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你把钥匙放在这里,不怕被人发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神秘一笑,“连妙旌都不知道。”
“我一定守口如瓶。”
“对了,陶艺展赢在了起跑线,谢谢姜小姐。”
“周先生客气了。其实是艺术家的作品有观众缘。”
“第二场的主题,是我偶尔得到的灵感。是陈年作品,怀念一个艺名叫‘三水也’的艺术家。”
“怀念?”三水也?池?
周续打开一楼的灯,洗了手,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我这里有他的作品资料。”
“好。”姜临晴拉过椅子。
和周续是公事交流,虽然没有池翮作陪,她也不觉尴尬。
事情谈完,周续把钥匙放回土里,掩上去,拍了拍双手的泥:“姜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谢谢周先生,我自己回去可以了。”
周续开来的,是那辆黄橙橙的拉风跑车。
姜临晴望着呼啸而去的跑车。
可望不可及的富贵人啊。
坐上回程的车,她收到池翮的消息:「山庄二期有事,我连夜出差。」
姜临晴:「知道了。」
两人不尴不尬的,互不明说,又有心照不宣的东西。
姜临晴至今不敢相信,她可能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一个大企业的继承人,凭什么要念着她呢。要说性格,她犹豫不决,瞻前顾后。而且,池翮早知道,她生无可恋了。
她细数自己的缺点,越发觉得,池翮把心放到她这里,不值得。
是她贪恋他的怀抱。
*
医院很有效率。
员工的办公桌上,都放了一份未开封的报告。
姜临晴深呼一口气。她在那一刻,将所有想得到的神仙,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她甚至向孙悟空许愿:她的报告能稍微过得去。
有多好,她不敢妄想。只能说,不要再恶化就谢天谢地了。
她颤着手,撕开那一个密封条。
她所有的愿望都落空了。她险些掉泪,但她不能被同事发现。
姜临晴去了洗手间的最后一个隔间。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在那安静地咬着牙,默默忍受着。
她纷乱的脑子里,理不清前因后果。
前几天池翮的关怀,成了最残忍的一步。因为有池翮,她才重燃希望。
然而,那只是一个她自以为是的小确幸。
一个麻木的人,死了就死了。当一个人飘飘然之时,突然被拽入无边黑暗,深沉的绝望能把人逼死。
如果池翮冷血点,残忍点,她就不会经历妄想般的窃喜。
姜临晴在那里待了很久。
手机震了好几次。
她呆呆的,不去接。
直到她用手抓了抓头发,抹干了脸上所有的水珠。她松了牙关,接起电话:“张姐。”
张艺岚:“小姜,你在哪里?”
“张姐,我要请假。”姜临晴连理由都没有说。她经过镜子。
哪有什么活力,哪有元气满满,照出的人跟鬼一样惨败。
*
池翮这趟出差,由柳长旭开车。他本是担心失眠。
但他在周末睡饱了,不药自愈了。
池翮的体检报告已经被送到他的办公室。
他回到公司,浏览一遍。他除了心理不大正常,身体很健康。
池翮担心另一个人。他联系医院,把姜临晴的报告调过来。
他不是用公司名义,而是以池家人的身份。池家的医院,太子爷来要报告,医院哪里敢不给。
池翮预料到,姜临晴的指标不大平衡。也许营养不良,也许体重过轻。诸如此类的小问题。却不想,他在报告上见到一行字:「双肺结节阴影,不排除肿瘤可能,建议复查。」
池翮望了这行字足足十分钟,才找上医生。
电话那边的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拍片的年轻医生,到审核报告的影像学科负责人。
医生说:“池先生,体检是普通筛查。确切诊断还是要运用其他手段。”
池翮非常冷静,冷到背脊发凉的静:“不排除肿瘤吗?”
医生:“这句话是常规诊断。我不知道这位姜小姐的过往病史,不敢断言。建议及时就医。”
高楼大厦,高是高,高处不胜寒。
池翮用打火机点烟的时候,风似乎穿过玻璃,吹灭了小小的火苗。他再按下打火机。烟即将烧上的时候,他扣上盖子。他咬着烟,真的是在咬,烟头上有深深的齿印。
姜临晴身上的,那些散落的疑点,这一刻通过这一份体检报告,全部串联了起来。
当池翮得知她生病却无人探望,他在鄙夷高中班长时,有给自己一点庆幸。
这是上天给他的一记耳光。
池翮从来是不愠不火的调子,他所有的热烈情绪,都在儿时葬送。金医生曾说,池翮至今没有过暴戾行为,推断这是一个克己的人。
池翮却不确定金医生的分析了。他乱了,脑海里有似真似假的画面。
他已经为姜临晴破了例。
即使她不是“他的”,他照样夺回来。他以为“别人”是不屑一顾的高中班长。
原来从来没有高中班长,他的敌人是曾经的“自己”。若是他早些知道,她不会拖至今日。
池翮喘着气,丢掉了咬到扭烂的烟。
第62章 电话
姜临晴没有回家, 她又去游乐场。
去的路上,她调出了前几次的报告。她记得没错,之前的检查报告是单肺异常。体检结果却是双肺。她的赌博, 可能已经输了。
她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望见路边奔跑的人。
她来到这座活力的城市, 未曾放肆地奔跑过。她最多借着过山车的风,放空自己。
手机震动起来,姜临晴吓了一跳,以为是池翮的电话。
却是文身工作室打来的。
她拒接。
过了一会,对方发来短信:「您好, 我们的女刺青师回来了,请问您想预约什么时候呢?」
姜临晴:「太忙了,没时间。」
文身工作室:「好的。如果您要预约,请再联系我们。谢谢。」
在这之后,姜临晴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池翮是今天回来,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他特别聪明。她被歹徒挟持的那天, 他猜透了她真正的心思。但他从来不说。
对了,他从来不说。
其实她也是。好比, 她误把池翮当小偷之后, 对他的身份有怀疑, 但她不问。又好比,他对恐怖电影的畏惧,肯定是因为一场惊心动魄的往事, 她也不问。
她笑了一下, 原来她和他有相同的一面, 他们都不说。
*
姜临晴在超级大摆锤的队列去排队。摆锤荡起来, 游客们的惊呼声就没有再停过。
前排的一对小情侣, 犹豫着,踌躇着。
女的说:“我好害怕啊。”
男的牵起她的手:“我会紧紧地抓住你。”
姜临晴仰头望着荡来荡去的大摆锤。她就算怕,也无人可说。
她没了心思。走远,去买了一个冰淇淋,她坐在休息区。
静音期间,周续打来了电话。之后,又发了消息:「姜小姐,抱歉,怀念展临时取消了。」
除了周续的这两个,其余的都是池翮的。
池翮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和微信,语音通话也来了十几个。他从来是不紧不慢的,这样的夺命连环call,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除非……他有十分紧急的事。
姜临晴应该猜到什么的。但那一刻,思维卡壳。她打了电话过去。
*
池翮刚才联系不上姜临晴,直接把电话打去了策展部,问:“姜临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