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胡思乱想!离我远点儿!”
微妙羞怒,自胸臆腾起,不经意烫烧她的脸颊。
她怒而甩袖,加快脚步撇开他。
事实上,顾逸亭的确想过——若他痊愈,她不在城中,兴许他将不辞而别。
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往前走,待觉天色昏暗,视野模糊不清,她方尝到赌气的后果。
冬季未落尽的叶儿叠着新芽,挽留朗月细碎清辉。
光芒丝丝缕缕,映照出周围的环境如幻亦真。
顾逸亭原本只打算绕宅院散步,连个火折子也没带身上,骤然受阴暗笼罩,心下恍惚。
那人竟没跟来?
是腿脚不灵便?还是怕她生气?
顾逸亭被自己暗盼他紧随的念头惊到了。
疯了!
转身往回走,忽听山坳处传来慎重且轻微的踏叶声。
这时辰,谁会蹑手蹑脚徒步上山,不走石径?不带灯烛?
此方向通往顾家别院……对方行动如此鬼祟?不怀好意!
顾逸亭撒腿就想往回跑。
猝然间,背后掠过一道劲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来!
她张口欲呼,嘴唇刚张开,已被一大手死死捂住!
前世的恐惧迅速深入四肢百骸,化为酸涩凉意,攫取了她半身力气。
她下意识挣扎,不料躯体一麻,竟落入一结实怀抱,再也动弹不得。
第10章
“别怕,是我。”
一句极轻的话,从宋显维薄唇落向顾逸亭耳畔,立刻激起她一阵颤栗。
他圈上她的纤腰,一跃而起,将她抵在树干之后,轻“嘘”一声,才抬手解开她被封的穴道。
顾逸亭的惊惧,并未因来者是他而减淡多少。
她呼吸困难,瑟瑟发抖。
哪怕他此举绝不是有意亵渎,她依然忍不住在心底暴捶了他千百次。
“还未到?没行错路吧?”
“云山东面,就一条路去顾家别院……”
“那小娘子无端跑荒山野岭,真怪!”
两名男子弓起身子,摸黑前行于林中,悄声说着广府话。
顾逸亭闻言,寒意从脚下渗透全身。
这两人冲她来的?他们要做什么?她得罪谁了?
脚步声渐远,她敛定心神,深吸了口气。
渗入鼻腔的却是绵密炙热的男子烈香,触手可及的是他的结实硬朗,无处不旖旎。
见他呆呆出神,一动不动,她羞恼地以手指戳了戳他的腹侧,“找死?”
宋显维颤了颤,稍稍退开,神色忸怩,并不比她轻松。
静默气氛在相互对视中更显尴尬。
半晌后,他语气凝重:“方才……不是顾家的人吧?”
顾逸亭摇头:“怕是不利于我,得回去瞅瞅。”
“别急,”宋显维一把拉住挪步的她,“等他们走远些。”
顾逸亭隔着青绫都能感觉他手的温度,不自觉往回一缩。
宋显维自是觉察她的怯赧,松开手,歉然道:“一时情急,有所冒犯,恳请原谅。”
顾逸亭咬唇,揪着的一颗心落回实处。
“从过年起,顾家先是失窃,盛宴结束后来了好几拨人……我搬来别院小住,原是图个清净。谁知,又是破事一堆。”
“你越低调,越神秘,他们越是好奇,”宋显维语带宽慰,“既来之,则安之。”
“我只想安稳度日。”顾逸亭叹了口气。
无奈,各怀鬼胎的叔婶舅姨不会就此放过她;宋昱也不会因她退避三舍而放弃;杨家兄妹一再接近,或许另有所图。
“对了,”宋显维讪笑道,“我……落了些东西,就在你被蛇袭击的地方。你对路更熟悉,可否陪我走一趟?”
借疏淡月光,顾逸亭细辨,他眸底流露光明,澄澈。
并无狡诈或猥琐之色。
良久,她点了点头。
*****
风起云动,月色忽明忽暗。
宋显维由顾逸亭引路,循桃花涧,觅到那株粗壮的老树。
“我受雇于人,争夺一密匣,中毒后,只能把密匣藏在树里……倘若敌方抓到我却无匣子,没准儿留我一条命,一旦‘人赃并获’,我绝无生还可能。”
“藏树里?”顾逸亭好奇打量,细察当时令她困惑的大树,“这树干……中间是空的?怪不得枝桠叶片特别少。”
“正是,此树心材已死,受风雨侵蚀后腐烂,导致内部中空。但缺口在高处,寻常人若非爬到树上,难从大片林木中发现端倪。“
宋显维双足一点,轻跃至树梢,移了两步,准确找到了树洞。
洞口窄小,能容一人钻入。
他取出火折子,尚未拔开,忽闻远处传来异响,且夹带几句叽叽咕咕的听不懂语言!
他瞬即一愣,暗呼不妙!撞上海外杀手组织了?
当夜一场恶斗,钱俞、柯竺等五人分别为他作掩护。
他身穿黑色短褐,去掉脸上的假胡须、假刀疤,依旧被认出身份。
力战灭敌,他于抵受毒性侵蚀,藏密匣、跳陷阱、杀野猪、钻草堆,后遇顾逸亭。
五名属下找到他留的标记,于上元节当日一路追至东城顾府,不慎引来追踪者。
那夜,钱俞守着宋显维;柯竺等四人趁顾府大多数仆役外出,又有烟火声掩护,一一抓获杀手。
宋显维见敌方再无动向,只道隐患已除,待这两日行动稍作恢复,便回山上找密匣,以备尽早归京。
没想到,错估形势。
目下他毒性尚存,与人交手,必定要吃大亏。
独自逃脱还好办,携同不会武功的顾逸亭,一旦被敌人抓捕,后果不堪设想!
他无比愧疚,因与她多处一会儿的小小贪念,竟牵连了她!
翻找声趋近,宋显维闪身掠至顾逸亭身旁,俯首以气音道:“先躲一躲。”
顾逸亭耳力甚佳,已听出不对劲,没来得及颔首或摇头,人已随之腾空。
她吓得腿脚发软,待理解他想跳入树洞,顿时傻了眼。
姑且不谈蛇虫鼠蚁,单说这里头黑沉沉的,她就周身难受。
宋显维夜视能力比她强上百倍,早凭稀薄月华看清内里状况。
树洞深达八尺有余,宽约两尺,勉强能容人。
丢在一角的密匣由多种木料拼接而成,樟木气味已驱散了虫蚁。
他自行跃入,快速以长枝捣去破败的蛛网,见无别的肮脏事物,立即托住顾逸亭的腿,把她缓缓接进树洞内。
宋显维暗侧耳倾听,外头无动静。
惊魂初定,忽觉身上多了软绵绵的触感。
要完!他身体越发滚烫,仿佛下一刻便控制不住了。
顾逸亭窘迫万分,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奈何树洞狭窄且倾斜,她重心不稳,转身困难。
兼之树壁凹凸不平,布满灰尘和碎屑,她素爱干净,被迫对他投怀送抱。
宋显维几欲抓狂。
适才将她锢在树后,感受她久违的温软,已是心猿意马。
此时此刻,她娇躯绵柔,小脸羞垂,吹气若兰……
女儿家的馨香甜软从触觉、视觉、嗅觉勾引他腹下深处久埋的躁动。
天知道!怀中的这张脸,曾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折磨他。
有时恨不得一口把她吃掉。
然则这一刻,她不是他梦中落跑的未婚妻,不可被亵渎。
他唯有咬紧牙关,强忍冲动。
不多时,依稀听闻刀剑棍棒拍打草丛之声,间或数人低语,还有蛇虫怪嘶。
二人藏于树洞内,身躯相贴,极力缓下急促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