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因如此,在无形中给蓝千雨添加了不少压力,就算父亲不管得严,她也是会想追上兄姐,想成为同等厉害的人。
但她偏偏总是做不到。她曾也欲像哥哥那样,温柔负责任中又带着柔情,能够温柔又严厉的对下属,更可以稳重地面对一切事物、临危不乱,简直是天生的领导者、领头羊。
也曾妄想过如姐姐蓝巧诺那般,和任何性别、年龄、阶层的人都能够相谈甚欢,巧妙又不让人察觉的婉拒一些无理的要求。蓝巧诺妙语如珠,这是全天界的神公认的,基本上,只要她想,没有人会在与她交谈的过程中有丝毫不悦。
可是,这些兄姐能办到的事,她好像都做不到,她的脾气很差、很烂,光是看着做作又自负的神子们,她就噁心得想吐,更别说像是姐姐那样泰然自若地上前间谈,从中取得自己想要的情报。
面对做错事,还死不承认的人,她只想衝着人骂,不可能如兄长那样,先平静地询问理由,再决定处罚程度。
她依稀记得,曾经,她打破了母亲和父亲最喜爱也最珍贵的花瓶,恰巧被路过的哥哥看见了,他二话不说就帮她顶了罪,被父亲罚跑学校操场四十圈,他的哥哥也没有怪罪她一句,反而替她守口如瓶,还温柔地提醒她以后要小心,撞到玻璃製品容易割伤自己等等的。
姐姐也处处让着她,她要甚么,姐姐总能在几天后「变」给她,一直到几年前,她才知道,姐姐是用自己的零用钱偷偷替她买的,所以她的零用钱根本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她的身上。
她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是她的世界,可就是这样的家人,看着她被诬赖,还将错就错地贬她到人间。
那天,本是晴天,她看天气很好,就自己跑到远方被称为绝美梦幻秘境的山上散散步,想着运动运动再回家,结果回家时,居然被几个男人押到了父亲审判罪人的殿堂,周围是眾神在低声耳语着甚么,她茫然得和甚么一样,父亲一上座,她本以为可以得到合理的解答。
但她却听见父亲唸出她的罪名──弒神罪。他说她杀了雷公雷母的独女,她看着两老悲慟不已地哭喊着「还给我们女儿」。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能感受到他们的伤心难过,她正想为自己辩解,就有一群人上前,声称他们是目击证人。其中不乏许多求爱被她拒绝过的神子、混血儿,说得煞有其事、逼真又彷彿事实,一句话的空档也不肯给她。
「我怎能因你们的片面之词就此相信你们?」蓝千雨低垂着头,听见父亲富有威严的声音质问着。
「我有拍到照片!请务必看看。」一个被一群高大男人给遮挡住的男人大叫着,挤身从男人堆里出来,掏出了几张照片,递给站在一旁的使者,由他传递照片给权宴。
藉由投影,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蓝千雨手上沾染着鲜血,还有一些像是飞溅到衣服上,她正在河边冲洗着双手,照片中的她眼神不带慌张,反而有种大仇已报的舒爽。
全场人霎时都惊叫了出来,还有个极端点的,直接大骂她人渣不如,真是不知道做父母辛苦把孩子养大成人的辛苦,简直是畜生,那人貌似还想继续骂,但被权宴一个眼神吓住了,顿时就不敢再吱声。
「动机?她有何动机?」权宴大声问着那群男子,又或是所有人,包括蓝千雨。
蓝千雨正想开口,她想说没有,她没有理由与动机去杀这和自己根本互动没几次的人;但却有人抢先开口,振振有词地说着。
「我知道她的动机,肯定是因为感情纠纷,她俩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可惜雷神之女更受男人的喜爱,所以为了恋情,蓝小姐才动了杀心!」
男人才说完,就有一群附和道:「对!肯定是如此!我看过她们频繁吵架!」
周围又是一阵譁然,权宴微微皱眉,他们人多势眾,就连照片也有──即使极有可能是偽造的,但要是他执意硬是要为蓝千雨辩解什么,肯定会被说偏袒女儿,但他们的证词也漏洞百出,这情况,摆明是设了局!
「我、我们不求一命偿一命,只求、只求再也不见到这杀……杀人犯!」雷公说得激动,他们两夫妻老泪纵横,看得蓝千雨也不捨──如果她不是被眾人当作那个杀人者的话,她大抵也会为这对夫妻难过。
眼下,各种逼迫,权宴嚥了口口水,咬牙狠下心,说出那句,深深刻在蓝千雨心底的话语,「我宣布,蓝千雨杀害雷神之女,罪无可赦,应被贬落人间、没收所有神力与身分,由此刻开始生效。」
蓝千雨惊愕地抬头,似乎有甚么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她不能也无法相信自己那一向公平公正的父亲,居然会如此草率地判决,连带着她做为神的身分与力量也一并剥夺。
「太好了!这种人就该滚出天界,她不配这么乾净的地方!天帝英明!」有个男人大叫着,大声拍着手给予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转瞬间,放眼望去全场的旁观者无一不在拍手,他们为了男人口中所未「英明的决策」献上掌声。
这样刺耳又恼人的掌声,如滔天巨浪般将蓝千雨一点一滴吞没,她已无力再仰首,只觉心脏无法形容的痛,好像被甚么尖锐锋利的刀剑狠狠割下一块最脆弱的肉,无情地淌着血,她闔上双眼,捂起耳朵,试图藉此隔绝自己与这世界。
可掌声还是不留情地穿过手掌,传进耳里、脑中,心底,垂下两条手臂,蓝千雨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此刻,她就连握紧拳头宣洩心情的力气也尽失,任由人们的鼓掌声与窃窃私语声将她彻底淹没。
淹死最好。
再来发生甚么事,她不太记得了,她好像昏了过去?她只知道再次睁开眼睛时,头很疼,并且已经躺在陌生的房间里了,床头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头没有署名,但从字跡上看得出是蓝千雨的母亲写的。
亲爱的千雨:
「你现在暂住夏伯伯的家吧,夏伯伯是你爸爸的老友,你虽然没见过,但完全可以相信他们家的人,每个都很好相处的。」
有些凌乱的字跡,感觉像是在短时间内赶出来的,她茫然地呆望着纸条,没过几秒,她就看见那黑色的墨被晕开了,一滴透明的液体降落在字上。她抹了下脸蛋,碰着了温热的泪水,她蹲了下来,两手环住自己的身躯,头深深埋进了腿间,她尽力的把自己缩小,想让自己小得谁都看不见,小得消失在世界上,不復存在。
本该骄傲又自信的蓝千雨,此刻却脆弱的不像她。
她的双眼不该是用来哭泣的,现在却簌簌地落下令人心生怜爱的泪珠。
蓝千雨紧咬着下唇,要忍住那在喉间滚动着亟欲冒出的委屈哭声,她咬得很疼很疼,都咬出血了,她仍不肯放开。因为她知道,现在要是放了,她那蠢蠢欲动着的声音,肯定会不顾一切衝出她的嘴,替她诉说着所有难过、委屈和伤心。
但她不想。
哭着哭着,她站起身,抹乾眼泪,打开衣柜就看见里面有几件衣服,还有一件灰色的浴袍,她瞟了眼左柜门上附置的四方形小镜子,愣了下。她转过身去,认真地看着镜子中狼狈不堪的自己,红了两眼、鼻头也哭红,脸颊旁还有未乾的两行泪痕。
蓝千雨不假思索就拿起了那件浴袍,往下看了柜子,果然里头有素色的内裤和内衣。她将贴身衣物和浴袍抱在怀里,深呼吸,转开门把,走出了房间,走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风悠悠吹过。见此景,她放心了不少,猜想浴室应该不会在这,于是踏步往阶梯走。
果然在下楼后,她见着了浴室,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蓝千雨便开了门进去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