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熙道:“关心她作甚?她自有她的亲娘操心。好赖都扯不到母亲身上来。”
殷夫人见他颇有些忿忿,忍不住笑问:“哟,何时对你姝娴堂妹有如此大的意见了?”
“若不是她去告黑状,祖母怎会在大婚头一日就罚念安去祠堂抄什么劳什子的《女诫》?好在祖父公道,不然念安受罪不说,母亲您也丢脸。”赵桓熙道。
殷夫人愈发惊讶了,“哟!现在都能想到这一层了,到底是成了婚的人了!”
一句话让赵桓熙涨红了脸:“娘——”
“好好,不说了,来,吃菜。”殷夫人拿起筷子道。
三人说说笑笑,饭吃到一半,殷夫人借着用帕子掖嘴角的机会朝一旁的苏妈妈打了个眼色。
苏妈妈悄无声息地出去,过了一会儿便掀帘子进来道:“夫人,大奶奶使人来问,能不能将庞姑娘从芙蓉轩放出来。”
殷夫人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对面赵桓熙惊得一抬头。
殷夫人再次用帕子掖了掖唇角,慢条斯理道:“放出来做什么?她不是正在给庞姑娘相看人家吗?关到她出嫁得了,省得节外生枝。她若心疼她表侄女,尽早将她嫁出去便是。”
赵桓熙面上一急,要开口说话。
徐念安一只手伸过去扯了扯他腰间的衣服,对他微微摇头。
赵桓熙憋了回去。
殷夫人打发了苏妈妈,又对徐念安说:“明日桓熙的三个姐姐来家里看你,你不要乱走,就在慎徽院等着,她们来了我就使人去叫你。”
“知道了,母亲。”徐念安乖顺道。
用过饭,小夫妻俩离开了嘉祥居。
“你刚才为何拦着我说话?我都成亲了,黛雪还要被一直关着,也太可怜了!”赵桓熙照例打发走了随行丫鬟,和徐念安站在嘉祥居的后墙根道。
“你看不出来刚才那是母亲故意试探你么?”徐念安颇为无语道。
赵桓熙呆住,“故意试探我?”
“纵你没有发现母亲给苏妈妈使眼色,你也该想想,大嫂在母亲面前是什么身份?她想要母亲放了她表侄女,随便派个下人来说?即便她真的就派个下人来说,也不该在你我和母亲一起吃饭的时候来说,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赵桓熙仔细一想,“对哦。”
徐念安懒得理他,转身继续往慎徽院的方向去。
“你怎么那么聪明?好在你方才拦住了我,不然我又惹母亲生气,黛雪肯定也会跟着受罪。”赵桓熙追着她道。
徐念安悠悠道:“是啊,你不用惹母亲生气,黛雪姑娘也不必跟着受罪。你们都有好处,独我没有好处,非但没有好处,还要倒贴许多。你说我图什么呀?”
赵桓熙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徐念安侧眼看他,一脸的心如死灰:“说罢,你的三个姐姐统共有几个孩子,我好准备下见面礼。”
赵桓熙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指着她道:“原来是财迷在心疼银子。”
“哼!”徐念安扭身走。
“诶?你别生气呀,你跟我来。”赵桓熙过来拽着她的腕子,拉着她一路跑回了慎徽院的房里,一通翻箱倒柜,最后在亮格柜中抱出一只一尺半见方、画着松鹤同春的小叶紫檀官皮箱来。
赵桓熙费劲吧啦地将箱子抱到床上,一看傻眼了,箱子上还上着双鱼大锁呢。
“我倒忘了,这钥匙还在我奶娘侯妈妈那儿。”他去外间叫晓薇找侯妈妈拿钥匙,不一会儿侯妈妈亲自送来了。
“以后这钥匙就交给念安保管,我自会和母亲说的,你去吧。”赵桓熙赏了侯妈妈两只带骨鲍螺,侯妈妈欢天喜地地捧着去了。
赵桓熙拉着徐念安来到床侧,分坐在官皮箱两旁,他用钥匙打开官皮箱箱盖上的大锁,下头两扇小门上还有一把小锁,也一并打开了。
掀开箱盖,最上面一层放了许多黄金打制的马蹄铁和大小不一憨态可掬的小马驹,有些马蹄铁上还镶着珠玉。
徐念安抬头看他:“你属马?”
赵桓熙:“是啊。”算算年纪,“你属龙?”
徐念安点点头。
他灿然一笑,唇间一线雪,眸弯两道月,“那咱俩的生肖可以组成一个很好的词。”
徐念安故意道:“车水马龙?”
“这算什么好词?”赵桓熙笑得差点滚到床上去,“是龙马精神!”
第24章
这官皮箱除了最上层装了许多黄金马蹄铁和小马驹外,下面还有高度不一的三层抽屉。
第一层抽屉差不多只有两寸高,里面装的都是玉器和手串,什么平安扣玉佩扳指戒指各种小挂件。
第二层三寸多高,里头放了比较大的黄金和玉摆件,也多是与马有关的。
第三层有五寸多高,里面放的居然是黄金打造的骑兵,一共八个。马儿形态各异人物栩栩如生,连人物背上的箭筒,腰间的佩刀,以及手里的缰绳包括马鞍马镫等都做得纤毫毕现。
“这是我出生时舅舅送的,我母亲也知道,除了这个不能动,其它的你随便拿。”赵桓熙将那八个骑兵拿出来放在床上,对徐念安道。
“这都是你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徐念安问他。
赵桓熙点头:“这些是一部分,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个头太大的我母亲放到库房里去了。”
“每当你想用钱,就用这些?”
“这些是我喜欢的东西,不拿来用。这是送你的。我要用钱时,母亲会给我。”赵桓熙不甚在意道。
徐念安叹了口气,“你快收起来吧,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心疼见面礼吗?”赵桓熙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掰着手指头道:“我二姐姐有四个儿子。”
徐念安瞪大眼:这么能生?
婚前她只顾打听靖国公府的事了,对于嫁出去的大姑姐的情况倒是没多少了解。
“我三姐姐还没有孩子,四姐姐有一个女儿。也就是说你得准备五份见面礼。你拿个价值相当的吧,你不是说……假夫妻明算账吗。”赵桓熙垂着浓黑的眼睫道。
徐念安从善如流,“那好吧,就拿这个小马驹,怪可爱的。”她从箱子的最上层拿了个鸡蛋大小的黄金小马。
“一个够吗?”赵桓熙担心地问。
“够了。”徐念安把玩着沉甸甸的小马驹,问他:“你三姐今年多大了,怎么还没有孩子呢?”
赵桓熙道:“我三姐比我大五岁,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她三年前落过一胎,至今没有再孕,我母亲每每提起,也忧心得很。”
说到此处,他不知想起什么,眉头狠狠皱起,最后却道:“罢了,不说他了。”只对徐念安道:“我还有个大姐,她和我大姐夫在宣州。她要是在,你拿一只小马驹绝对亏大了,她有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哈哈!我二姐姐不太爱说话,看着有些严肃,但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三姐是我四个姐姐中最爱说笑的,你见了定会喜欢她。四姐比我大三岁,性子很温柔,喜欢照顾人,很好相处的。”
徐念安歪头看他,目露狡黠,问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怕我明日应付不来吗?”
“我、我的意思是,我的姐姐们都很好相处,你别因此就欺负她们!”赵桓熙表情不太自然地强辩道。
徐念安忍俊不禁,眸光温软明艳地看着他,低声道:“谢谢你。”
赵桓熙脸轰的红了,低头看着床上的黄金骑兵小声说:“不客气。”
次日一早,徐念安跨过睡得正香的赵桓熙下床时,暗自思量:该是把属于自己的地盘夺回来的时候了。
她到嘉祥居时,不过刚过了卯时,院子里站着些早来的管事婆子,殷夫人还未开始理事。
听闻徐念安来了,殷夫人颇为诧异,令芊荷叫她进来。
“儿媳问母亲安。”徐念安进到内室,发现殷夫人正在用早饭。
“怎这么早就来了?”殷夫人问她。
徐念安道:“在家早起惯了。”
“三郎呢?”
“三郎还未醒。”
殷夫人拿汤匙的手顿了顿,问:“你弟弟与三郎一般大,他平日里都是几时起床?”
徐念安笑道:“我弟弟是个夜猫子,在家时惯于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到了书院里有规矩管着许是能好些,无非是书院让几时起便几时起吧。”
“坐,一起用些吧。芊荷,多添一副碗筷。”殷夫人道。
徐念安忙道:“多谢母亲关爱,儿媳还是先不吃了,待会儿回去和三郎一道吃。”
殷夫人也不勉强,“随你吧,先坐下,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徐念安坐下,殷夫人屏退下人,问她:“如今你嫁与了三郎,对于三郎今后做些什么,你心中可有成算?”
徐念安道:“老话是说成家立业,可儿媳仔细想过了,三郎年少,尚立不得什么业,正好家里暂时也不急着让他立业开源。既如此,不如还是去读书吧。纵然不为功名,多读些书,多结交些朋友,对他将来总是有益处的。”
殷夫人不爱听不为功名的话,但让桓熙读书的话她还是爱听的,便耐着性子道:“都知道读书好,可他不爱读书,为之奈何?家里请过先生,管教不严,后又送他去了国子监,去了一段时间也不肯去了,唉!”
“一个人不爱做某件事,便如爱做某件事一般,总是有缘由的。只有找到了症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药。”
殷夫人道:“既如此,那此事便全权交付于你了。只要能让三郎去读书,哪怕……哪怕就是不为功名,也总比这般闲在家中虚度岁月的好。你需要什么尽管打发丫头来与我说,断无不肯的。”
徐念安笑着说:“母亲莫急,此事也急不得,且需要静候时机呢。待时机成熟了,儿媳自会来与母亲说的。”
殷夫人虽未得到肯定的答复,心下到底是不像之前那般无着无落的,话锋一转道:“你新进家门,厨房那边尚不知你的口味,待会儿你交代松韵去一趟厨房。”
“是。”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殷夫人结束早膳准备理事。徐念安回到慎徽院,看到松韵带着丫鬟守在正房的门外。
“奶奶,三爷还没起来。”见了徐念安,她迎上来道。
“无碍,让他睡吧,左右今天无事。”徐念安道。
“那早膳……”
“等他起了再摆。”
徐念安进了房,看了眼床上还在呼呼大睡的少年郎,拿了本书坐窗下看去了。
赵桓熙一觉睡到自然醒,眼还没睁就展臂蹬腿地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他动作一僵,猛的睁开眼向床的里侧看去,见没人,他又扭头看向床外。
肌肤洁白五官鲜妍的少女正坐在窗下看书。这般看去,只见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翻书的动作扑闪扑闪的,微风轻轻拂动她发簪上的米珠流苏,金红色的阳光轻纱一般披在她右肩上,一切都是那样的娴静美好。
“你若再不起,我便要饿死了。”徐念安目不斜视,一边翻书一边说。
赵桓熙猛然回神,双颊发热,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掀被坐了起来。
暖杏等丫鬟端水进来伺候他洗漱,洗漱过后,徐念安打发她们去传早膳,放下书亲自起身伺候赵桓熙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