉一揉被撞到的老腰,哀怨的看着贞娘,媳妇儿你太狠了。
贞娘好想假装没看见,真的不怪她,下意识的反应她也不想的。
“舅母,你的脸怎么了,好红呀?”思玥转头就发现舅母也不太对劲。贞娘生生拗回了话题:“你不是要给南星哥哥回信的吗,来吧。”
“啊,对呀。舅母,舅母我要这样画,上边画一颗星星,下边画凌游弟弟和我,我要告诉南星哥哥,我也很想很想她。还要把舅母画上……”两人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究竟这封信该怎么回,完全没理会后方秦翰连脸拉得比外边木马还要长。
晚间秦将军如愿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豆腐,先前满腔的怨气早就不剩,做丈夫的还是要大度一些,怎么能和媳妇儿生气呢。第二日心情颇好的去找思玥表示舅舅还是很愿意去给你当信鸽的,一进门就发现地上全是纸团子,思玥坐在桌边,身上全是墨印子。这身衣裳好像才做好,没穿两次吧。小团团你这是最近过得太舒服了,忘记你舅母的竹笋炒肉丝了是吧?
秦翰连走过去,思玥又揉掉了一张纸,听见脚步声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看他:“舅舅,我都画不好,怎么办?”南星哥哥画的那么好看,自己要是画的太丑,他肯定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的想他的。她明明真的很想他,怎么就画不好呢?
秦翰连捡起地上的纸团子一瞧,嗯?思玥,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抱错孩子了,你爹你娘明明书画双绝,怎么到你……
“舅舅,我来说,你来帮我画。”思玥一下就想到法子,舅舅那么厉害肯定能画得很好的。
“额……”秦翰连有些犹豫,思玥苦苦哀求,他只能说道:“那好吧。”堪舆图都能画,这小孩子家的东西应该……没问题……的吧?
“哇!舅舅画得好难看!”思玥拒绝接受这个事实,这下面画得像猴子又像小狗一样的东西怎么会是她和弟弟。思玥谴责的看着秦翰连。
秦翰连摸摸鼻子,认真看了看画。也还好吧,至少能看出这里有两个人啊,哪像思玥画的,那下面只有两个黑墨团:“要不我们写信吧,就写字。南星会认字的。”
对呀,南星哥哥是认识字的:“舅舅虽然你画画不好看,不过你还是很聪明的。”
哦,谢谢你的夸奖啊。
秦翰连坐下来开始写信,拉拉杂杂,足足写了四五页,思玥这才满意了:“舅舅,我要将刚才那幅画画在最下边。然后告诉南星哥哥,虽然我现在画得不好看,可是我很快很快就能学会的。”说着又看向秦翰连:“舅舅你明天给我找一个画画的先生吧,啊,不要明天了,今天下午就开始学,总有一天我能画得比南星哥哥好。”
你怕不是在做梦,秦翰连心里默默想着,面上却露出和善的微笑:“那可一定要好生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不行的。”
思玥郑重的点点头,秦翰连拿着信向宫里走去,今日是皇上给他定岗的日子,这么一折腾都有些来不及了。他才出门,贞娘起来一眼看见思玥的屋子和脏兮兮的小姑娘:“秦思玥!看看你的样子!”
“呜呜呜,舅母我错了。”
宫里。
秦翰连毫不意外的接到了陛下让他接手城防营的圣旨,城防营说好听些叫做拱卫宫城,实际上宫城之内有御林军,宫城之外有京都衙役,巡防营不过就是闲职。清闲些也好,秦翰连拿着圣旨往宫外走,迎面遇上了进宫的云阆。
秦翰连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云阆却叫住他:“玉楼,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能,我和你没什么话说。”秦翰连往外走。
云阆追上前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观星阁小林子。”
秦翰连顿住脚:“你是在威胁我?”
四周还有人走过,看见两人都偷偷瞄着,想着他俩该不是要打起来了吧。
秦翰连显然没有让人围观的意思:“下午酉时,如归客栈,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吧。”说完向前走,他很确信自己这条线是比较隐秘的,怎么还是让云阆发现了,他想做什么,认回思玥吗?不可能!秦翰连一路往前走,直至到了竹林处:“怎么是你来?”今日接信的居然是南星。
“将军放心,没人看见。”南星期盼的看着他,秦翰连拿出信:“小林子的事被崇文馆的云先生发现了,今后怕是不能再这般递送了。”
南星眸色一抖:“将军这事儿是我告诉云先生的,他向我保证过不会说出去的,您放心。”
秦翰连不太知晓他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可是万一……”
“您放心,不会有万一,哪怕是有,我也会解决掉。王叔死之前也给我留下了人。”南星看着他郑重地说道。
秦翰连第一次发现,养在身边这么久的孩子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南星拿过信:“将军只管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保证将军一府安宁。最近将军有时间不妨多教夫人防身之术,京城局势毕竟不比关外。”南星说着听见后边动静:“我得走了,将军只管放心传信。”
小孩子一下蹿进林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秦翰连听得耳边沙沙的风声,他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五百瓦大灯泡小团团,就问你亮不亮
第64章 向死而生
南星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殿中,他刻意避开人群,沿着小路七拐八拐来到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殿宇面前,这里是新进太监的培训之所,一切的规矩礼仪都是从这里开始。南星看一眼,径直往后院走去,那里有个做杂役的老太监,哆哆嗦嗦的扫着地,南星站在他面前时,他极为费力的抬起头。
“先生在我面前也需得这样伪装吗?”老太监以着刚才完全不同的速度,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询问他是怎么知晓自己身份的。
“先生不会是想在这里就把事情说清楚吧?”南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老太监直起身,沉默着带他来到院落中一处小偏房。让南星先进屋后自己四周看了又看确定无人注意之后,才关上门。相较于他的紧张,南星就显得非常闲适,他逡巡着这间小小的屋子,啧啧说道:“先生这里还是简陋了些。”
“本就是卑贱之人,屋舍避风就已经很好,不敢奢求其他。”云苍松递上一盏白水:“也没有好茶,就不污殿下的口了。”
南星接过水,也不喝,只看着水淡淡的说道:“听先生说话倒是个知进退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语气又冷又硬。云苍松看着他:“你到底是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般的心性,怕不是被什么妖孽附了体。
“先生一向厌恶神鬼之事,怎么现在觉得我是妖孽了吗?”南星站起来:“纵然我真是妖孽你有能耐我何?”一瞬间的威严气势,压得云苍松喘不过气来。
“我很清楚你手上的棋子,也很清楚你行事的手腕。你看你觉得自己隐藏的极深,实际上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你找出来……”南星看着云苍松那张脸从通红变到惨白,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吓得窒息,他退开一步缓缓说道:“当然,我对扰乱你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兴趣。御座之上的人是死是活我也不想关心。不过先生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那就别怪我不念及当初你与母亲的情谊。”
“你……你……”云苍松举起颤抖的手指向他。
南星推开他的手:“夺妻杀子之仇让你意难平,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也只为报仇,不过只要不牵扯我,我还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的。”
云苍松被这一推瘫软在旁边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我一直是属意将你推上帝位的。”
南星摆摆手:“我对当皇帝没甚兴趣,看来云阆没将我的话传给你。我近些日子观察过,赵林越天资聪颖,性子能忍够狠,柔贵妃当年和陛下也是有情谊的稍微运作,起复也不是不能。最重要的是……”南星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云苍松:“他会是一枚足够听话的棋子。”
毫不意外又听到云苍松深吸了一口气,没意思,还以为这位先生已经有抗打击能力了。南星揣着手向外走:“好好想想吧,你会明白我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门敞开,冷风吹进来,云苍松坐在椅子上就好像雕塑一般。
南星走出小院子,冷风带来梅花香气,太监的地方真是臭了,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刚才握过杯子的手,真脏。绕过这一段小路,再出去应该就是崇明殿了吧,太多年没走完全记不得宫里的路。
小路偏僻,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人,前边听见嘈杂的声响:“糟了他掉下去了……”
“怎么办,殿下……”
“我怎么知道……走走走……快走……”
好像是小八的声音,南星一瞧,八皇子和他的一干狗腿子匆忙的从另一边跑走,水中浮浮沉沉的不正是赵林越吗,真是像一条狗一样。南星慢慢的走上前,即将沉下去的赵林越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朝着他伸手:“救……咳咳咳……救……命!”衣裳沾水加重,他已经没了力气。
“要我救你吗?”南星笑着问道。
赵林越冲他无力地摇手,南星一边慢条斯理的将外边的衣裳脱掉,一边说道:“我的救命之恩很贵的。”说着也不管赵林越有没有听见,一下跳进水里,拖着冻得昏死过去的人,爬回岸边喘着粗气,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太麻烦了……近处传来脚步声,南星高声喊道:“救命啊!”
云阆在宫中应了卯,就匆匆赶往归来客栈,坐在客房中等到酉时秦翰连才来。云阆拿起桌上的茶水:“今年新进的雀舌,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