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就是心里想得多,精力太旺盛了。”柳叔慢悠悠地道,像是调整了下姿势,那原本沉稳的木藤椅子,发出咿呀的声音。
许为溪望着躺在椅子上的人影,半晌缓缓开口:“柳叔,你再给我讲讲村子里以前的事情呗。”
“你想知道撒子?”柳叔睨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用手从椅子底下摸出来几根七扭八扭的烟,用从窗台上摸了盒火柴。
火焰在瞬间燃起,灼烧着烟纸。柳叔将火柴棒甩了甩丢开,手指夹着那烟,有一搭没一搭抽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听我讲啥,小娃娃好奇心重,没见过那样的事,第一次听到都好奇。”
许为溪将手肘搭在地上,歪头看着柳叔手里的烟,夜色深重实在看不清那烟的牌子。他只看了几眼便移开了头:“好奇嘛……这要是写到论文里,肯定很不错。”
“我孙儿要是还在,估计也和你差不多大了。”柳叔没有接许为溪的话,只是曲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的小青年,烟灰顺着指尖滚落,带着零星火点。
许为溪对柳叔不了解,也无法搭话,一时之间四下只有柳叔呼出烟雾的声音。
“当年那事啊……一晃都六十年了,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了,我也该忘了,结果一记就记了这么久。”那根烟被人几口吸完后丢到地上,柳叔将腿放下,往椅子上一靠,闭着眼道,“小娃娃,你问吧。”
虽然话已至此,许为溪并没有选择直接去问失踪案相关,而是选择询问一些存疑的地方:“柳爷爷,当年经常有外面的人来这里嘛?”
“嗯……几乎没有,说出去不怕人笑的,外面估计都不知道我们这儿有个村子。”柳叔摆了摆手,“谁没事干往这犄角旮旯的山里……也就那后面来的那些人,平日最多是附近乡里的来送送菜籽,换换菜。”
虽然有些夸张,但许为溪明白,柳叔说的并不是毫无依据的,他们没有柳叔带领可能都找不到这个村子,更别说六十年前了,那时候山路更崎岖,且没有便捷的联络工具。
“柳爷爷,当时那群人来的时候是直接到村子里嘛?”许为溪摸着下巴,迟疑地问道。
“他们自己来的呀,我就在村口这,所以就带他们逛村子了。”柳叔打了个哈欠,直接回道。
许为溪知道问题点在哪里了,之前他只是觉得这群带着照相机的人古怪,其中的关窍没有揣摩。现下柳叔的这句话,算是给他指点迷津了。
按照当年那伙人的说法,他们是听到传闻好奇心爆棚,所以来一探究竟。接着他们直接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呆了三四天,什么也没做,然后离开
那么当年那群人是如何找到这个村子的?找附近乡村的人领路不大可能,全靠传闻自己摸索的成功率也不大,除非是有很熟悉这个村落的人带领,又或者他们之中有人很清楚怎么来这个村子。
而且他们来的时候,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五六年。
不像是采风赏景,倒像是……检查。
这个猜测过于大胆了,许为溪凝了凝神,他脑海中的思绪飞快转动,假设每一种可能,几个关键点蔓延出来无数条思绪路线。
柳叔的话有没有隐瞒的成分?
这伙人和当年的失踪案有没有关系?
他们当时来大柳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
山路崎岖,将那么多妇女连夜带走,倒是是怎样的实现的?
许为溪站在思绪的中心点,望向编织成牢笼的路线,将所有存在歧点的思路排除,留下还需要进一步验证的问题。
要是梁亭松在这里就好了,和人交流一番的话,也许能想到更多。
许为溪轻叹了口气,闭上双眼。
“柳爷爷,你在这里住这么久,不无聊嘛?”
柳叔又点了一支烟,这回他离开了椅子,坐到许为溪旁边,两边手肘搭在膝盖上:“无聊啊,但又觉得挺好的,这日子。以前穷苦,人饿啊,饿狠了都是直接吃人的。现在呢,无聊是无聊了点,能吃饱肚子就好了。”
“听着就很可怕,吃人什么的……”许为溪学着他的样子,曲起膝盖,将两边手肘搭在上面。
“没办法啊,人要生存啊,就必然有争纷嘛,很多事都是这个理。”柳叔的面前很快便积了一小团的烟灰,烟味漫在屋前的空气里,闻着着实有些难受。
“柳爷爷,少抽些烟,对身体不好。”许为溪撑着半边头,“要是你孙儿在,这会儿肯定要掐你烟。”
“哼,小娃娃脾气倒不小。”柳叔轻哼了一声,却是把烟给掐灭了,起身朝着椅子走去,“你不睡,老人家我得睡了哦。”
“柳爷爷,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很厉害,这道理说得,快赛上我们大学的教授了。”
柳叔的脚步一顿,摆了摆手,躺会了椅子上,闭目安睡去了。
许为溪见人不理自己了,便起身回屋里。
门刚一关上,手里便被塞了个东西。老徐的身影又回到了垫子处。
许为溪攥着手里的东西回到床边坐下。
借着微弱的光,他能看清楚手里的是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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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更新
小溪:争取这么久的时间,老徐总得给我找到些好东西吧。
第120章 断头玫瑰
庆州市——
梁亭松几乎没怎么睡,在手机震动几下后,他睁开了眼,而后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
现下是凌晨五点,许为溪依然没有联系他。手机邮箱里是韩炎发过来的邮件,玫瑰园那边出了点问题。
梁亭松敛了敛神,抓起一边的外套就下楼去洗漱了。出发前,梁亭松又给姚枝年发了信息,让人也往玫瑰园的方向去。
韩炎已经在红棚里来回转悠十几圈了,他的心里敲着小鼓,不时朝着路的方向看过去。
“韩哥!”一个小警员急匆匆地跑过来,两手抵着膝盖弯腰停住,气喘吁吁道,“看过了,只有那个地方,别的地方都是正常的。”
韩炎闻言抹了把脸,这都是什么事啊,他就昨晚打了个小哈欠,不小心闭上了眼睛,又不小心打了个盹儿,就出事了。
“我知道了。”韩炎的声音闷在嗓子里,“赵队还没到嘛?”
毕竟是一手把自己提携上来的前辈,韩炎是真的没脸去联系人,说这事。只是在发现的时候,让同事联系赵警官。
“赵队那马上就到了。”
这话还没说完,警车鸣笛声就慢慢出现了。
韩炎立刻走出了红棚,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他便知道那不是赵队的车,十有八/九是梁支队长。
车子开到了玫瑰园边上的空地,刚一停稳,韩炎便小跑了过去。
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从驾驶室里出来,并不是梁亭松,但韩炎对这个人有印象,之前去市局的时候见过。
那男人看了眼韩炎,随后打开了后座位的门,目光望着后座上的人:“都说了,老大只是喊了我过来,你非要跟来,在家睡觉不行?”
韩炎好奇地一双眼往后座上看,心想这位警官办案子居然还把女朋友带着?感情真好啊。
“那个前辈,让嫂子……”
“你管我?”一道充满烦躁的男音从后座里发出来,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在车上”韩炎的话堵在口中怎么也无法继续往下说,整个脸都僵硬了,男的……?男的?韩炎在心里怒骂自己,刚刚在乱喊什么,丢脸丢大发了。
“随你。”姚枝年说完这句后,就把后车座的门关上了,视线移到韩炎身上,“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姚枝年,梁支队长还有一会儿过来,你先带我去现场看看。”
还在呆滞中的韩炎立刻回过神来:“啊,明白!”
两人往玫瑰园里走着,这段时间挖出来的土基本都堆在园子两边的空地上,那些被斩断的玫瑰卷进泥土里,一并被丢弃在边上。
园里有不少的坑洞,韩炎领着人往最开始发现箱子的地方走去。虽然从远处看没什么异样,但走近了之后,姚枝年便知道问题在哪了。
在这个坑的坑底,摆放着一排玫瑰,这些玫瑰的花瓣都被罢了下来零散着摆在坑里,光秃秃的花托和茎叶压在这些花瓣上。
如果只是玫瑰,还可以解释成施工问题,但这样的一幅场景,怎么看都是被刻意摆成的。
“一共17枝玫瑰茎,还不确定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韩炎说道,“昨天最后一次巡逻的时候还没有,凌晨我过来看的时候就有这些东西了。应该是夜里有人进了园子,放进来的。”
姚枝年朝四周看了一眼,园子的一角临时设了个灯柱,上面挂着一个小型的摄像头,姚枝年伸手朝摄像头一指:“录到了吗?”
“录到了,但是……但是……”韩炎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地回道,“因为距离的原因,只录到了一团黑影。”
“只是黑影?有离开的方向吗?”
“没有拍到,而且我能肯定,昨晚没有车子的声音!不然我肯定立刻就醒了!”
姚枝年站在坑前,往下看着,玫瑰案的这段时间里,他虽然一直在执行另外的任务,但多少从梧禹和于沅那里了解了些案件的相关。
且不说玫瑰园的原住户现下都住在距离此地二十多公里的众心酒店,便是这条路,沿途除了农田就是破败房子,达到最近的繁华区也要十几分钟。要来到这里,不借助交通工具是不可能的。
人总不能是飞来的吧?
要是徒步走,算算时间,再算上人正常的休息停顿,那这人这会儿也应该还在路上,但他开车来的时候,已经注意过路上的车辆和行人了,没有什么异常。
怎么做到的呢?姚枝年拧着眉蹲下身看着坑底的玫瑰,那些花瓣已经有些枯败了。
更喧杂的警车鸣笛声从不远处传来,姚枝年站起身,望过去,只见着几辆警车往这边开过来。
待车停下后,赵警官和梁亭松先后从不同的车上下来。梁亭松刚准备往玫瑰园的方向去,就见着林钟从早早停在一边的车上下来,还朝着他招手。
“老大,早!”
“不早了,该起床咯!”
许为溪是被柳叔吵醒的,老人家站在门外朝里喊了一声,中气十足。许为溪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那张照片被他压在身下。
许为溪从自己的口袋里将手机拿出来,卸下手机外壳,将照片放在手机壳里,合回手机。他的手机壳并非是透明的,照片放进去后,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往四下看了看,老徐不在屋里。
“……知道啦,起了!”许为溪应了一声,而后盘腿坐在床上醒神。直到几分钟后,抻了个懒腰才走出去。
村里的清晨,空气里弥漫着烧柴和雾气杂糅的气味。院子里的石块又像昨晚一样摆好,柳叔摆弄着锅里的冒着热气的玉米,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眼许为溪:“去洗漱洗漱,来吃煮苞谷。”
所谓的洗漱,在这里也不过是用点清水来回漱口几次。许为溪朝脸上泼了点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便往柳叔旁边走去。而老徐也正从前屋走过来,手里拿着几根结实的木棍子。
“要走了,我也没啥好吃的,给你们烧。这儿玉米不错,你们尝尝。”柳叔说着,从人手里抽了根棍子,将锅里的一根玉米拿出来,轻松一插,交给了许为溪。
“柳爷爷,你一会儿要去上集不?”许为溪没有什么胃口,也不急着吃,开口问道。
柳叔睨了他一眼,又插了根玉米棒交给老徐,自己则是直接拿起一根玉米,拨了些玉米粒丢嘴里:“去啊,不然哪个送你们出去哦?”
“那我还想摘些莲蓬带走,柳爷爷你带我去呗。”许为溪笑道。
柳叔继续掰着手里的玉米,半天没说话,直到手里存了一堆玉米。他吃了几口,将还剩大半的玉米丢回锅里,小声地嘟囔道:“年轻娃娃就会使唤人。”
“吃完了把锅放那就行。”柳叔说完这句后,站起来朝屋里走去。许为溪看了老徐一眼,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