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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如今的情况不大好,恐怕得一直精心温补才能逐渐好转,断不可再受刺激或再病倒了。”
    听到太医的话,皇后的心里也咯噔一下,她有些惧怕地看向陛下,嘴唇微微颤抖,不禁流下眼泪:“陛下……臣妾,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沈淮皱眉说道:“太医已经说了,只要精心温补便能慢慢好转,怎么还要胡思乱想?三皇子朕会让乳母在凤仪宫带着,你不必担心。”
    “明日朕就会昭告天下,万民来贺,你只管安心。”
    说罢,沈淮又觉得自己语气稍重了些,放缓了语气:“朕明日下朝再来看你,乐荷,照顾好皇后。”
    皇后眼角的泪水没入发丝里,她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看到陛下眼底的乌青,也知道为了她生产,陛下也许久不曾合眼了。
    陛下已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也再没什么好不知足的了。
    明日又有早朝,若是再耽误,没有精神上朝,这便是她的过失了。
    皇后柔柔点头,目送陛下漏夜离开凤仪宫。
    折腾了这么一晚,凤仪宫终于在第一缕晨光穿破乌云的之前安静了下来。
    都说天亮之前的黑夜最黑,可皇后看着外面暗沉的天色,心中却是欢喜无比的。
    她期待着天亮,费力地又咳了几声,收回目光看了眼周遭,皇后微微皱起眉,虚弱地问道:“乐荷,怎么不见雨荷?这么好的时候,怎么不见她。”
    乐荷不敢直面皇后娘娘的眼睛,生怕又惹了娘娘生气伤心,可她的身子却在微不可查的颤抖,垂下眸,勉力维持着镇定:“娘娘,您才生产完,凤仪宫上下都要打点,雨荷一直在外面忙呢。”
    话音一落,她不敢让皇后娘娘细想,又担心在娘娘面前落泪,赶紧糊弄了两句站起身来:“太医嘱咐了,您身子不好不能操劳,等底下的人将药熬好,奴婢便伺候您服下,凤仪宫的杂事便交给奴婢和雨荷就好了。”
    雨荷和乐荷是皇后从母族带来的陪嫁,这么多年一直在她身边,忠心耿耿,有她们在,皇后的确放心许多。
    皇后欣慰地笑笑,苍白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她微微阖眸,畅想着明日的情形,心满意足:“这些年……多亏有你们俩,本宫……很安心。”
    乐荷鼻尖猛地一酸,急忙同凤仪宫的宫女一道安顿好皇后便退了出去。
    她不敢和皇后娘娘说实话,可她自己却猜得出,雨荷八成是没了。
    去瑶仙殿二请陛下本就是大逆不道的事,陛下最终是来了凤仪宫,可雨荷却一直不见人影,除了以命换陛下来凤仪宫,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乐荷心中难过,在外面无人的角落掩面痛哭,却还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等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又下去同所有人交代了一番,这才进去服侍皇后。
    次日,皇后诞下三皇子的消息在上朝时昭告天下,前朝后宫往凤仪宫送礼的人如过江之鲫,唱礼的声音一道接一道,库房险些堆不下。
    乐荷强打着笑脸在外面迎来送往,同各宫妃嫔和送礼的宫人说着客套话,便听得一句句“恭喜皇后娘娘喜得三皇子”“日后还请娘娘多多照料”“皇后娘娘是大福之人,妾也是沾沾福气”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等送走一批,乐荷看着身边几乎堆成小山一般的贺礼,想到娘娘如今在殿内正欢喜,不禁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皇后娘娘如今终于得偿所愿,雨荷在天之灵恐怕也会安息,若是这么想着,心里总算是好了许多。
    她掀帘走进殿内,便看到皇后娘娘正在宫女的服侍下喝下一碗调养身子的药,眉眼带笑,由着宫女为她擦去了嘴角的药汁。
    乐荷压了心绪笑着上前,说着:“娘娘喝了两顿药脸色便瞧着好些了,等您出了月子,陛下定会大操大办咱们三皇子的满月礼,届时您呀,才是最最风光的时候呢。”
    说罢,她还添上一句:“外头太忙,奴婢让雨荷先看着,奴婢偷个懒,进来陪您说说话。”
    皇后今日自然是高兴极了的,她终于生下梦寐以求的嫡子,算是坐稳了皇后的位置,不说皇后,日后连太后之位也有了一较高下的能力。
    虽然陛下不甚在意嫡庶,可不代表朝臣和天下子民也不在乎,嫡子始终是嫡子。
    听着外面的庆贺声,皇后便觉得心中舒坦,如此万众瞩目,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中心,这种感觉让她很安心,也很贪恋。
    这么多年谋划,再没比今日更美妙的了。
    说罢,她笑着向乐荷说着:“乐荷,将乳母将三皇子抱来给本宫瞧瞧吧,昨儿个没瞧真切,可本宫自己的孩子,总是喜欢的。”
    乐荷慌了一瞬,不敢让正高兴的皇后娘娘看到瘦弱的三皇子,忙说着:“陛下吩咐了,您身子不好,让乳母先带着,等您出了月子就送到凤仪宫来,三皇子很哈,您放心吧。”
    虽然有些不满,可既然是陛下不愿她费心,皇后也愿意承受这份关心,唇角更是弯了弯,说着:“既然如此,那便等本宫身子再好些,叫上大公主一起来看看弟弟,也免得过了病气给他。”
    与此同时,瑶仙殿内。
    苏皎皎站在殿内沈淮为她移植的一株梨树下,微微仰头看着满目青葱,淡声道:“陛下已经上朝了吗?”
    身侧的鱼滢搀扶着她的胳膊,一同仰头看向从繁忙绿叶里漏下的熹光,轻声说着:“算算时辰,应是已经上朝了。”
    “给苏大人的消息昨晚就已经送到,想必今日早朝,咱们就能得偿所愿了。”
    苏皎皎口中复念了这几个字,问着:“得偿所愿。”
    “鱼滢,你说今日,皇后是不是最高兴的一天?”
    鱼滢的语气顿时冷了几分,嗤了声:“皇后是最喜欢声名权势的人,她心心念念的嫡子诞生,宫中妃嫔和宫外送礼的一个接一个,险些将门槛都踏破了,她岂能不高兴?若非是才生产完不便下床,恐怕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苏皎皎的嗓音又轻又淡,仿佛透过眼前的绿意看到了什么一般:“如此就好。”
    “皇后,也该下地狱了。”
    宣政殿内,如此国之大喜,朝臣齐声恭贺。
    沈淮高坐在龙椅之上,脸上却没太多喜色,只是淡淡的,辨不清情绪。
    三皇子虽是嫡子,可身子孱弱,若有闪失便很有可能活不过弱冠之年,只是这话,暂时不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一是担忧朝政动荡,二是不愿皇后再度伤身,左右三皇子还小,兴许日后还能有别的调节之法。
    底下的朝臣们逐次上前恭贺诞下嫡子之大喜,末了,却有一人上前奏禀,面色严肃:“陛下喜得三皇子,乃是国之喜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实在功不可没。可臣却听闻,昨夜皇后娘娘生产之时,陛下却留在了珍贵妃的宫里,惹后宫议论纷纷。”
    “皇后娘娘乃是中宫正统,同陛下多年伉俪情深,臣冒死罪斗胆谏言,还请陛下爱敬皇后,后宫雨露均沾,如此,才是统御后宫之道。自古以来,凡是君主偏爱妾室,纵容宠妃无道者,皆潦草而终,臣忠言逆耳,还请陛下三思——!”
    话音落下,朝臣中又陆陆续续跪下十几人,齐声劝诫:“臣——请陛下三思!”
    看着大臣如此,沈淮不禁神色冷下来。
    他知道自己宠爱苏皎皎定会惹得臣民反对,可没想到,皇后才刚生产完第一日便有人借机生事。
    沈淮脸色不悦,却也知大臣们所言不过是人之常情。身为帝王,专断独行,不听朝臣百议是大忌,他从不堵塞言路。
    只是身为皎皎的夫君,他最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自然也不愿听到朝臣贬她而捧皇后,就仅仅因为皎皎是妾,皇后是正妻。
    以身份地位论人品,本就是荒谬至极。
    沈淮正要开口,熟料苏敞从中站了出来,仰头看向陛下,神色淡然。
    他朗声说道:“陛下,今日三皇子诞生本是国之大喜,可事关皇后,微臣有要事不得不奏。”
    突遭变故,朝中臣子均不曾想到苏大人会出来,不禁怔了一瞬,齐齐看向了苏敞。
    这苏敞是珍贵妃的父亲不假,可他是朝中重臣,深得陛下宠信,且为人刚正不阿,颇得寒门和一些大臣拥戴。
    极少听说这父女二人有什么来往和勾当。
    珍贵妃得宠张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苏大人却是人尽皆知的清廉刚直。
    往常不论朝臣如何弹劾珍贵妃,也未见苏大人偏帮一句,怎么今日却站出来了?
    正当众人不解之时,就听苏大人上前,拱手躬身,不疾不徐道:“臣斗胆问一问陛下,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去年秋猎,您险些被猛虎所伤一事。”
    说起秋猎,沈淮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了那夜苏皎皎在自己耳边说,皇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不禁心头一跳,微微皱了眉:“朕记得。”
    “去年秋猎,密林中有虎群出没,围猎时这恶虎从林中扑出,险些伤了朕,是皇后舍身为朕挡箭。”
    苏敞微微起身,挺直了脊梁,淡声道:“恶虎生于密林,对环境的熟悉程度远超于人。人群捕猎,恶虎受惊躲避,第一反应该是往密林深处逃亡,以甩开围剿,又岂会往林外逃窜,扎进人群之中。”
    “事发突然,大多数都以为是恶虎要伤人。可臣却觉得其中有诈,但碍于皇后娘娘为陛下挡箭,若无实际证据,恐落下污蔑中宫的罪名,这段日子便一直暗中调查。”
    苏敞的脊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道:“历时近一年,臣幸不辱皇恩浩荡,从西域抓回了这个能控兽的奇人。他当初曾在秋猎之时为陛下表演驯兽,陛下一瞧便知。”
    苏敞拍了拍手,自宣政殿大门外,被两个侍卫拖进来一个奇装异服,留着大胡子的异域男子,一瞧这阵势吓得腿都软了,脸色苍白。
    他被丢到御前,抬头一看陛下,顿时屁滚尿流地跪下哭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沈淮沉声道:“抬起头来。”
    那西域男子哭丧着脸抬起头,沈淮一瞧便立刻想起,他就是当初秋猎时操控孔雀顽猴的人。
    他御兽的能力炉火纯青,且西域本就以马戏闻名,若说有法子可以引诱猛虎,沈淮病不怀疑。
    想到这,沈淮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男子迫于威压,实在害怕自己被杀头,咚咚咚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哭道:“陛下饶命,草民都是受人指使!那人说了,只要草民能将老虎引到陛下跟前,就赏草民黄金万两!草民也是……一时被钱迷花了眼,这才糊涂了啊!”
    听到这话,大臣们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恶虎伤人竟是人为操控,不禁瞪大了眼睛。
    若此事属实,可是意图谋害陛下的大罪啊!
    人群中自然有不服气的,高声说道:“难道苏大人仅凭一届草民便可定皇后的罪名不成?”
    苏敞淡淡瞥他一眼,再次拍了两下手,说道:“仅此一人尚且不足为信,并不能指向皇后,因此,臣顺藤摸瓜,又查出了当初秋猎时与他配合的侍卫,宫人,乃至皇室中人,人证,物证皆在此。”
    蔡山亲自下场,从走上前的侍卫手中接过各种证据,递到了陛下面前。
    沈淮一样样翻阅过去,只见这些带着皇后母族朱印的银钱票据,书信往来,乃至被烧了一半的皇后亲笔,其中内容关系,一环扣一环,称得上精妙绝伦。
    若非这西域奇人的缺口被打开,就算余下的证据被扒出来一两样,也绝不可能牵扯到皇后的头上去。
    样样谋算,精心安排,统统都指向秋猎那次,她舍身相救竟是一场惊天骗局。
    亏他今日还怜惜她生子辛苦,为她百般遮掩三皇子的先天不足之症,又不让她知道雨荷已死的事实,到头来,他堂堂九五之尊,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看着这些如山铁证,沈淮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黑,手中紧紧捏着那一叠书信,几乎要将这些纸张全部捏为灰烬。
    他因为愧疚而对皇后所有的好和关心,甚至因此伤害了皎皎,竟都是一场再荒唐不过的谎言。
    皇后,竟然不惜将他这个一国之君也算计上,只为了夺权,争宠。
    好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么多年,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正妻,自己从来不愿真正怀疑的枕边人,竟然是一个如此蛇蝎心肠,胆大妄为的毒妇!
    沈淮怒不可遏地将托盘上的证据扬手打翻,纸张哗啦啦散落了一地,他猛地拍向手下的扶手,怒道:“简直是放肆!”
    陛下雷霆之怒,朝臣们急忙尽数跪下,高声道:“陛下息怒——!”
    事态转变的如此之快,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方才还为皇后说话的人不曾想竟会如此发展,当下不禁后悔莫及。
    一想到陛下日后可能会因皇后的罪名而迁怒于他们,其中有大臣不甘如此,开口质疑道:“这些证据都是苏大人所查,而苏大人又是珍贵妃的生父,若是联合此人污蔑中宫也未可知……”
    谁知话音未落,沈淮的怒火再度被点燃:“放肆!难不成苏敞是连皇后的亲笔信和李氏的银钞朱印都能伪造不成!若能伪造,何苦等到今日!你处处为罪妇说话,究竟是收了她多少好处!贪了多少民脂民膏!实在荒谬!”
    “来人!将他拉下去!打入刑部大牢!”
    沈淮怒得额上青筋直跳,足足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心里澎湃的怒火。
    随着那名臣子厉声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沈淮死死盯着宣政殿的大门,一字一句地下了令:“皇后狼子野心,谋害于朕,意图以朕之安危争宠夺权,已经犯下可诛九族的死罪。”
    “念其才诞育三皇子,废李氏中宫皇后之身,贬为庶人,发配冷宫。母族李氏,与罪妇狼狈为奸,危害朝廷,自今日起,不论老幼妇孺,举族抄家流放,永世不得回长安。”
    听得陛下宣旨,苏敞又淡声说道:“陛下英明。只是罪妇李氏近年来所犯罪孽远不止于此,可牵连甚广,又事关后宫,还请陛下见一见珍贵妃,宓充容和兰贵仪,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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