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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珊兰并没多少意外,但她的眼神却已冷下去了。冷的让郑蔚觉着陌生,仿佛不再是从前那个柔软的姑娘。她丢了门坐回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热闹,并不理会郑蔚。
    郑蔚也冷淡道:
    “随我回去吧。”
    “不敢劳烦六爷,我会自个儿回去,也会求太太另寻个地方安置我,不会再扰了爷的清净。”
    胡珊兰很从容,语调柔软,甚至让郑蔚听不出赌气的意味。郑蔚蹙眉,孟夫人训斥他,让他把人接回去,他独自回去只怕这事不能善了。所以他就站着,既不走,也不说话。
    胡珊兰知道他在,也只当他不在。
    掌灯时分,冬儿回来了。
    冷不防看见郑蔚在屋里,冬儿愤恨的表情来不及收起,险些脱口的话倒是急急咽下去了,神情瞧起来古怪生硬,与胡珊兰悄悄说了半晌话,满脸气愤。
    郑蔚看冬儿这样,莫名就觉着是再说采薇的事。
    他垂眼掩下情绪,当时的笃定发展到现在,他也有了些动摇。但从小到大多年的情分,采薇向来稳妥从不生事,更没欺骗过他,他不信采薇会撒谎。
    不同于冬儿,胡珊兰始终神情淡漠,等她说完只交代:
    “去把客房退了吧,雇个马车。仔细避着家里人。”
    郑蔚觉着胡珊兰这个交代是为他着想,若胡家知晓他撵走胡珊兰的事,总会不好。
    冬儿走后,郑蔚等胡珊兰委屈的与他诉说,他甚至相好了驳斥的话,逼她自己查证,将证据送到眼前,来证实采薇到底有没说谎。但胡珊兰没出声,屋里再度陷入沉寂,一直等到急促脚步声传来,阿瓜来了。
    阿瓜是有些慌乱的,把郑蔚叫了出来:
    “爷,采薇那日确实进了春晖阁,有人瞧见了。”
    郑蔚脸沉下去。
    “昨儿您去春晖阁请安时,采薇去找了絮春。今儿她在春晖阁受罚时,院儿里的洒扫婆子听见太太怒骂,说她多嘴坏事……”
    絮春是郑昶的通房,结合前后,哪怕不能确定郑昶昨夜的出现与采薇有关,但至少采薇确实撒谎了。她去过春晖阁,并且她受罚是因自己犯错,而非胡珊兰告状。
    他回头去看胡珊兰,坐在窗口纤瘦娇弱的身子,单薄的叫人怜惜。
    她辩解过,他不信,甚至把她撵走了。
    郑蔚垂下眼,叫人看不清心思,摆手叫阿瓜先走,朝窗口过去。但他站到胡珊兰身旁后,却不知如何启齿。毕竟话是他说的,人是他撵的。
    “珊兰?”
    郑蔚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门外忽然有人进来,胡珊兰回头:
    “大哥。”
    “还真是你,我才在楼下看见冬儿,你怎在这儿?”
    他忌惮的看一眼郑蔚,郑蔚已然见礼:
    “六郎见过大公子。”
    胡青羽怔了一下笑开了:
    “原来是六爷!”
    他回礼:
    “只是这会儿你们在这儿?”
    郑蔚去看胡珊兰,胡珊兰道:
    “我原想来看看爹和大哥,谁知你们不在,我就想着等等,六爷是来接我的。”
    郑蔚松了口气。
    但胡青羽是比胡珊兰眼还明心还透的人,看郑蔚与胡珊兰模样显然是闹了嫌隙,不过胡珊兰这么说,他便笑:
    “该叫冬儿先来看看,也不必白跑一趟了。爹还没回来,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吧。”
    他将郑蔚让到胡家租的客栈院子,在客栈最后头,清净极了,地方也宽阔,还有几个仆从,很快张罗了一桌席面,还摆了小案,四菜一汤叫冬儿与阿瓜吃。
    阿瓜哪吃过这么好的饭菜,筷子都在颤抖,惹得冬儿不住偷笑。
    胡青羽擅应酬,推杯换盏几度劝酒,郑蔚酒量浅,吃了两盏就耳根泛红,胡青羽再劝时,胡珊兰低声道:
    “大哥,六爷还得读书呢。”
    胡青羽懊恼的摆手,险些把这事忘了,忙叫人把酒撤了,又上了几道好菜,陪着吃过饭,胡家仆从搬来一口箱子。胡青羽笑道:
    “六爷,这是咱们自家铺子的锦缎,拿回去做几身秋装也是好的。我这妹子,人虽蠢钝,心却赤诚,往后就托赖六爷多照料了。”
    郑蔚本要推辞,胡青羽却说了请他照料胡珊兰的话,倒推辞不得了。等出了客栈,郑蔚问胡珊兰:
    “天气不错,咱们走走吧?”
    看来这是要寻个契机和解,到底不能与郑家闹僵,她就也不能与郑蔚闹僵,便点了点头。冬儿和阿瓜上了马车,与那厢锦缎一同先回郑家去了。
    这时候的朱雀大街热闹的很,二人一路无话,与这繁华格格不入。走到一个卖团扇的摊子,胡珊兰就看见一把挂着的扇子上画了一支墨梅,不禁多看两眼。
    “喜欢?”
    胡珊兰别开眼,但郑蔚还是花了买了那把团扇,送到胡珊兰跟前:
    “赔罪。”
    胡珊兰看着那把团扇,却没接。郑蔚始终是递扇子的姿势: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问缘由就责难你,更不该说那样叫你伤心的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胡珊兰想,往后再有这种事,只怕郑蔚还会如此。而眼下会这样,无非也是因为得知真相。
    郑蔚看胡珊兰这样,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他忽然攥住胡珊兰手腕,将她带出朱雀大街,上了清风桥。
    桥上初秋微风徐徐,吹得人舒服极了,郑蔚松开手,胡珊兰才要缩回手,就觉着小指被人勾住了。
    胡珊兰眉头一挑。
    怎么?要用美人计了?低头果然看见勾在自己小指上的,是郑蔚的手指。
    “是我的错,我任你处罚。”
    他通红着脸,不知是因吃了酒,还是羞涩。胡珊兰抽小指,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我,我会试着信任你。”
    胡珊兰想起阿言和采莲,作为从小服侍在他身边的人,他从前必定是信任的,但一个把他推下河,一个给他带来刺骨的疼痛。
    他不肯轻易信任这并不是错,可这并不是他可以给别人造成伤害的理由。尤其他们……原本该是亲密的关系。可胡珊兰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低头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六爷,您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介入您原本平静的日子。”
    她心平气和,只是语调里终究还是掩不住淡淡的委屈。
    郑蔚手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
    “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有些事经年而过,是刻在骨子里的,给我些时间好么?”
    “爷不必如此,高低贵贱,您不必在意我的心思。”
    “我,我想在意。”
    胡珊兰笑了一下,撵她走的时候怎么就没在意呢?
    作者有话说:
    狗蔚:极限拉扯玩儿的炉火纯青(o?v?)ノ
    茉:滚~
    第十二章 背叛
    郑蔚看着她的笑品出嘲讽,垂下眼:
    “说这样的话,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但这世上会对我好的人,并没有多少,每一个都弥足珍贵。我不是不珍惜你,只是采薇她……”
    胡珊兰忽的抽回手,转身要走,郑蔚却更快的伸开手臂扶在桥身,便将胡珊兰困在了他与桥身之间的一方小小天地里,胡珊兰甚至不可避免的,触在他的胸膛。
    “你……”
    胡珊兰羞恼。
    “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难得他有了慌乱:
    “她从没骗过我,阿瓜也是。或许,或许是我并不知道,所以我一直相信,她对我是忠诚的。”
    “但事实上,她撒谎了么?”
    郑蔚抿唇:
    “撒谎了。”
    不仅如此,他眼神中的晦暗不明让胡珊兰看不懂。
    “撒谎,就是背叛,既然背叛,就不再是家人了……”
    她从他声音听出决裂的痛苦,施姨娘过世后,他信任的人只剩下阿瓜和采薇,而如今,又少一个。在郑蔚心里,非黑即白,这样的性情或许并不算好,但以他在郑家的处境,却只能如此。
    胡珊兰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他对采薇的惩罚。而对于采薇而言,这样的惩罚并不算轻。胡珊兰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吐了出来。知道真相愿意改变,郑蔚还不算糊涂的无药可救。
    郑蔚握在桥身上的手用力,白日砚台割破的伤口裂开淌血,胡珊兰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竟觉着此刻他心里也在鲜血淋漓。
    “你要的清白,真相,公道,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只有一个需求……”
    郑蔚竟哀求道:
    “不要撒谎,不要骗我,永远都不要……”
    他极度的没有安全感。
    而他之所以会这样,与他的经历相关。胡珊兰看着这样的郑蔚,鼻尖酸涩。她才红了眼眶,郑蔚便将她纳入怀里:
    “胡珊兰,只要你不骗我,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
    胡珊兰皱着眉,怎么会有人,这么苦呢?
    他的怀抱温暖且柔软,但他将温暖柔软给了她,对着外人的背脊却是坚硬冷漠。一如她才踏入他的院子时,他的疏离。他在保护自己,用这种笨拙但有效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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