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栎叹了口气,伸手把烟枪抱在怀里,像是抚摸一只大狗,揉了几把烟枪银白色的头发。
他清瘦高挑,手臂坚定有力,没有人能看出来他曾受过濒死的伤,被折磨到体无完肤,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大手术,幻痛折磨了他整整三年。
三年时间,他才从这艰难的苦境里逃脱出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从他睁眼起,这只银毛大狗就在他身边转圈,转得他眼晕,又安心。
烟枪回抱着陈栎,把脸埋在陈栎肩窝。
他们曾度过太多互相依靠才能活下去的日子。有时候甚至像是一个人,共生着、依偎着、彼此信任,背靠背杀出重围,在最后关头共用一个能量弹条。
“你伤口又裂开了,野狗。”烟枪腰部又开始渗血,他忽然想起烟枪以前的绰号,“野狗”。
老大常骂烟枪是狗脾气,以前他们都管烟枪叫野狗,甚至一度这是他的诨名,但一个顶级枪手、A大洲四个枪王之一,名唤野狗听上去实在太过杂鱼,于是老大带头不再叫这名。
“我也拿胶水粘上吧。”
“明天还不止血就这么办。”陈栎认真地点点头。
回到治疗室,陈栎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烟枪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走了,回禁闭室睡觉。”陈栎说。
“扯淡,你听他的!罚都罚过了还要怎么样!”说完便把陈栎拽了进去,一人一张治疗床——睡多了比自己的床还熟。
烟枪睡前会进行简短的祈祷,他脖子上戴着一尊小神像,据说是创世神。
陈栎不信神佛,难得问起他向神祈祷了些什么。
“我和他说我兄弟命苦,让他以后多罩着。”烟枪说。
“你不用问他要,我命很硬。”陈栎的眼睛很黑,像深渊,又像湖泊,一样深黑不见底。
烟枪阖上眼睛,听着陈栎匀长的呼吸声,许久都没能入睡。
他不嗜睡,且容易失眠,每天能无梦安睡两三个小时都是奢望。即使睡着了,他也会不停地、反复地做同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无数的导入管,床头大型的仪器闪烁着绿色、蓝色的点和线。
这样的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再度梦到。他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浮在空中的粒子,俯瞰着病床上另一个自己,他感觉不到疾病的痛苦,却又看着自己病痛不堪。
这种感觉奇妙而诡异。
第5章
翌日,t捧着那盆杜鹃搭上地铁。
地铁破旧,缺了很多块玻璃,但从来没有修缮过,而是把时速越降越低。此时从空窗中涌进来的疾风把每一个人的头发都吹得乱七八糟。
这种底层交通工具,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和所有乘地铁的人一样没有财力去挑剔。
t正望着黑洞洞的窗外出神,地铁忽然一个急刹车,他旁边站着的那个身形矮胖的老妇人猝不妨踉跄了一下,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扑倒在地。
t忙用左手去扶住老妇人。没成想,老妇人手中的提篮撞上他手中的杜鹃,玻璃盆当即落地,“铛”的一声碎成了两半,玻璃花罩粉碎,花土洒了一地。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啊。”老妇人抓住t的手不住地道歉。
“没事…啊!”t捧起杜鹃时发现杜鹃的根已经折断了。
老妇人也看到他手里折了根的杜鹃,苍老的脸上却出现一丝恐惧的神色,“小伙子,你为什么要带着这花,这可不是好花啊……这是不吉利的花。”
“吉不吉利的,只有交过好运的人才配说这些,”t笑了笑,“这是朋友托付给我的,您知道哪有花农能救救它吗?”
“我住在泥土巷子,巷子口就有个花市,我带你去,弄伤了你的花真的很抱歉。”老妇人再次诚恳地道歉,她的面目很衰老,眼睛却很亮,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您说这是不吉利的花,为什么还肯带我去找花农呢?”t好奇地问。
老妇人笑了笑,她的眼睛笑起来竟有年轻人都未必有的流光溢彩,“就像你说的,只有交过好运的人才能说吉不吉利。这是杜鹃,是令飞鸟哭泣到双眼流血的花,美艳却未有好结局,所以是不善的花。”
“您是风水师?”t眼睛一亮。
“对呀,我是。”老妇人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很真诚。
“如果有钱,我也想找您算算,可我现在没钱,也不想听未来的事情,”t轻叹了一口气,“这世上从来没有容易的事。”
老妇人却说,“风水轮流转。”
“这句话已经被科学家证明是假的了。”
“不,这是真的,这就是风水,有规律也有现象,这些远在科学之外,”老妇人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时下的科学要解释风水,还早了上百年。”
急刹车之后,地铁停在轨道上,迟迟没有再开动,车厢内的乘客人人焦虑却不敢出声催促,因为地铁中的工作人员有权利驱逐每一个乘客,只要他想。
“怎么还不开车呢?”t有些焦急地低声嘀咕,他看着手里的杜鹃,花瓣已经微微蜷起,一副濒死的模样。
“别急,是流民来打劫了,这列车的车长是个好心人,他不愿伤害这个流民…从他身上碾过去,现在他把自己的工作餐给了流民,”老妇人眼神微微一变,“这是个不满足的人,他会杀了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