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楠山呆滞了片刻,骤然清醒了过来,信心倍增:“小田董,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重新温习一下我们曾经的壮志雄心,然后和大家一起把销售方案再重新捋一捋。”
赵楠山一行人走了,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田语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的天空。
她天生就是不服输的性格,工作上的事情遇难则强,越有挑战她越兴奋,就算当时桃花源镇濒临绝境,她也从未有过沮丧,可今天,她却忽然有了几分意兴阑珊的念头,所以才会在法务汇报的时候走神。
究其原因,可能就是因为感情上的不顺畅,让她在某一瞬间稍稍困惑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命中缺情,从小到大虽然追求她的男生很多,身边的同学、闺蜜也有好几个早早陷入情网的,但她却一直潜心学业,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有谈过恋爱。
上了大学情窦初开,偶尔对一位男生有了好感,却因为没有经验错失了正式认识的机会,以后再也没有偶遇过第二次。
到了大三,她和周子颐相恋,男才女貌、感情甚笃,引来无数“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称羡,可惜大学时纯纯的恋爱转瞬即逝,现实的问题突兀地出现,两个人的感情终于没能经受住考研,因为父母的阻挠和男友性格的缺陷劳燕分飞。
毕业后没几年,她最崇敬、最依恋的父亲突然去世,她的世界塌了一半。
遵从父亲的遗愿和程慕允结了婚,却承受了两年多的塑料婚姻,承受了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嘲笑和非议,结了婚比单身还心累。
离婚前想一劳永逸,借程慕允的基因有个孩子,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程慕允莫名冒出来的白月光让她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程慕允到底还是没有像相亲时候说的那样坦诚,他的心里有人,她无法再毫无芥蒂地和程慕允亲密。
最后出乎她意料的是,昨晚商谈离婚,程慕允反应过激,非但没同意离婚,还一点儿都没有绅士风度地携怒离开,当晚没有回家,也没有给她关于离婚的最终答复,这让她好聚好散的美好心愿蒙上了一层阴影。
说实话,田语没想到程慕允的反应会这么大。
这三年来,程慕允对婚姻的淡漠有目共睹,谁都认为程慕允并不喜欢她,她当然也不例外,虽然这几个月两人的相处融洽了一些,也有了些亲密接触,但她认为这只是程慕允迫于压力的妥协罢了,两人的关系和身边现成的美满婚姻相比,差了不是一丁点,而是十万八千里。
她的父母就不用说了,就连程擎和赵心桐也无法相提并论。
结束这样一段婚姻,对两个人有百利而无一害,她可以不再顾忌别人的嘲笑和同情,专心自己的事业;程慕允也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或者继续自己工作狂的人生之路。
她不明白程慕允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昨晚程慕允没说话的最后几个字,到底是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就要——”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一个“你”字,所以才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可现在重新回想,立刻把这个第一反应给剔除了。
“我就要你”,程慕允要是说出这句话来,那岂不是对她深爱入骨了?她可没这么自恋。
“我就要你这个婚姻”?虽然前后句不太通顺,但这个可能性最大,她还是低估了公婆对程慕允的影响力,程慕允需要一个挂名的老婆来应对长辈的烦扰,白月光虽好,但他还是选择父母中意的田语。
还会有其他可能吗?
田语想得头疼,一时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情先放下,正要打开电脑查收一下邮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闺蜜秦悦发来了一条消息:宝,我的宝,晚上陪我去蹦个迪!
秦悦和她是大学室友,毕业后进了一家外贸公司工作,打拼了几年混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以前两人时不时地会约上一下,逛街、吃饭,但去年她怀孕了,年初刚刚生了个小宝宝,产假半年,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旧欢位于安州的酒吧一条街上,装修时尚前卫,dj专业热情,安保给力,为此颇受周边青年男女的欢迎,也是田语他们从大学开始就喜欢泡的吧之一。
这家酒吧还有一个特点,除了定时的乐队演出,就是会时不时地请几个没名气的影视艺术院校学生前来驻唱,过一阵子就换一批,偶尔吧友们会惊喜地发现,那个突然走红的明星就是酒吧里的熟面孔,由此就多了几分谈资。
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秦悦和田语挑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要了几瓶啤酒,边喝边聊了起来。
田语很纳闷,照理说秦悦现在还处于哺乳期,没法喝酒,怎么今天忽然就发大兴了?
“别提了,”秦悦郁闷地把一杯啤酒一饮而尽,“我没什么奶水,早就想断奶了,我婆婆非得让我儿子吊着母乳,还希望我下个月不要去上班,继续休产假。”
“你公司很忙,休一年产假能行吗?”田语担心地问。
最近全球经济都处于下行通道,外贸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竞争越发激烈,秦悦作为部门经理,虽然在休产假,但该是自己的事情依然还得把关,要不然业务被人抢走了都没地方说理,休一年的话说不定经理这个位置就要换人坐了。
“当然不行,”秦悦苦笑,“老板已经找我谈过了,马上就要上班,所以我和我老公吵了一架,加上他妈煽风点火,家里鸡飞狗跳,我就出来散散心,顺便断奶。”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悦和她老公从校服到婚纱,十来年的爱情长跑,到了最后也还是被婚姻的鸡毛蒜皮磨平了棱角,女人到了这一步,好像都不得不在事业和婚姻中做出选择。
“你老公可能也是怕你又顾工作又顾家忙不过来,不一定是听你婆婆的话,”田语劝慰着,“两个人冷静一点再好好沟通一下。”
“可能吧,可他真不会说话,劈头就是让我别上班了,家里不缺你这点钱,”秦悦眼圈都红了,“你说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已经牺牲了一年多的时间生了孩子,为什么还要我继续牺牲呢?”
“那就骂他一顿,”田语开玩笑道,“胆敢小看我们女性的力量,胆肥了。”
“我骂他了,”秦悦忍不住又笑了,“说他人菜瘾大,挣的钱没程慕允多,心气还比程慕允高,人程大总裁都没强迫老婆当全职太太呢,他气死了,说我看不起他。”
田语怔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这么看来程慕允还不错。”
“别,我那是吵架瞎说的,”秦悦恼火地道,“程慕允他还天天不着家让你一个人守活寡吗?他要是再这样,你趁早和他离了算了,太不像话了,他要是现在在我面前,我非得骂他一顿不可。”
“现在好了一点,一个月能在家三分之一吧。”田语估摸了一下。
秦悦转怒为喜:“那还可以,有进……”
“不过,”田语紧接着道,“我昨晚刚刚和他提了离婚。”
秦悦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面对面坐着,激越的鼓点声响起,台上的歌手开始声嘶力竭地唱起了一首经典摇滚歌曲,舞池中的人群跟随者鼓点兴奋地跳跃着。
“……你不必过分多说,你自己清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终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小语……”秦悦握住了她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离了也好,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男人,把你捧在手心宠爱的。”
“别指望男人,指望自己,”田语拿起酒瓶,笑着在秦悦的瓶子上碰了一下,“来,干杯,让所有烦恼、所有男人都无地自容。”
两人笑着碰瓶,仰脖喝了小半瓶,又扔下酒瓶去舞池里high了几曲,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座位上。
眼角的余光一瞥,田语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小悦,你先坐一会儿,我碰到个熟人,去去就回。”
沿着墙边绕过人群,田语远远地跟着这个身影一直到了里面的洗手间附近。
音乐声稍稍轻了一点,但还是很吵闹,那人四下看看,也找不到更安静的地方了,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哥,喂,听得到我说话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到了最后快吼起来了,“我都帮你看了,嫂子身边就一个女的,没有男人!放心吧!”
“哪个嫂子?”田语在他背后问。
“别吵,就是我程哥的老婆——”郑淮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一抖,手机从手中滑落。
田语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手机,按了免提键。
“没有什么?”程慕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你说大声点,她和谁在一起?”
胸急剧地起伏了两下,田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慕允,你让人跟踪我?!”
作者有话说:
是猪队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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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地自容》歌词。
第38章
手机的另一头,程慕允从嘈杂的背景中敏锐地捕捉到了田语的声音,一时之间怔住了。
这顶“跟踪”的帽子扣过来,他太冤枉了。
这一天一夜他过得极其糟糕,昨晚根本没有睡好,闭上眼睛就是田语绝情地提出离婚的场景,还有她和那个前男友在春澜云镜笑语晏晏的模样。
今天一天的日程原本安排得很紧,明天原定还要去南方的一座城市参加一家被骋风收购的公司的上市仪式,他让苏航把日程全部取消了,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个上午。
吃完中饭,行动迅速的苏航把周子颐的资料收集全了,发送到了程慕允的邮箱里。
周子颐,男,二十七岁,安州大学金融系本科毕业,北州大学金融系研究生,毕业后在飞云投资公司旗下的飞云基金工作,两年后升任基金经理,作为飞云基金独立培养的黑马,他的运气和技术都不错,在接手基金的第二年取得了百分之九十的收益率,成为当年基金总排名的第二名,也是历年来进入基金排名前三的经理中最年轻的一位,从此周子颐在基金界名声大噪。
今年一月,他申请调往飞云基金安州分公司任投资管理部副总监兼基金经理,迄今不到半年。
资料里有周子颐公开的证件照,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不知道是不是美颜磨皮过了,程慕允看着这张照片哪里都不舒服,五官太过俊秀,皮肤也白得发光,像个小白脸。
田语居然会喜欢这样的男人?这有哪一点比得上他?
仿佛有一头名叫“嫉妒”的猛兽在身体里乱窜,撕咬着他的心脏,他的脑子里混沌一片,一忽儿觉得田语只是借离婚表达她的不满,只要两人好好沟通,田语就会打消这个念头,一忽儿觉得田语可能真的是有了外心,想要和他离婚,然后和周子颐双宿双飞。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无法自控的时候,就连平常最爱的工作都无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处理了几封邮件之后就把电脑关了。
晚上也没什么地方去,随便对付了一下晚餐后,他索性回到了办公室里,刚要再研究一下周子颐,郑淮的电话就过来了,说是在酒吧看到了田语。
这还了得?
就凭田语那酒量,喝了几杯就能把他认错成流浪猫撸了一个晚上,这在酒吧里被人灌上几瓶还能分得清东西南北?要是再有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献殷勤,他的老婆就真的跟人家跑了。
他当即让郑淮看着点,自己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去和郑淮会合。
没想到郑淮这小纨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就被田语抓住了,连累他也即将被冠以“跟踪老婆”的罪名。
“没有,”程慕允沉声否认,“他碰巧遇上你的,我怕你在酒吧里吃亏,让他看着你点。”
“程慕允,这个酒吧非常正规,我以前来过很多次,会不会吃亏我自己心里有数,”田语压了压心头的怒气,“希望你懂得尊重别人,你在外面成天不见人影的时候,我有没有干涉过你?”
“你可以干涉,”程慕允立刻许诺,“作为我的另一半,你有这个权利。”
田语冷笑了一声:“是吗?什么事情都找苏特助的干涉吗?这三年,我和苏航说话的时间都比和你多上几倍,我能干涉什么?”
程慕允哑口无言,好半天才道:“我这不是已经尽量调整了?你非要揪着这个不放,有意思吗?”
“我揪着不放?”田语觉得好笑极了,“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怎么还怪我揪着了?行,咱们俩谈不拢,既然如此,早点放对方自由,离了也好清净。”
“你现在不够冷静,我们以后再谈。”程慕允恼火地道,“别喝太多,早点回家。”
“回家”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田语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骤然响起的“嘟嘟”声,程慕允的脑门青筋直跳,这个世界上,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的,也就只有田语了。
办公桌上的电脑忽然发出了“叮”的一声,提醒有新邮件到来。
程慕允一看,刚才关机的时候电脑被某个弹窗阻止了,电脑还在运行,而这邮件是通过很早以前的一个□□邮箱转进来的,通过电脑微信自动接收提醒。
这个邮箱他早已废弃多年,基本都是一些广告和骚扰邮件,频率不高,一般两三个月才有一封,所以他也没管。
正要去关掉提醒,握着鼠标的手却一顿。
邮箱标题赫然写着“田语”两个字。
程慕允的眉头皱了起来,思忖片刻,点开了邮件。
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打包的压缩文件,文件名也是田语。解压缩后,文件夹里跳出来几张照片。前面两张照片里,田语和一个男人一起走进了一家私房菜馆,田语刚好转过头来说话,五官清晰,那个男人虽然只拍到了侧脸,但是这个侧脸此刻化成灰程慕允也认得出来,正是那位田语同窗了四载的前男友。
照片上有一行标注的小字:十二月十七日,市金融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