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皇后轻拍了拍岁离的背,淡声道:“陛下言重了,您是她的父皇,她怎会不喜您?只是今日受了惊吓,害怕罢了。”
岁离心中冷笑,反正她是小孩,既如此,她便成全他爱妻爱女的美名。听到陆皇后的话,她便也转头,看向李信,故作天真道:“父皇你罚了四皇子了吗?”
李信皱眉道:“岁岁,他是你四哥。”
他语气里已有了不满。
岁离可不怕,闻言,哼道:“他都不认我这个妹妹,我为什么要认他做四哥?父皇,你不是说只喜欢母后和我吗?那你为什么不罚四哥?”
不等李信回答,她不高兴的道:“父皇,你是不是在骗我和母后?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们!否则,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出气!”
“请陛下恕罪,童言无忌,岁岁年纪小,她只是把您的话当真了。”陆皇后不慌不忙的请罪,看上去一派温婉贤惠。
但李信脸色却变了变。
什么叫小公主把他的话当真?君无戏言,这分明是暗指他说话不算数!便是他再生气,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还要与自己五岁小女儿较真?
“我知道你刚从翊坤宫过来,父皇果然是骗子!”岁离大声道,“你骗人,你不喜欢我和母后,也不喜欢外祖!”
听到最后一句,李信心下一沉。
“岁岁误会了,父皇去翊坤宫便是去教训你四哥的。”他看了仿佛只顾着给小公主揉肚子的皇后一眼,顿了顿,才沉声道,“四皇子不顾手足,任性跋扈,朕已经罚他禁足一月了。至于丽妃……教子无方,罚俸一年。”
“岁岁可满意了?”
他笑了一声,又伸手握住陆皇后的手,温声问道,“慧慧也莫误会了朕。”
没等陆皇后回答,岁离先开口了,她毫不客气的摇了头道:“不满意。”
这三个字一出,便是李信城府颇深,也差点稳不住脸色。
“李佑让人羞辱皇子,欲要打死兄长,难道皇子的命这么低贱吗?”岁离天真无邪的道,“丽妃罚俸一年,父皇,她缺钱吗?父皇,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不打到他们的痛处,他们是不会记住教训的,下次还敢!我才五岁,都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父皇,你不知道吗?”
岁离一边说,一边怀疑的打量李信,像是在看傻子。
“……岁岁可真聪明。”李信又看了陆皇后一眼,陆皇后恍若未觉,依旧垂首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孩一下,轻声道:“岁岁莫要调皮。”
至于别的话,只字未提。
他沉默片刻,才继续道,“那你说该怎么罚?”
“四皇子不孝不悌,应当禁足一年,抄写孝经论语百遍。丽妃连儿子都管不好,又怎么能管得好翊坤宫?我看,她根本不配为一宫之主,该降她位份才对!如此,她肯定就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了!”
说着,岁离甜蜜蜜一笑,问道,“父皇,我是不是很聪明?”
*
冷宫。
坤宁宫的人来一趟,送来的东西几乎堆满了一个屋子。不过半个时辰,荒芜的冷宫便大变了样。李霁什么也没有看,只在那些人来时,把红披风藏到了屋里。
正这时,陈旧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神情癫狂的女人冲了进来,朝着李霁疯狂跑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见面!
配角戏份不多哈,只是交代一下。
第68章
“丧门星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我才是娘娘,我才是!”这疯疯癫癫的女人正是李霁的生母吴氏。
她一冲进屋里,便直奔李霁而来,干枯的手用力的在李霁身上拍,不时还使劲掐几把。
小孩子肉嫩,没几下,李霁身上便多了许多青肿紫淤。若是一般的小孩儿,早就又怕又痛的大哭了,但李霁脸上依旧一片麻木,竟是仿佛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无知无觉地任由吴氏打骂发泄。
吴氏其实生得很是貌美,否则,她一个宫女也不会有幸给皇帝侍寝。然而冷宫几年蹉跎下来,如今的她早已看不出曾经的青葱美貌了,打眼一看便是一个疯婆子。
她当年好不容易才爬上了皇帝的床,又幸运的怀了孕,不知被多少人奉承。眼看着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结果就因为这个丧门星全毁了。
她非但没有成为娘娘,甚至还被赶进了冷宫,被皇帝厌弃,此生再无翻身的机会,这让心高气傲的吴氏如何能甘心?
许是执念太深了,几年下来,吴氏开始神志不清,渐渐变成了一个疯女人。她把这一切全部归结在儿子李霁身上,清醒时还好,还会给他几分好脸色,但一旦发病,就恨不得打死这个废物儿子。
如现在一般。
皇后娘娘的赏赐非但没有让吴氏开心,反而让她心里更加怨怒嫉妒!
“小杂种,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废物!”吴氏重重地拍在男孩身上,疯狂的怒骂道,“明明我也能做娘娘的,明明这些都是我的……是你,是你害了我!”
男孩像是习惯了一般,无动于衷的僵着身体。这几年来,吴氏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便是小孩子,也早已记住了。
况且李霁并不是一般的小孩,他的记性很好,在吴氏第一次这样骂他的时候,他便记住了。
那时,他不过才两岁。
那也是吴氏第一次发疯,她打骂过他之后,清醒过来,又抱着他痛哭。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看上去非常难过愧疚。
可是哭过之后,什么也没有变。等到她又发病,她还是会打他骂他。再到后来,就算她清醒过来,她也不会再抱着他哭了。
她只会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眼里再也没有他这个儿子。
往常,吴氏打骂过后,便会跌跌撞撞的离开。但今天似乎被皇后的赏赐刺激了,她眼里竟闪过了杀意。
“对,只要你死了,我就能离开这里了!”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吴氏笑了起来,眉间依稀看得出往日的几分貌美,“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回去做娘娘了!陛下喜欢我,他喜欢我的……”
这般想着,她眼底的疯狂越发心惊,手下意识地摸到了李霁的脖子上,然后猛地掐住!
“去死,你去死!”
小孩的脖子很细,她两只手轻松的完全罩住,只要她用力,便能扭断他的脖子。
待他死了,待他死了……她便能回去了!
男孩的脸色缓缓青紫,看上去极为骇人。然而明明是濒临死亡,那双黑油油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恐惧。
他只是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看着他的生母,想要亲手掐死他。
他没有任何反抗。
呼吸越来越不顺,他就算没有痛感,但还是肉体凡胎。是人便需要呼吸,他很快便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只要再过几息,他应该就会彻底停止呼吸了吧。
这世上无人爱他,无人在乎他,他也没有任何留恋,便是死了……李霁倒在了床榻上,他微微偏头,余光触及到了一片鲜艳亮丽的红。
是她送他的那条红披风。
它很漂亮,很暖和,像是天上的太阳,又亮又耀眼。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黑夜……
他眨了眨眼睛,瘦骨嶙峋的手忽然抓住了吴氏掐着他脖子的手腕上。
小小的手无意识地用力,那具瘦弱的小身体忽然开始挣扎。他看上去小,但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
吴氏本就是个柔弱妇人,又在冷宫多年,哪里有多少力气?她只觉一阵巨力袭来,眼前一晃,手腕剧痛,身体更是猛然朝后倒去。
她尖叫一声,砰然摔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她坐在地上,看着床上那脸色青紫、神情木然的男孩,忽然哭了出来。
她哭得很伤心,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而床上的男孩只看了她一眼,便无动于衷的躺在床上,似乎方才的求生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细弱的脖子上,紫黑的指痕触目惊心。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吴氏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忙收回了视线,眼里脸上满是惊惶恐惧,疯狂的摇着头,只重复的念着,“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又哭了起来。
不远处的床上,李霁张着嘴,用力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分明该是这世间最亲近的母子,然这一刻,两人之间却比仇人还要隔得远。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吴氏忽然站了起来,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然后提着一个凳子,爬上了桌子。她把腰带绑在了房梁上,系成了一个小圈。她的头放进了那个小圈里。
须臾,只听砰得一声。
凳子被她踢下了桌子,落在地上,发出了尖锐难听的声音。
男孩听到了这声响声,他抬头,安静地看向吊在房梁上的女人。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没多久,女人停止了所有挣扎,长长的吊在了上面,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冷风吹开了年久失修的窗户,灌进了屋子里。不过片刻,屋里似乎便充满了寒意。
李霁望着那没有了动静的女人,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红披风,翻身牢牢地抱紧了它。
直到翌日早上,给冷宫送饭的宫人走了进来。在皇后出手之前,自是无人在意这对冷宫母子的死活。
但因为皇后娘娘的插手,那些宫人不敢再怠慢,所以才按时送来了热饭,而不是曾经的残羹冷炙。
“吴姑娘,三皇子……你们在吗?奴婢给你们送饭……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快来人,吴姑娘自尽了!”
见房门大开,那宫人思索片刻,径直走了进去,却不想竟看到了这么恐怖的一幕——
房梁上,吊着一个瘦弱的女人。风一吹来,带着她的身体在空中摇啊摇。那女人脸色青白,半睁着眼睛,竟是已死去多时了。
宫人一进来,便对上了那双死人眼睛。她张着嘴,本能地大叫了出声。尖锐凄厉的声音,传出了冷宫,惊醒了外面的人。
*
昨日御花园的事情传遍了各宫,因此,大家其实都在观望,尤其是李信的态度,更是众人关注的重点。
按理,三皇子不管再不受宠,但终究是皇子。四皇子领着奴才欺负兄长,确实是不敬。
但皇子龙孙也是有等级的,宫中谁人不知,陛下根本不在意这个三儿子。
若是只是四皇子与三皇子起冲突,那结果不用想,四皇子定然不会有任何事。可偏偏,新安公主插了进去。
这件事便注定不能轻放了。
昨夜,李信先去了翊坤宫的消息传出去,让各宫本以为陛下偏袒了四皇子,看来不会有什么惩罚了。众妃嫔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皇后是陛下少年相伴的发妻,得了偏袒也能说得过去。
况且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再受宠也不可能让公主继位。
但丽妃和四皇子算什么?
陛下难道就这般宠爱这两人吗?结果当陛下从坤宁宫出来没多久,宫里便传来了消息。
丽妃降为丽嫔,罚俸一年。四皇子被禁足三个月,并抄写孝经百遍。四皇子的惩罚不算什么,让人震惊的是丽妃降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