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小词,练琴得坐正,脊背要挺直,手型放标准,你这样有气无力的可不行哦。”
“我们小词是钢琴神童,长大后一定会把那些妈妈没有拿过的奖都拿个遍。”
他顶着贺从宜儿子的身份出生,自学琴开始,就参加各种比赛拿了无数次奖,被称为钢琴神童,甚至还有人预言他会代替母亲取得钢琴界最高奖项。
可是练琴太枯燥,他不喜欢天天坐在椅子上,他手会酸,背会痛。
他常常会练不好,也常常找理由躲着她。
妈妈从没怪过他,她会说,“小词啊,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钢琴就和妈妈说,虽然妈妈是钢琴家,但是儿子可以是画家运动员甚至可以是普通人。”
“你是我的儿子,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只是在这之前要和妈妈说一声,妈妈一定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她温柔,善解人意。
因为她太好了,江彦词一度以为这种好是会一直存在的。
以至于在他放弃在钢琴方面发展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的落寞。
以至于那天去云昌机场的时候,没有发现她那满是漏洞的谎言。
他十八岁前过的太顺风顺水,所以老天爷硬是要拿走一些东西来惩罚他,惩罚他不珍惜眼前人,要他看着自己爱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要他每天都活在后悔之中。
视频里正在播放着曲目最高潮的地方,江彦词伸手尝试着弹了几个键。
指法错了......
节奏错了......
甚至连音都是错的。
他早就忘了这首曲子应该怎么去弹。
视频里的那个少年永远是不可一世的样子,而他却拥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江彦词翻着那本已经泛黄的琴谱,一页一页的找,终于在折痕最深的那一页翻到了——
《克罗地亚狂想曲》
是贺从宜的成名作,也是他曾经练的最好的一首曲子,熟悉到他每个音符都会背。
可是现在......怎么就忘记了呢。
他缓缓坐下,克服心里的痛苦,看着琴谱上的符号笨拙又熟练的弹着。
不知道过多久。
直到终于可以磕磕绊绊顺下来,熟悉的声音像是冲破多年的禁锢一般,回荡在他的耳畔,那些零碎的记忆一点点回温。
窗外晚风吹过,那本琴谱簌簌翻动着,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那上面,贺从宜用娟秀的笔迹写着——
“我的小词,要天天开心。”
这句话下面,是七岁的江彦词用铅笔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甚至连贺从宜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他跪坐在钢琴边上,无力的倒在地板上。
吊灯有些刺眼,江彦词伸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有泪流下。
作者有话说:
有些坎只能自己越过去,谁帮都没有用
不过有一说一,爱的礼赞小提琴曲和克罗地亚狂想曲真的好听!!!
第83章 信徒
顾知许是第二天在墓地里找到江彦词的。
找到他的时候, 他正跪在贺从宜的墓碑前,树枝在他身侧摇晃作响,他脊背挺的笔直, 低垂着脑袋,双手无力的搭在身侧。
整个人透着一股颓靡的气息, 叫人心疼。
这是顾知许第一次看见这么脆弱易碎的江彦词,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击垮,再难重新振作起来,和瓷娃娃一样。
顾知许不知道他在这里跪了多久, 膝盖痛不痛, 肚子饿不饿, 想不想睡觉,难不难受……
但她此刻又无比的庆幸, 老天是善良的, 并没有在此刻应景的下一场大雨,否则她真的不敢想,自己面前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顾知许收拾好心情,她走过去把事先准备好的白菊放在碑前,后退了几步,深深鞠了一躬, 而后和江彦词平排跪了下来。
地上的石板很硬很凉, 没有几秒她就觉得膝盖传来难言的疼痛。
看着墓碑上那个温柔美好的女人,顾知许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缓缓开口。
“贺阿姨,我是小许, 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望您, 也很抱歉在江彦词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
她得声音很温柔又有力量, “但是万幸,我们在一起了,我现在是他女朋友,并且以后还会成为他的妻子。”
“您是一位非常伟大的母亲,谢谢您教导出一个这么好的儿子,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份念想。”
顾知许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保证一般开口,语气坚定,“您放心,往后的日子我代替您陪在他身边,我们会一直幸福永远也不分开。”
“贺阿姨,希望你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江彦词再无苦难,平安健康。”
顾知许说完,弯腰跪伏在墓碑前,朝着贺从宜的遗像重重的磕了下去。
这是迦南市最好的墓园,即便用再奢华的大理石,周遭装扮的树木再茂盛,也让人觉得凄凉。
他们头顶有几株大树荫蔽着,挡住了太阳,所以哪怕是到了夏季,这里依旧透着一股冷,叫人心底生寒。
顾知许安静的陪江彦词待了一会儿,她怕江彦词再跪下去会晕倒,她牵过身侧人的手,用力握紧。
她说,“江彦词,我们回家吧。”
顾知许感觉江彦词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的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好。”
在起身的时候,因为长期跪坐的缘故,他的膝盖早就酸痛的不成样子,一个不稳,整个倒在顾知许肩上。
顾知许心疼的唤他,“江彦词…..”
江彦词艰难的重新站立,即便是这样,他脊背依旧挺的笔直。
在离开的一瞬间,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那座墓碑,贺从宜的遗像还是那么温柔美好……
“怎么了?”顾知许问。
江彦词摇头,重新牵上她的手,“没,我们回家吧。”
他只是和母亲保证,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尽力去实现她的愿望,做到天天开心。
不会……再让身边人担心。
江彦词自墓园下来到坐在车后座,全程一言未发,只是看着窗外的景物不断后退,眼睛却没有焦距。
在墓园里跪了一夜的他,眼下有着很重的乌青,下巴甚至还冒出了一点胡渣,整个人沧桑颓废,没了往日的精神。
顾知许有些担心的握紧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些支撑,想让他早点走出悲伤的情绪。
一直到回了珠山南苑,顾知许怕他一个人睡会控制不住想妈妈,所以她带江彦词去了自己家,想亲自陪着他。
平日里没什么人会来这里,所以顾知许需要准备的东西有些多,她忙前忙后走到江彦词面前,认真给他安排。
“洗澡水给你放好了,手机也充好电了,厨房里热了饭菜,客房还没收拾好,你今天晚上就和我......”
顾知许是想说,今天就和她一起睡,然而还没说完话,她整个人就被江彦词扯入怀中。
呼吸被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占领,她合上嘴巴,感受他的体温。
江彦词一手搂着顾知许的腰,一手扣在她脑后,他抱的很紧,紧的顾知许快要喘不过气来。
江彦词埋在他的颈窝处,一言不发,静默的像雕塑,又脆弱的需要她的安抚。
顾知许手掌攀上他的后背,轻轻的拍着。
就连时间也在这一刻都开始凝固,空调的冷气还在往外冒,四周安静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无力且颓败的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脆弱,像只被抛弃的狼崽,在低声呜咽。
顾知许的心被揪着,她努力抑制住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她摇头带着哭腔,“我不要你的道歉。”
她死死咬住下唇,过了片刻,才稍稍平静下来。
顾知许手臂收紧,珍重的说,“江彦词,我们,一起努力跨过那些坎,然后就结婚好吗?”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呜咽,但更多的是坚定以及对日后的希冀。
江彦词指尖微颤,顿了一会儿,“好。”
他们紧紧拥抱着,两个人就像是拔掉身上尖刺,忍着身心上的疼痛,拼命向对方靠近取暖试图获得力量的刺猬。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救赎。
-
顾知许一夜未合眼,本想等江彦词洗好澡一起睡的,结果一沾到被子人就没了意识,开始和周公约会。
但她睡眠很浅,属于那种有任何动静都会被吵醒的人,浴室里的声音一停她就有些要醒的迹象。
江彦词洗完澡打开浴室的门,他走到床前看着熟睡中的顾知许。
后者意识有些迷迷糊糊,她好似感受到了什么,刚想睁眼身旁却没了动静。
但她知道江彦词在看着她,她下意识合上眼睛开始装睡,她想知道江彦词站在床前不睡觉要干什么。
窗帘被紧紧拉上,夜灯也被江彦词关了,房间内一片昏暗,即便她睁开眼睛也看不见江彦词的动作。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她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忽然,她的手被轻轻拿了起来,然后她感觉手上的束缚消失了。
顾知许知道他把自己的手表解开了。
她的呼吸窒住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努力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