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积累了许多淤泥,石头上覆盖一层厚厚的苔藓,丛丛的青草和水草到处都有,远些的地方还有个亭子,连着亭子的是个长吊桥。
这里虽到处都是绿色,却并不显得阴暗,反而意外的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阳光温柔,反映湖中,通透得像一面镜子。
沐英带朱标上了桥,两个人从桥缝里向下看深深沉沉的墨绿色的水。
朱标看了一会儿,问道:“哥,这里有没有鱼?你会钓鱼吗?”
沐英道:“鱼肯定是有的,这地方大得很,只是我没有带网,也没带钓鱼竿,怕是捉不什么。”
下了桥,几步之外就是凉亭,沐英挽起袖子,掏出一把刀来宰了鸡鸭,拔了毛,找了处流水去洗,接着又寻柴火。
朱标也挽了袖子,看着自己只有一点点大的手,不知道该帮什么忙,想了半天,翻开包裹,取出糕点和茶杯放在一边,铺起垫布来。
水声潺潺中,鸭子被架起来,在烈火下冒着热气,一滴一滴向下淌油。
那只鸡也被树叶包着,裹上黄泥,丢进了柴火里去烧,不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朱标坐在地上,嘴里叼着糕点,伸直了腿看远处的风景。
万籁俱寂,长风吹过木叶。
黄褐色的鸭子排队从桥下游过,湖面泛出一道长长的波纹,像被压皱的绿色丝绸。
一只鸟雀从天上落下,站在尖尖的亭角上,叽叽喳喳叫着,黑色的豆豆眼盯着火苗看。
沐英笑着翻动树枝,问朱标要不要去划船。
朱标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瞪大了眼睛顶着停在瓦片上的麻雀看。
“这是谁家的孩子跑这里玩了?最近不是打仗么,他们怎么敢乱跑?”
鸟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朱标心里平静得如同坐禅几十年的和尚,片刻惊讶后心如止水,全然没有之前见到黄鼠狼开口时的崩溃——也许是他已经对这个不科学的世界绝望了。
另一只麻雀降落下来,跳了两下,开始啄自己的翅膀,淡淡道:“愚蠢,你这是老消息,集庆最近给一个姓朱的人类攻破了,他还把这里的名字改成应天,已经不打仗了。”
“哦。”
第一只麻雀蹦了两下,突然看到了什么,立刻低头喊道:“大哥好!”
朱标顺着它的目光看下去,在亭边的水里看见了好大一条鲤鱼。
“哥……”
“怎么了?”沐英问道,“是不是饿了?”
朱标并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儿,知道自己不是迪士尼里能叫小动物洗盘子的公主,明白人妖之别,第一反应就是警惕。
所以他快速站起来,跑到沐英身边,提出要警戒。
沐英听完后,皱起眉毛,把手摸向怀里的短刀,没问朱标为什么能听懂鸟语,只是低声道:“标儿,我过去看看,要是出了事,你就赶紧跑,我们的人都在附近候着,不要怕。”
二号麻雀这时也喊了一句大哥,恭敬道:“大哥不在岛里呆着,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有事吩咐?”
鲤鱼呸出一口泡泡,回道:“我闻见香味,找过来的,这是什么人呐,大中午的在这里做饭?要不要鱼活了?”
说到这里,它直起身子,用鱼眼睛使劲向前看,尾巴在水里扑腾,用一个火箭起飞的姿势努力着,竟觉得这样就能瞧见了似的。
一号麻雀道:“是两个小孩儿,烤了两只鸡吃。”
二号麻雀举起一面翅膀,照着它的脑袋就猛扇一下,纠正道:“只有一只鸡,另一只是鸭!而且也不是两个人,对岸还来了好多士卒,他们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朱标屏住呼吸听着,觉得这只麻雀还挺聪明。
鲤鱼道:“这样啊,好香。”
大概只有这只麻雀聪明。
此时沐英已走到亭边,倚着柱子,飞快向水里看了一眼,看到足有一老朱同志高的鲤鱼沉在水中,忍不住出了一后背的冷汗,飞快退了回来,抱起朱标就要跑。
可是他的年纪到底还是太轻,听过的志怪故事太过可怕,害怕朱标受伤,行事稳重中透着不足,虽然果决,却不够仔细,光知道要走,没想到伪装一下。
二号麻雀看到他的反应,再看看水里显然超过普通人认知大小的鲤鱼,尖叫道:“大哥!他认出你是妖怪了!”
鲤鱼:“啊?他要走了,那他是不是不要那只鸭了?你能不能把那只鸭给我弄下来?”
这句话却是对一号麻雀说的。
一号麻雀高兴道:“大哥我这就给你搞!”
还没有等麻雀飞下来,剧烈的水声突响,一只磨盘大的乌龟腾空而起,从湖中跃出,落到桥中间,什么也没有做,沐英就咚的一声扑倒在地上。
和遇到黄鼠狼的李鲤一模一样。
这些妖怪好像都串通好了似的,全会使那么一两招“麻瓜”驱逐法。
他抱着的朱标也滚出去几圈,一直滚到了亭前的台阶边上。
幸运的是,他在翻出来之前已拿到了沐英的短刀,所以也不能算是毫无反抗能力。
铁青色的乌龟伸长脖子盯着朱标,眼睛里闪着冰冷而残酷的冷光,龟壳在日光下闪着幽绿幽绿的金属暗色,看样子坚硬如铁,简直是个小号的坦克。
现在的场面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儿拿着有自己手臂长的短刀,在吊桥尽头对峙着一只巨大的青色乌龟。在不远处,还躺着他晕过去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