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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宋昱还当她是下人,后来得悉她是顾逸书的表妹,也没往心里去。
    近来,苏莞绫的着装、打扮、谈吐、举止无一不在模仿顾逸亭,宋昱瞧在眼里,原是有几分嫌弃与不屑。
    但景德镇陶瓷会展那天,他莫名其妙腿脚酸麻,全赖苏莞绫手疾眼快搀了一把。
    待仆役反应过来将他扶稳,却轮到苏莞绫没站好,跌坐在地,手上丝帕掉落后被人踩了一脚。
    之后,宋昱没法骑马,迫于无奈与苏莞绫同车而坐,场面一度十分窘迫。
    幸而,苏莞绫与他闲聊了些天南地北的人和事,半字不提顾逸亭与阿维大庭广众下的搂搂抱抱。
    时至今日,宋昱对顾逸亭的表姐已没太多反感。
    目下要随二人到船上视察情况,情急之下,把“弄脏丝帕”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给搬了出来。
    殊不知,这在顾逸亭眼中,又成了另一种境况——世子该不会……看上表姐了吧?
    苏莞绫迟迟未获婚配,顾逸亭的焦灼不亚于她本人。
    眼看宋昱似有转移注意的倾向,她当即爽快邀他至船上小坐。
    *****
    自离开景德镇,陆望春、苏莞绫和顾逸峰等人虽各怀情绪,但已日渐习惯顾逸亭与宋显维的眉来眼去。
    骤见宋昱现身,大伙儿惊诧万分。
    宋昱逛遍了他们的三条船,寻不着姓秦的一家子,装作随口问了句:“先前那趣致可爱的小男娃怎不见了?”
    顾逸峰黯然道:“回世子,他们今早一走离开了……也没跟我正式道个别。”
    顾逸亭浅笑:“你慌什么?来日总能在京碰到的。”
    宋昱惊闻秦姓男子拖家带口离开,但日后将会抵达京城,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他向邵管事使了个眼色。
    邵管事拿出锦盒,双手递至苏莞绫面前。
    宋昱淡淡一笑:“苏小娘子,感念你当日助我,现下赔你一块帕子,还望笑纳。”
    苏莞绫茫然接过锦盒,打开惊觉是一方上好的青白色桑蚕丝帕,两个角上绣有几团莲叶和锦鲤,样式简洁秀气,绣工精细。
    她爱不释手之余,大为惶恐,忙盈盈福身道谢。
    宋昱为掩盖此行真正目的,干脆与她多聊了一阵,方悠然告辞。
    顾逸亭越发断定,宋昱对苏莞绫多少有点意思。
    否则以他堂堂藩王世子之尊,何须亲自跑到船上,借故绕来绕去,才腼腆赠送礼物,还一副依依不舍之状?
    她亲送宋昱下船,眸光隐含三分窥探与审视。
    “冒昧问一句,世子来杭州,也计划坐船北上么?”
    宋昱一怔,随即笑道:“正有此意,你们先行一步,道上有缘再聚。”
    顾逸亭无法琢磨他话中含义,客套几句,恭送他离开。
    宋昱一走,顾家人登时以诡异眼神端量苏莞绫。
    陆望春嬉笑道:“绫绫,瞧不出来呀!有两下子嘛!”
    顾逸峰也满是好奇:“表姐,你何时勾搭上世子爷?我咋没弄明白?”
    苏莞绫闹了个大红脸:“别胡说!什么勾搭!没有的事!”
    宋显维在旁默不作声,反复细想宋昱的举动,暗觉事情没他所呈现的简单。
    最初,顾逸亭便不曾给宋昱太大的希望与幻想。
    被彻底拒绝后,依照对方顾存皇家颜面的家风来看,死皮赖脸再来纠缠的可能性不大。
    于顾家人临行前单独约见顾逸亭,定然不会为单纯喝口茶、粗略讨论食谱和饮食风俗。
    可若说宋昱为了借顾逸亭而接近苏莞绫,旁人不知底细倒也罢了,宋显维却清晰明白,当初二人的接触,完全是秦澍无聊所造成的。
    那短短一段同行之路,本不相干的两个人,能擦出多大火花?
    不管宋昱是借顾逸亭而见苏莞绫,或反之,他每艘船都走走看看又是为何?
    对应他最后出言相询的话题,意指秦澍一家?
    这两年,已为人夫人父的秦澍,比起往时,容貌略有变化。
    但他以真面目行走在外,若与朝廷中人碰面,难免会被认出。
    念及此处,宋显维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也为当年授意换囚的姐姐、秘密执行的姐夫捏了一把汗。
    趁旁人不注意,宋显维把钱俞叫到一旁,悄声吩咐了几句。
    钱俞神色一凛,应声而去。
    *****
    顾家人因宋昱到访而耽搁了近一个时辰,奇怪的是,周边船只竟未起航,大有看热闹的迹象。
    吵吵嚷嚷的人声中,素来耳力颇佳的顾逸亭隐约听到了几声议论。
    “方才来的俊俏公子爷是何人?”
    “问过了,是荣王府的世子。”
    “荣王府?”应声者一时没反应过来。
    “南国穗州的荣王府!听说一行人昨晚突然到杭州,知府还惊慌失措,连忙安排食宿饮宴呢!”
    “那……那家人究竟什么来头啊!船这般好,还有位王府世子亲临拜会?”
    “听说也是穗州的官家眷属吧?瞧他们老中青三代,连花草都带来了,行李还特别多……倒像是迁居?”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众议纷纭,忽有一尖酸女嗓悠悠地道:“兴许,人家是冲着宁王妃之位去的京城!”
    顾逸亭每每于一场对话中初闻“宁王”二字,总会不由自主一颤。
    转头望向岸边说话之人,一张倒三角脸,眉心红莲盛放,却是曾在香粉铺出言讽刺她的那名贵女。
    那人和身畔的黄裳女子均在打量顾逸亭,眸光满满的鄙夷。
    顾逸亭细辨,勉强认出,另一人则是在秀彩斋横行霸道、抢了阿维所挑的银红缎子的曲家千金。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顾逸亭心头漫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与厌烦。
    不料,对方蹦出一句话,似刻意提高了声调,顺风而来。
    “身边已有年轻小伙大献殷勤,不单妄图招惹宁王爷,竟又搭上了荣王府的世子?当真可怕!”
    热议声四起,不乏指指点点。
    顾逸亭忍无可忍。
    她今生为回避宁王其人,宁可背负不孝罪名,也不肯随父母入京;其后因宁王要求制作百家盛宴上的菜肴、并为沉船之事面见她,她吓得连夜打包行李,满口答应二叔公北上的要求……
    她何曾招惹过宁王?
    杭州贵女们争风吃醋,缘何要扯上她?
    先竖一个靶子,好转移别人对自身的挑剔?
    自从与杨家人、四叔四婶起过纠纷,她清楚了解——若过分心慈手软,人家只会把她当成软柿子乱捏。
    谣言必须止于当下。
    然则,与一群信口雌黄的女子撕破脸争论?她岂不降低了自己身段?
    河岸美景如画,遗憾嘲讽讥笑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逸亭挺立于船头,清音琅琅:“各位小娘子与小妹不过一面之缘,既不知彼此姓名,也未曾作交流,你们为何捕风捉影、宣扬子虚乌有之事?
    “我们一家北上入京,只为寻访亲友,对京城任何一位王公贵族皆不曾起过非分之想。小妹受聘于荣王府,负责《珍馐录》下卷的编撰事务,与荣王府世子既有朋友之谊,也有公务事来往之需,可不能容你们随口污蔑!”
    她实事求是,不夸不耀,做了最直接的辩解。
    态度端肃,坦然自若。
    明明简单往那儿一站,那不容小觑的气韵,似纠合了十里风华。
    此言一出,旁人哗然。
    荣王爱好美食,天下人常有耳闻。
    历时数载的《珍馐录》上卷完成后,深得圣心,大受好评,被誉为当朝美食第一实录,掀起各地争相效仿的热潮。
    而今,这位青丝如瀑、雪肌盈透的娇颜少女,竟自称负责下卷的编撰?
    有人似记起了什么,“看来,传闻那场盛大美食宴的首名,确由一位妙龄女子率领府中人夺得!”
    “这位小娘子才貌双全,不可多得啊!”人群中稳重之辈插话。
    “也对,瞧她服饰精致而不张扬,一行一止气派清贵,显然身负才学、胸有抱负,并非她们所说的勾三搭四、朝秦暮楚、攀附权贵之人。”
    一时间,风向逆转,小半人开始夸赞顾逸亭,倒显得那几个造谣生事者有眼无珠、不学无术,只会搬弄是非。
    倒三角脸的贵女和曲家千金脸色愈发难看。
    她们仗着父兄有官职,亦自恃有两分姿色,成为城中瞩目的贵女。
    可女帝大力推行新政期间,单靠家中地位或容貌,到了京城,将不易得到旁人认可。
    顾逸亭见她们哑口无言,遂浅浅一笑:“择辞而说,时然后言,不述浸润之谮,不出肤受之愬择辞,方可不厌于人。想必众位姐姐深明其义,无须小妹赘言。”
    说罢,她略一摆手,转身入了船舱。
    宋显维紧随其后,暗自琢磨那些人加于她的罪名——“已有年轻小伙大献殷勤,不单妄图招惹宁王爷,竟又搭上了荣王府的世子”。
    他嘴边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最后那句,大错特错!
    前两条嘛……总结得还凑合。
    作者有话要说:亭亭:她们诬蔑我!
    宁宁:咱们把最后那句划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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