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白布看上去是如此轻盈,毫无威力,却无比平滑地将那入魔仙君的脑袋割下,宛如一场充满悲悯的仪式。
她继续向着那红光的中心走去,碰到了越来越多的入魔之神,一次或许心软,两次还会不忍,但三次、四次,直到最后,她已然彻底麻木。
这双手,终是沾染了许多同族的鲜血,那血色爬上了她的眼眸,染红了那纯洁的黑色。
这条路,越走越熟悉,她这两千多年来,走过无数次——这是通往混沌殿的方向。
心中的鼓响得愈发激烈,在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催动着她加快脚步。
踉跄的步伐开始变回飞奔,她迫不及待地闯入殿内。
“玄狐姐姐!”
她高声呼喊道。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凌烟不死心地再次呼唤,一声又一声,依然没有人。回应。
没有人盈盈笑着如同以往一般,走出来接住她的奔赴。
冥冥之中有着什么预感,控制着她的脚步朝着那从未去过的内殿走去。
掀开朦胧的轻纱幔帐,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空旷的内殿以及——一汪赤红的池液,带着丝丝腥气。
白玉砖砌成的台面上,倒着一个人,那熟悉的月白长袍,让凌烟心中的慌乱尽数得到验证。
她慌忙跑过去,跪倒在那显然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女子身前。
“少君姐姐——”
她俯下身,轻柔地喊了一声,似乎怕吵醒梦中沉睡的人。
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人的脸颊,只感受到一片冰冷。
“姐姐!”
她慌乱地呼喊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然而双眼却滴落不下一滴泪水。
目光落到少君的胸前,那里是方才被她刻意忽视的一片赤红,与那池液倒是足以相映衬。
锋利剑刃洞穿的伤口附近,鲜血半是凝固,距离这场惨案发生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她猛然站起身,四处环顾着,好像妄图在此处找到杀害至亲的凶手。
可是结果显而易见地令人失望,她并没能找到。
突然,永不会地动的九天猛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荡,似乎又什么东西正在塌陷。
来不及深入探寻混沌殿的一切,凌烟眼疾手快地抱起少君的尸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混沌殿。
在她离开的下一秒,混沌殿尽数化为靡粉。
不仅是混沌殿,目之所及的神殿宫群,接二连三地开始坍塌破碎,脚底的云雾与地面也一块块地向下掉落,如同幻象崩裂,只有立于九天最高处的九霄殿依然金光闪闪,安然无恙。
“父上···”
自口中浅浅呢喃了两个字,凌烟随即跟随着内心的想法,朝着九霄殿而去。
怀抱着少君,拖慢了她与崩裂赛跑的速度,然而即使再艰难,凌烟也未曾生出一丝抛弃这具身躯的念头——毕竟这是从小宠着她长大的姐姐。
有好几次,只差一步,她便会跌入万丈深渊,越硬生生凭借着心中一股莫名的执念——所有一切的答案就在九霄殿内的执念,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执念,一次又一次地用尽全力,朝着那座辉煌殿宇更加接近。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进殿内,殿外的混乱无序瞬间就被隔绝。
近日来因着朝会而吵嚷嘈杂的大殿恢复了以往的寂静,针落可闻。
凌烟抬起头来,因着不断的波折而略显得混乱的头脑,一时有些搞不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曾经挥斥方遒、发号施令的神帝,端坐在他至高无上的神座之上,低垂着头,双目死死瞪着台阶之下,面容扭曲,惊惧交加。
在他身边,有一袭黑衣,长身玉立,手中低垂的利剑上还流淌着未干的鲜血。
“顾重?”
凌烟有些不敢置信,低声试探着唤了一声。
听到这微弱的呼唤,台阶上那人转过身来,淡漠地看向她。
是顾重——却又不像顾重。
那张面容是凌烟今日期待了无数次的熟悉模样,但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冰冷。
——顾重入魔了吗?
凌烟不禁在心中这般猜测着。
可是却又不像,顾重的眼神虽然淡漠,却保持着极端的理智,不像那些被魔气浸染的仙神一般,失去理智,大开杀戒。
“阿烟,你来了?”
隔着长长的台阶,顾重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听不太真切。
放下怀里的少君,凌烟一步步拾级而上,朝着顾重走去,直至与她并肩而立。
“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四顾,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仿佛稍微用劲,就会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你觉得呢?”
顾重看着她,无言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依然如同蒙在雾里一般,沉闷而压抑。
“少君姐姐死了。”
凌烟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用一个浅笑来缓和此事诡异而凝重的气氛,然而她方才经历了世间最沉痛的事情,又如何能笑得出来。
“嗯。”
顾重应了一声,毫无感情。
“父上,是不是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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